丝丝动光华（十五）
姜倾耀的驻地离魏州城不算太远，而且是临时驻扎，可能是姜倾耀没收到魏州往来的信息而怀疑，没有直接入城躲过一劫。但以曹叔正那般谨慎的风格，不可能出现这么明显的漏洞，也有可能是有人提醒了姜倾耀，那要么姜倾耀的确是一名将才，年纪轻轻就做事周全。
秦丝丝手指不知觉抠着泥土，大地一直在震动，看来姜倾耀带的兵不止八万，若真进了包围圈，大燕这一下就重伤了。
秦丝丝不认为姜倾耀认不出自己是假扮男装，看来下次见面需要抢先一步争取主动权，按自己了解了这么多年的姜倾耀来说接近他是地狱难度，而他身边的陈旭看起来就像有个第一次出来见世面的贵公子，样貌……不差，最主要他应当是姜倾耀的心腹，接近他就相当于接近姜倾耀，提前为战争结束后的任务做好铺垫。想不到一个冷心冷肺的人也会照顾小弟弟，真是风水轮流转。
秦丝丝喝干净碗里的清水，一脸挫败，谁能想到稍后会到五天后！这五天来除了第二天清晨拔营她见过天空，之后的四天里就一直被关在小帐，没人和她说话，只有一日送两顿粗粮清水的士兵，问他，他就像见鬼一样跑得飞快。
透过小帐透气的布帘缝隙往外看，小帐离主帐更近了，夜深的时候甚至能听见主帐里传来沐浴隐约的水声。
“咳咳……”秦丝丝老脸一红，赶紧看向小帐的另一侧，谁让姜倾耀时刻想着监视自己，把自己安排这么近。
一个在深宅大院里的头等侍女，突逢大祸，乔装从守备严密的军队中逃出来，怎么想怎么都不对劲。为了让自己更融入角色，坐实锦衣玉食的身份，秦丝丝每日只吃小半个粗面馒头，现下饿的全身发软。已经五六日没洗漱，秦丝丝自己都受不了了，再装下去也不是办法，今日一定要见到姜倾耀！
她瞅准姜倾耀练兵回来的时机，如往日一般扑到小帐门帘前大喊：“我有要事禀告将军！麻烦通报一声！”
姜倾耀闻言脚步一缓，也该听听她的说法了。
“陈旭，带她来帐里，不可透露我们的情况。”
“将军，军报已经发出去了，现在问她是不是慢了一些。”
姜倾耀看了一眼挠头的陈旭，一脚踏进主帐:“此女来路不明，她的话不可尽信，要不然为什么晾着她，就是怕被她的话先入为主。现在我们自己把情况摸清楚了，再听她的就可以知道此女是不是奸细或者说能为我们提供一些新思路。”
陈旭恍然大悟地捶了自己的手:“看来这次我跟着您是跟对了！那为什么不问了再发军报啊？”
“啧！猪脑子！”姜倾耀放下刚摊开的案牍:“如今圣上重文轻武，现在朝里兵部尚书令独木难支，唯恐文官在圣上耳边吹风，我们一封接一封的军报过去可以暂时堵住他们的嘴。况且，魏州城失把战事的天平偏向了北蛮，西北入冬都会比南方早，这也是希望让朝里给我们拨多些粮草。”
“将军真不愧是大燕双俊，属下这就带她过来！”陈旭面带兴奋噌地闪出主帐。
姜倾耀看着风风火火的背影无奈的摇摇头，如今形式的确不容乐观，魏州城失直接交换了战场的攻守，自己这八万人马真是不够看的，希望二殿下能周旋一二，多派些兵马过来，也不知道是哪个将军过来领军，只希望不是些花拳绣腿就好了。
“喂！将军要见你，赶紧出来。”陈旭站在小帐外，粗生粗气的唤秦丝丝。
秦丝丝现在对任何跟姜倾耀有关系的事物都烦躁无比，怎么会有人听到喊他还能无动于衷的走进帐篷啊！她撇嘴拍了拍身上的灰，是骡子是马都该拉出来溜溜了！
撩开门帘就看见一个银铠小将气宇轩昂的站在外面，啧啧，果然人靠衣裳马靠鞍，之前的七分样貌现在变成九分了。
秦丝丝抓着门帘微不可见地行了蹲礼，换成虚弱的声线：“陈将军，此时已过五日，为何将军对我的请求都视而不见？”
“难道将军也和那反贼一伙的吗！”
陈旭闻言怒目而视：“大胆！小小民女岂可胡乱攀咬！将军一身正气，都是为了探查……”他止住话语，差点着了道了，陈旭警惕地看着她，将军果然没说错，此女不简单。
“莫要多话，快随我去见将军。”说着抓着秦丝丝的手臂就往主帐而去，秦丝丝一脸无奈也不挣脱只是小声嘟囔。
“小女多日未梳洗，实在无颜……”
说着悄悄瞥向身边人，陈旭微微侧目就转了回去，明显就听到了却毫无反应，啧，跟自己上司一个德行。
正值散队，成伙的士兵都看见陈副将拖着一个小乞丐进了主帐，互相了然地对视一眼，揶揄的笑起来，引得伙长一个一个瞪过去。
秦丝丝表面胆怯，其实内心也是狂跳不止，殊不知她进帐那一瞬间变化的神情早就落入了姜倾耀的眼里。果然，狐狸要开始演戏了，他搁下笔示意陈旭放开她。
