丝丝动光华(二)
结束了晚饭的秦家,在寻常的纳凉后便各自进入了梦乡,一切都是一如平常的安静,就连呱噪的秋虫哀鸣都平静了下来。
秦丝丝睡得正香,忽然被一声巨响惊醒,随后便是无止尽的吵闹。秦丝丝拥着被子坐起来,隔着门都可以看见外面火光明亮闪烁,细听还有哀嚎怒骂之声。秦丝丝没遇到过这种情况,感到有些害怕,她轻手轻脚的爬起来,胡乱地穿上袄裙推开门扇,在走出房间前怀着忐忑的心情回看了一眼她的雕花大床。初秋的山里已经让在外行走的秦丝丝瑟缩起来,随着她喜欢,她的屋子要离院子偏一些,门也不朝向院中,当她来到院子时,院子出乎意外的安静了下来,惟有秦闯的屋子里人声鼎沸。
叶青在秦丝丝心里一直都是样貌俊美并且聪明机敏,勇敢善良的,虽然一直说是自己的跟班,但秦丝丝清楚得很,叶青只是在陪她玩罢了。她还是很想和叶青做长时间朋友的,即使以后他回到那个比自己富有很多的家里,以叶青的性格她相信他不会忘记两个人之间的友谊。
如果,秦丝丝没有亲眼看到叶青用那双漂亮的眼睛冷冷看着秦闯夫妇并下令身边的黑衣人进行屠杀的话。
秦丝丝扒在门边,看着叶青旁边的黑衣人手起刀落,秦闯夫妇脖颈的血甚至都没溅上那件秦闯为他找来的粗布衣裳。王小梅倒下的脸正好对着门框处的秦丝丝,她眼睛睁得大大的,嘴里微微的抖动着什么,最终了无生气。
秦丝丝看着满脸血污的阿娘脑子一片空白,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神情呆滞的放开门框,缓缓走进屋内。
屋内的人听到声响纷纷转身,叶青面色大变,急忙走来捂住她的眼睛。
“阿丝,别看。”
秦丝丝也不反抗,任由叶青让她陷入黑暗之中:“叶哥哥,那些人是谁呀?”她顿了顿,声音颤抖起来“爹娘怎么了?阿爹怎么还不来抱我!我有些冷!”
叶青一时间不知如何作答只能僵在那里,他身边的黑衣人似乎要催促他,被他示意出去等候。
秦丝丝见无人应答,拉下叶青的手,闯入眼帘的便是秦闯夫妇与王叔等人狼狈不堪,血溅当场的情形。
“阿丝”
秦丝丝恍惚地走到秦闯的尸体前不说话,只是呆呆地站着。
叶青怕秦丝丝受不了可怖的情景,过来拉她的手:“阿丝,你先出来,我慢慢跟你说。”
屋子被火把映的如同白昼,平日里一丝不乱的器具、织物被蹂躏的不成样子,鲜红的血迹遍布整个屋子,明亮的令人害怕。
秦丝丝在被叶青触碰的那一刻一下子清醒过来,尖叫着拍打着叶青的手,心里只有一个念头,她不要死!秦丝丝感觉门外黑衣人闪过血色寒光的刀下一刻就要砍向她的脖颈,自己不要和爹娘一样狼狈不堪的躺在那里。
叶青紧紧拽着她,大声的跟她解释:“秦丝丝,他们不是你爹娘!你听话!”
“啊啊啊!”秦丝丝丝毫不理会叶青的话语,一心想甩开叶青的手,逃出这个地狱一般的地方。
“啊啊啊!你放开我,我要阿爹!”
叶青死死拉着她,最后秦丝丝一口咬上了他白净的手背,终于叶青吃痛放开了手。秦丝丝惊恐地看了一眼隐隐露出红色的印记,心中混乱,自己要赶紧走,不能被叶青抓到,她一下子理解了阿娘口中抖动的是什么,快跑!
不能死!不能死!不能死!
秦丝丝冲出屋子,众目睽睽之下往自己房间跑去,一进入房间便关起了门。
叶青跟过来见秦丝丝只是回到房中便不做他想,小女孩太过单纯,只知道自己的房间是安全的,想着让她待在自己房间里还安全一些。便吩咐了一个黑衣人在门外守候,急冲冲的跟随其他黑衣人离开院子处理事情。
秦丝丝冲进屋子,关好房门,在门后稍稍站定确定叶青不会闯进来后,打开角落的樟木箱子重新换了件厚一点的衣裙,并把箱子底零星的零花钱揣在袖子里,一把撩开雕花大床上垂下来的床单就钻进去,一整个动作一气呵成,门外的黑衣人还定定的站在那里,影影绰绰的似乎厉鬼一般。
“人呢?”叶青扶着圆桌质问,整夜的事物已经让漂亮的双眸染上血丝。
只见秦丝丝的房内黑压压的跪了一片,血腥之气甚浓,叶青摁了摁鬓角露出疲惫的神情:“可曾听过什么异响?”
