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3章 请你死远点
黑色铁艺门自动向内打开，她的车牌号不知道什么时候被录进了识别系统。
偌大的庭院，没有被外来访客的突然出现而惊扰，淡雅的蓝雪花开的正盛，在微风中兀自摇曳，维持着它美丽寂寥的氛围。
鞋跟叩击在蜿蜒的鹅卵石路上，留下一连串凌乱的声音，渐次消散在空气中。
初夏的风景再美，林又也无暇欣赏，她急匆匆地直奔客厅，在靠近地下室的入口时放慢了脚步，深吸几口气调整好呼吸，沿着台阶缓缓没入冷淡的人造光。
寂静中旋转向下延伸的楼梯，说不上有多长，却又格外的长，心脏跟随空洞的脚步回声，碰撞腔壁的节奏越发强烈。
到了，门虚掩着，一切维持着离开前的样子，看不出是否有人来过，亦或是有人离开。
手将要推开的那一刻，她迟疑了，如果他不在，会不会显得自己过于自作多情，如果在，又该用什么样的表情面对……
情绪复杂难辨，手却不自觉加了上力道，哗哗的流水声随着张开的缝隙，越发清晰地震动着她的鼓膜……
不会吧……
舒清也死后，盛弋吞药自杀的那次也伴着这股冷冰冰的水声。
林又的脸瞬间褪去血色，大步冲了进去，“盛弋！”
无人回应。
空旷的房间一眼就能望到头，客厅、金属笼内都没有人，唯一的遮挡物——浴室，因为磨砂玻璃的存在，看不清里面的情形。
“唰啦”浴室的门被果断拉开，盛弋失去意识靠坐在墙角，唇色淡到几近消失。
淋浴头飞溅起的水花打湿了他半边的身体，苍白的脸颊缀满细密的水珠，分不清到底是汗还是水。
林又关掉水，颤抖着声音喊道，“喂！”对方没有反应。
“说话，你别跟我开玩笑，这一点也不好笑！”
地上的人依旧一动不动，紧闭的眼眸看起来毫无生气，过去与现在扭曲重合，让她恍惚间分不清今夕何夕。
曾经，倒在她怀中的惨白面孔，也是这般令人绝望与痛苦。那双本该或冷淡，或深情的眼睛瞳孔涣散，彻底失去了光彩，顺从的接受死亡的召唤，而她却固执地把他拉了回来。
或许，当时就不该救他……
再或许，从一开始就不该认识他……
推开她，撞见他破破烂烂，她捡回来修修补补，又推开她，再归来仍旧残破不堪……循环往复，一切仿佛倒退回了原点。
此时，如果不是注意到胸口微微的起伏，她可能会当场疯掉。
为什么要让她一次又一次的经历歇斯底里的痛苦，真的好累。
“你说话呀混蛋！是在演给我看吗？”她转而愤怒地踢了他一脚，不解气又补了几脚，他还是无知无觉。
“你倒是说话呀，你睁开眼睛跟我说话，算我求你了好不好……”林又的声音越来越低，像被抽走了全身的力气。
一滴滚热的泪无声无息落了下来，恰好落在他的眼尾，大颗大颗的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噼里啪啦掉落下来，渐渐汇成了一行，配上那张苍白如纸的脸，仿佛哭的正伤心又无助的人是他一般。
凭什么总是脆弱地出现在她的面前……认定了她逃不过是吗？
难道，爱一个人也是罪孽……
林又狠狠地咬上嘴唇，鲜血冒了出来，血腥和疼痛让她恢复了些理智。
她蹲下身来，翻看过体表，没有外伤，侧耳贴上他的胸口，那颗心脏正沉稳地跳动着。
不管现在是什么状况还不至于要命，她紧绷的神经稍稍松了些。
她取来钥匙，解开镣铐扔向一边，想要拉他起来，可成年男性的重量远超出她的极限。
加之短时间内情绪波动耗费了太多精力，几次尝试无果之后，她自暴自弃地倒在他的身旁，靠在他的肩头平复急促的呼吸。
不行，还是得找人帮忙。
江流新的联系方式她不知道，只能拨打急救电话，就在她拿出手机的时候，身下的人似乎微微动了动。
林又拨号的动作一滞，生怕是自己关心则乱的错觉，下一瞬，一双手臂缓慢地环了上来，将她搂入怀中。
不知道为什么，刚才止住的眼泪又失去了控制，争先恐后地涌了出来。
什么爱与不爱，什么贪嗔痴恨，感受到失而复得的瞬间，都变得不再重要，她只想让他好好活着。
盛弋缓缓睁开眼睛，眼神还无法完全聚焦，却感受到从眼角延伸下来的一抹湿润，将要启唇，淡淡的咸味侵入了嘴角——原来是她的眼泪。
她之前，就哭了吗？
盛弋的喉咙更加酸涩，不住的滚动，却找不出合适的话来，只能竭尽全力地抱着她。
“对不起，真的对不起……”他红着眼眶一遍又一遍说着，喑哑的嗓音像破旧的砂轮磨过生锈的铁皮。
无论再怎么道歉，都改变不了他是所有痛苦来源的事实，自私也好，偏执也罢，他还是想试着去弥补。
怀中人单薄的肩膀不住地颤抖，像惊吓过度的小猫般伏在他的胸膛，看起来是那么的惹人怜惜。
盛弋轻拍着她的后背，“是我的错，打也好，骂也好，或者还把我关起来……你想做什么都可以……别哭了好吗？”
“你是傻瓜吗？为什么不走？”她紧紧攥着他的衣服问道。
笼门并没有关，从这里出去拿到沙发上的手机轻而易举。
“你说了……让我待在这，我便哪儿都不去，在这……等你。”幽闭空间带来的强烈窒息感，让他很难说出完整的句子。
“如果……我不回来怎么办？”
“可你还是……来了，我知道……你心里有我。”他蹭着她的头发，一字一顿地说道。
“下次你想死的时候……能不能请你死远点，让我……怎么也找不到……或者，就不要让我知道。”林又哽咽着断续说道。
“我不要死，我想见你，想对你好，想一起度过晨昏日暮，想要白头到老，想和你生同衾，死同穴……”盛弋将她搂的更紧，只一眨眼，蓄满的眼泪流了出来，混在一起，难分彼此。
仔细想想，两个人在一起，竟没有一次正常情景下的告白。
曾经，在凌晨的大桥上，有个赤着脚的傻瓜，泣不成声地对他说，“为了我，请你不要死”。
他记在了心上，每每想要求得解脱时，便在墙上刻下她的名字，以至于不管粉刷多少次，房间的墙面永远坑坑洼洼。
而那个赤诚的她，被他弄丢了，现在不管付出什么代价，他都要把她找回来。
林又不客气地把眼泪都蹭到他的衬衣上，吸了吸鼻子说道，“首先，我不会跟你殉葬，古代的封建糟粕留着给别人用吧。再者，骗子所说的话，我一个字都不会信。”
她止住了抽泣，挣扎着想要起身，盛弋却不肯松手，“我会证明给你看。”
“没必要，你松开我。”
“我不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