“军务繁忙不曾关心姑娘，还望恕罪。”
秦丝丝站在帐中，双手紧握，一副对军帐了解的样子明目张胆环视一周，主帐虽大，但陈设简单进门就是空荡荡的前帐，想必后续会支起沙盘，尽头就是一张堆满文件的书案，隔着屏风看不清后帐，但想必就是姜倾耀的起居室。
姜倾耀和陈旭对视一眼，不知道这陌生女子葫芦里卖什么药，皆沉下气静待她狐狸尾巴露出来。
“将军，为何多日对我的求见视而不见！”秦丝丝皱起眉头：“我有十万火急的事情需要禀报！”一副家国情怀的样子，让刚刚被她套话的陈旭有点好笑。
姜倾耀给了一个眼刀给面部抽搐的陈旭，温声问道：“姑娘勿怪，军务繁忙。不知何事禀报？”
笑笑笑，笑什么笑，你等着我给你一刀！秦丝丝很想翻个白眼给侧后方的陈旭，但还是忍住了。目前这两人都不信任自己，这也是在她的计划之中，由怀疑到信任，最后让姜倾耀结束在自己的手里，这就是秦丝丝给姜倾耀准备的药，而目前她只卖葫芦。
“将军，我知道你们在怀疑我，对此我毫无怨言。”秦丝丝直视姜倾耀，甚至还侧身看了陈旭：“我拼死从魏州城中逃出来就是为了及时把消息告知你，避免进了曹贼的圈套。”
秦丝丝的声音不大，面色微微发黄一副心力憔悴的样子，但她的每一个字都无比清晰冷静，姜倾耀对这个女子有了一些改观，即使是奸细，有这份胆识让人欣赏。
“你说，什么圈套？”
“目前按我还能站在这里的情况看，那个圈套已经失效了，想必将军也知道魏州城的事情了不是吗。”秦丝丝仰起头，看着那个麦色肌肤面若冠玉的故人，十三年的时间让那个心思深沉的少年长成了一名合格的将军。
姜倾耀微微点头：“大体情况已经知道了，一些细微之处还不得而知。”我知道，但我不想让你知道我知道了哪些信息。
陈旭听出了姜倾耀的敷衍，及时抿住嘴，避免一会笑出来。
秦丝丝闻言有一瞬间的傻眼，敷衍都懒得敷衍吗？这我怎么演！转念一想这不就是自己反客为主的机会吗！送上门来的机会我就却之不恭了。
“将军是不是觉得小女这命白逃了，演了一出蹩脚的独角戏，而你早早的就看破了。”秦丝丝嘴角挂着轻蔑的笑：“世人都说姜世子有乃父之风，日后定将青出于蓝而胜于蓝，今日一见……”
“呵！放屁！”
轻蔑的笑声仿佛一巴掌扇到了在场其余两人的脸上，姜倾耀还能不动声色受着，只是桌案上的手节发白，而平日里被宠惯了的陈旭一下子被激怒了，一把扯住秦丝丝，让秦丝丝一个踉跄差点倒地。
“你说什么！我们日夜兼程就为了支援魏州，将军更是时刻不敢放松休息，岂是你小小娘子能污蔑的！”
秦丝丝稳住身形也不看暴怒的陈旭，只冷冷的看着姜倾耀，一步一步走到他桌前轻声问道：“那你们救下魏州了吗？”
姜倾耀面色一冷，抬眼就是秦丝丝冰冷又悲伤的眼睛，不知为何他的火气一下子就消了。
“你……”陈旭上前争论被姜倾耀举手打断，他站起来，低头看着秦丝丝一字一字的答到：“没有。”
秦丝丝避开他的窥视，转身向陈旭走去。
“我本是何夫人身边的一等侍女，那日曹贼扣押将军一行在议事堂，为防夫人以都督名义领兵，曹贼便派了那些畜生把将军府……将军府血洗一通，夫人至死都在喊着曹贼人人得而诛之，而你们却在这里大言不惭的说支援魏州！你们如何对得起魏州城枉死的军民！”
秦丝丝又想起那日的惨状，何夫人被钉在门板上临死前的眼神在她脑海挥之不去，语气冷静又悲伤，仿佛在说别人的故事，原本冷漠的眼睛中慢慢溢出泪来。
眼泪布满了她的脸，将尘土都和在了一起，惨不忍睹，但许是秦丝丝的冷静让两个始终抱着怀疑的男人放下了一丝顾虑，帐内剑拔弩张的气氛也缓和了一些。
“我死里逃生的来到这里，却被你们以女子怎能逃出来这么一个浅薄的理由怀疑而囚禁了五天，你们知不知道五天可以救多少人，你们见过北蛮烧杀抢掠的样子吗。”
陈旭觉得后背有点发凉，实在难以想象，北蛮兵踩着尸体上楼的情景。他抬眼看了看一直沉默的姜倾耀，想说些什么打破这僵硬的空气，但他的情感告诉他，这不是开玩笑的时候，身为武将，听到此消息应当热血抽刀驱逐蛮夷，而不是嬉皮笑脸吊儿郎当。
帐内静悄悄得，外面士兵休息时的玩笑声清晰可闻，更像是一巴掌接着一巴掌地打在了姜倾耀这个将军脸上。
秦丝丝看着面色铁青的姜倾耀，即使依旧为何夫人、赵敏鑫等人哀鸣，但内心还是有些暗爽的。
“将军，你们便是如此支援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