昨晚的黑衣人跪在最前方低头回话:“回公子,昨夜卑职一直守在门外未听见有任何异响,卑职敢保证绝没有一只苍蝇飞进去!”
“那人是怎么不见的?”叶青冷笑一声:“变成蚊子跑的吗?一个小女孩都看不住,你还有什么用!””
一时间鸦雀无声。
“公子”唯一站在叶青旁边的黑衣人伸手请叶青借一步,轻声道:“为了一个小女孩不值当得罪公爷身边的枭卫,再者我们回长安还需枭卫护送。”叶青听后闭了闭眼睛,面上怒容稍减,黑衣人见叶青听进去了便加紧说道:“公爷对您本就有偏见,这次出来可通过枭卫缓和你们的关系,万万一不可因小失大!”
叶青深吸了一口气,然后缓缓吐出,面上看不出喜乐,只余疲惫:“陶公见笑了,小子还是太年轻气盛了些,今日受教了。”
被称陶公的黑衣人急忙微微弯腰以示尊敬:“公子大才也。”
叶青转身走到为首的黑衣人面前缓声道:“本次剿匪尔等功利一方百姓,此件小事无伤大雅,回长安后我亲自向父亲为你们讨赏,还望各位将士多担待我的少不知事。”
“谢公子。”
叶青等声音下去才带着笑意让众位黑衣人起身,随即吩咐尽快处理完此间事宜,启程回长安。
希望这个机灵的小姑娘可以再机灵一点,好好的活到自己找到她的那天,叶青强行的安慰自己,借此压下心中的后悔与虚伪。叶青清楚得知道,一个七岁,不谙世事的小女孩在黑夜失踪,还能好好活着,这本身就是一个最好的假设。
秦丝丝吸了吸鼻子,往墙根处更缩了一些,整个人早就没有村中富户的样子,实打实一个小乞丐。
三日前的血色夜晚就仿佛是秦丝丝做的一场噩梦,如果不是被清晨的寒气冻醒,她大概就会永久的沉睡在噩梦里。
不远处摊贩的馒头香气已经飘进了秦丝丝的鼻子,不仅勾起了她肚子里的馋虫也勾起了她的记忆。同样飘荡着馒头香气的傍晚,王小梅牵着秦丝丝的手,带她趴在雕花大床下告诉她,这条密道直通山脚,出了密道口就沿着小溪下游走就会到县城。秦丝丝记得自己问阿娘到了县城怎么办,也清晰的记着阿娘脸上温和的笑容顿了顿,没有回答。
秦丝丝摸了摸袖口,只剩下一个铜板了,不知道小贩叔叔愿不愿意卖自己一个馒头,过了片刻,饥饿战胜了羞涩与恐惧,秦丝丝决定去试试。
没等秦丝丝扶着墙站起来,就被突如其来的人群挤出了略有高台的墙角,秦丝丝护着那装着一枚铜板的袖子灵活穿梭,终于背靠大树在人群靠前的位置站定。一行高头大马往城门方向走去,为首的少年深深刺痛了秦丝丝的眼睛,这三日,秦丝丝忙着逃生、忙着生存根本无法感知自己已经家破人亡的事实,而叶青的出现让她不得不重新面对现实。
叶青穿着远山蓝的直裰,跨坐在为首的白马上,面容清贵、神色温和,甚至还会和后他半个马身的灰色男人说笑。
身旁的大人在说着什么剿匪,什么大功,秦丝丝只觉得扎眼得很,硬生生疼出泪来,两个杀人凶手凭什么可以享受着人群的赞美!短短几天,自己和叶青的位置完全对调,而归根到底是自己蠢,引狼入室。秦丝丝觉得她要站出去,揭发他们,是他们把美好的村子屠戮殆尽,即使会和爹娘一样死在灰色衣服的刀下也好过自己苟且的活着。
秦丝丝放开拽着装有铜板袖子的手,奋力的拨开人群,但她太过弱小无法撼动激动热闹的人群,在她打算弯下身子从别人的腿林间穿过的瞬间,一只大手揽过了她的腰,散发着异味的手帕扑面而来,秦丝丝便软下身子,不省人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