丝丝动光华（十六）
姜倾耀面色铁青的看着她，姜家世代忠良，如今被天子逼得耍起党争手段实在是令人齿冷。若她说的都是真的，参与朝堂争斗的各方无论是谁都无颜面对枉死的冤魂，把开国那句“以民为重”都忘得一干二净了，他从牙缝中一字一字的漏出问题：“你怎么知道的如此详细？”
秦丝丝松下嘲讽的嘴角，目光停留在姜倾耀脸上，刚毅的轮廓里能依稀看见那个贵公子的模样，姜倾耀莫名的感觉她看的不是他。
“因为呀，我那忠厚老实的未婚夫婿在断气前把他知道的都告诉我，包括曹贼的兵力部署。”抱歉了被人拦腰砍断的队正大哥，借你身份一用。秦丝丝硬逼着自己从眼角又滚落一滴泪，一副倔强不认输的样子，若在平常怎么着都能博得一丝同情，可她虚虚实实的态度，让在场的两个将军无法留意她的柔弱。
“什么！你未婚夫婿是谁？”姜倾耀上前一步紧紧逼问：“他怎能知道军机大事？”
“你不如直接问我是谁。”
姜倾耀与秦丝丝之间顿时剑拔弩张，陈旭在一旁摸不着头脑，怎么刚刚还是说枉死军民，现在一两句话的功夫就你死我活了？
姜倾耀平日里本就少接触女子，这样神秘莫测又虚虚实实的女子还是头一回遇到，自己还真就不知道该如何下手。如今尚不明确这女子的身份，若滥用私刑，如果真是奸细还好说，但如果真像她自己所说是拼死逃出来报信的，若出了什么事情就又重蹈当年匪寨的事情，他一直在以往事做镜子纠正自己的处事，绝不可能再犯一次。
“那好，你是谁？”姜倾耀背过身去，未等秦丝丝开口又提醒了一句：“这是你最后一次机会。”
秦丝丝看不见此刻姜倾耀的神情，摸不透他的心思，但也只能一条道走到黑了。
“夫人唤我丝丝，我原姓甄。”
姜倾耀猛的回身看她，“你也叫丝丝？”不可能，这么小的孩子不可能到边疆来。
“对！”秦丝丝大方的回敬他吃惊的目光：“我自小便入何府，好不容易走到夫人一等侍女的位置，而后由夫人做媒与先未婚夫婿定亲，但世事难料，我与亲朋好友皆阴阳相隔，此生只为……手刃仇人！”
又是丝丝，怎么每到这种影响局势走向的时候就会出现这个名字。“你家乡在哪？”他不知道为什么会问出这句话，心里明知不可能却又在暗暗期待什么。
“小时候没太多印象了”秦丝丝一副回忆的样子：“只记得枯黄的树丫和黄土。”第一次见你，你就蜷缩在那棵枯黄的柿子树下，毫不引人注意的一粒一粒将串珠抛在黄土山道上。这是秦丝丝某次执行任务使用同样方式时突然醒悟的，那串不起眼的珠子在进入村子后就再没看见了
姜倾耀神色奇怪让人猜不透他的想法，只见他一边点头一边好：“记住你此刻的话，陈旭带她下去。”
秦丝丝紧盯着他的表情，希望能看出什么，她暗暗咬嘴，就连她自己也不知道她想要看到什么。
陈旭一副摸不着头脑的神情，小心翼翼的走到秦丝丝身边动了动她，秦丝丝回头瞪了他一眼，他身体一抖，随即装出一副冷面的样子：“甄姑娘，随我回帐。”
烦死了，跟姜倾耀说话就像隔山打牛似的，自己说的话他好像没听见一样，演技在他这里毫无作用，挫败的心情无区别的发泄给任何一个与姜倾耀有关且凑到她前面的人。
秦丝丝推开陈旭的手，一脸视死无畏“我需要热水沐浴，还需要床榻，”她又看向姜倾耀：“即便死在大燕自己的将军手上也不能堕了魏州都督的颜面。”
“你什么意思？”姜倾耀跟秦丝丝似乎都把猫抓老鼠的游戏玩腻了，双方语气不悦甚至夹枪带棒起来。
秦丝丝一甩袖走了，徒留两个大男人大眼瞪小眼。“将军，这……”陈旭选择在此刻保护好自己。
姜倾耀敲击着桌案，这个甄丝丝若真知道兵力部署就还有用，虽然她脾性古怪但毕竟是突然经历这么多事也情有可原，他长出一口气：“按她的要求给，去姑娘们那边那寻套新衣服给她。”陈旭领命刚走出帐就被叫回来。
“取了衣服就走不许停留在官妓营帐那边。今日起，训练加倍，斥候加倍，我估计很快就会迎来第一场战役了。”姜倾耀揉了揉鬓角，曹叔正肯定会在新将领来之前发动战役，大抵是觉得自己年轻不知事，此时是吞掉这十万兵马的最佳时机。
经此一面，秦丝丝在小帐中的待遇提高了许多，最起码有了一张小床榻，饭食也有了白面和米饭的存在，只是依旧不能出门。帐外的训练明显紧了起来，看来姜倾耀已经预感到一场战争的逼近，那么两个人很快又可以再见面了。
并没有让她等太久，待暮色降临，秦丝丝就被陈旭提到了主帐，这回主帐里多了一个大沙盘，一下子就占据了大部分位置。
秦丝丝看了一眼，还有很多空白地方，在摸不清环境的情况下贸然开战是很危险的，作为一个成熟的将军姜倾耀很明显知道这一点。
“证明你是敌是友的机会。”姜倾耀摊手看着她，秦丝丝扫了在场的人一眼，除了姜倾耀和陈旭，还有一些队伍里官职不高的副将，说来也没错一个到地方就交权的支援队伍怎么会有高官职的武将，眼下就只能以姜倾耀为将。
“我自小在魏州城长大，虽久居高院，但对何将军的沙盘还颇为熟悉，恰好的是我脑子不错。”
秦丝丝自行拿过象征北蛮的棕色旗子，绕着沙盘走了一圈，第一面就插在了魏州城，虽然是所周知但还是引起不少倒吸凉气的声音，她插旗的速度不慢，始终沉浸在自己的思维里，丝毫没有感受到姜倾耀的灼灼目光。
会是她吗？一南一北，眉眼丝毫不像的人，怎能因为一个名字强行融合在一起？念此他笑笑，这个心病大概是要陪伴自己一辈子了。
眼看着沙盘上一片棕色，秦丝丝手上的最后一面也落入了沙盘之上，三倍于自身的兵力让在场的所有人压力倍增，再加之没有城池做屏障，这十万人马就如同蚍蜉撼树一般。
“你确定吗？”
“确定”秦丝丝转身直视着人群中的主将：“想必与将军探查到的别无二致吧。”
兵力部署的确一模一样，甚至比探查到的更详细，姜倾耀觉得头有点大，但作为主将首要的就是不能自己乱了阵脚。
“你暂且为自己的身份洗刷了一些嫌疑。”他示意卫兵带秦丝丝出去，秦丝丝抬手制止了卫兵的靠近，她不喜欢处处被人挟制，军机大事傻子才会让一个疑犯在场，而且自己对此一点兴趣都没有。
营地在里魏州城十五里左右的一块高地上，魏水就从山脚下奔腾流向魏州城，滋养着一城百姓，这个小山包上的树已经被砍光了，站在山上可以和魏州城遥遥相望，秦丝丝此刻只看到了远处飘浮在黑夜中的城池火把，如同炼狱一般阴暗可怖，不知道要吃进去多少人命。
西北的冬来的就是如此猝不及防，秦丝丝一觉醒来呼气都有了白烟，这才刚刚十月，许是过两日便要飘雪了。
她梳洗好，照常借着杂乱的脚步声偷偷摸摸打了一套拳，便安静的坐在塌上等饭食送进来，不过今日第一眼见到的就是一身铠甲的姜倾耀。
本身他的身量就高且健硕，如今穿戴整齐一整套明光铠更是称得他如同天将背着朝阳踏步而来，一时间晃的秦丝丝有些挣不开眼。她眯着眼睛看向他手中的饭食，一脸戏谑。
“今日饭食不及将军也。”
姜倾耀早就领教过她的尖牙利齿，也不恼，将饭食放到案上，手按佩刀，端的是气势逼人：“甄姑娘，如今你已完成何夫人的嘱托且军营重地女子不可擅入，如你没有别的事情，现下可以离开了。”
秦丝丝一下子站起来，才刚刚到他肩膀，但浑身的愤怒却丝毫不怯：“姜将军，我如今孤身一人，拼死逃出来提供情报，你如今用完了便赶我走？”
“你误会了，军营里的确不容许女子随意进出，况且……”他顿了顿：“如今大战在即，我让你走也是保护你的安全。我会派人将你送到宣城，我相信凭你的能力活下去不成问题。”
眼前这个一脸正气的将军，让秦丝丝内心有些慌，现在把自己送走了还怎么玩啊，接近的戏码还没开始演呢就结束了？来不及思考，只能话到嘴边就说些什么。
“我还有情报没说。”
“那你现在说。”
“我……我忘了”秦丝丝揪住衣裳：“要给我时间想想。”
姜倾耀一脸无奈：“我不是在询问你的意见，甄姑娘，军营真的不适合你。”
“一刻钟后我会安排人送你出营，这三十两银子足够你安身立命了。”说完转身就要出帐，秦丝丝暗叫要命，快步前去抓住了他披风一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