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对不起
林叔的车是四年前的黑色奥迪a4l，在新能源汽车还未普及的年代，花费四十几万买一辆百公里加速只需6秒多的四驱车，是多少人梦寐以求的事情。
在刚提车的那一天，事先毫不知情的妻子抱着儿子坐在后排，林叔戴着墨镜驾驶着这个大玩具，这辆车带来的驾驶体验远超于之前一直开的几万块钱的二手车。那辆二手车没什么不好，它承载着二人的美好记忆，他们被西北荒漠的风沙迷了眼睛，在车里小心地为对方检查眼底；他们蹲在东北的路边，看着抛锚的车发愁，期待有人路过；他们躺在草地上，望着繁星满天的天空，汽车机箱盖上立着半瓶红酒。
为什么要抛弃那个老伙计呢？
“王于，你怎么知道他有儿子呢？”
“你听错了，我没说他有儿子，我只说他有孩子。”
“那你是怎么知道他有孩子的呢？”
“猜的，左手上有婚戒，年纪也挺大的，大概率是有孩子的。”
“哇哦，厉害。”
秦平乐坐在后排的灰色真皮座椅上，细细感受屁股下的西装暴徒在轿车和suv中穿行。林叔像是玩过很多赛车游戏的高手，每当快要撞上前面的车屁股、将要引发重大交通事故时，他会非常极限地操控车辆，汇入其他车道，引得后方的车辆急刹停住，窗户里伸出一个脑袋骂骂咧咧。
“林叔，现在我们要去接你的孩子吗？”
林叔全神贯注地看着红灯，在心里默默倒计时，他一声不吭，右手手指敲打着方向盘，像一头几天没有吃饭的孤狼，他饥肠辘辘地盯着前方的幼鹿，只要幼鹿松懈、时机正确，孤狼就会从灌木丛里跳出，死死咬住幼鹿腿部，直至猎物死亡。
“不去。”
林叔在红灯跳转到绿灯的一瞬间，右脚重重踩下风琴踏板，油门直接踩到底，他恨不得直接踩进油箱里。
20t的发动机爆发出竭尽全力地嘶吼，转速也迅速达到七千多转，三百多的扭矩让汽车轮胎微微打滑。经过不到05秒的后尾小幅度钟摆运动后，后车只能看见黑色奥迪车轮胎与柏油马路摩擦产生的白色烟雾，甚至连尾灯都看不见。
“啊啊啊啊啊啊。”
从窗户里灌进来的风吹得秦平乐嘴巴乱甩，完全控制不了自己脸部肌肉。王于紧紧抓住车窗扶手，身体被按进座椅里，强大的推背感让她多少理解人们追求跑车的原因了。
按照正常行驶速度，从溟开市电视台到第二港口需要两个半小时，但林叔除了遵守基本的红绿灯交通规则外，一直都是超速驾驶，到达第二港口仅仅花费了一个小时多一点。
林叔靠在车门上，看着火红的夕阳沉进海面，万物失去了唯一的自然光源，万里无云的蔚蓝色天空逐渐变暗，轮船来来往往，海鸥回到巢穴，海豚追逐落日。
他拍了拍身上的西服口袋，有些失望地叹了口气。这应该是他的第二次戒烟，第一次是妻子怀孕的时候，这一次是妻子患癌的时候。好像都与妻子有关。
林叔抬起手腕，银色石英表的指针指向“7”，他右手从手套箱里取出飞行员墨镜，想要戴在脸上，却犹豫了一会，把它别在西服胸口前的口袋上。
他拍了拍后排的车窗，里面二人很乖巧，没有吵闹。他在他们身上看见快要小学毕业的儿子身影，让他一直待在座位上不要乱动，他就一直坐在座位上。
“走吧。”
他们三个人穿过集装箱搭建的迷宫，林叔走过这条路很多次，每一次的集装箱高度和形状都不一样，但路线都是相同，《小林看世界》也是一样，收视率永远拿不到第一。
这是藏在集装箱阴影下的微型码头，微型码头的说法并不准确，这只是用水泥浇筑出来的悬空平台，而且是已经废弃且缺少岸边防护的瞭望平台，平台下是波涛汹涌的海水。
林叔站在平台边缘，打开手机的闪光灯，在空中画出一个三角形。
不一会，有一团麻绳从平台下方飞了上来，落在水泥地面上。林叔拉着麻绳一头，绑在一个水泥墩上。
“你们顺着绳子爬下去，下面有接你们的船。”
“秦平乐，你有看见船吗？”
“有看见，小小的，像渔船。”
王于抱着手，质问林叔：“我们是要去美利坚，凭一个小渔船，能穿越太平洋吗？”
“附近都是华夏国的地盘，24小时都有海警巡逻，只能开小渔船接你们。进入公海后，有货轮在等你们。”
王于听完，犹豫了一会，说：“再见，林叔。替我向李叔和张姨问好。”
“嗯，好，再见”
王于看见林叔挥手告别后，并带着秦平乐顺着绳子，滑到渔船上。幸好提前用身上的衣服包住手，否则粗糙的麻绳表面，能把手掌弄得伤痕累累。想到这里，又在心里羡慕起秦平乐的强悍体魄。
渔船上的人，用手电筒在海面上画出一个三角形后，扬长离去。
林叔看见三角形后，转身离开。
今夜无月，微风习习。
林叔坐在奥迪车里，手机上满是自己直播捅人的新闻，评论区里有阴谋论者说主持人被魔鬼附了身，扒出了主持人妻子身患癌症的消息，也有人好奇主持人手里的匕首，它仿佛是凭空出现。
了了看完几眼，便觉得没有意思，林叔自然地退出新闻界面，打开拨号盘，拨通了警察电话。
“警察你好，我是林杰，我要自首。”
说完自己的位置信息后，他取下墨镜，前后、上下、里外来回打量好几眼，然后将它戴在脸上。正如当年提车的时候，接过妻子的礼物，将它戴在脸上。
林杰双手虚握方向盘，上下转动，他躲开一个个迎面驶来的汽车，即使大灯晃得眼睛睁不开，他也坚定地睁大双眼，一丝不苟地记住四年前的每一个细节。
“老公，这座椅好软。”
妻子牵着孩子的手，小心翼翼地坐进后排，生怕鞋上泥土弄脏内饰。
“软吧，我挑了好久。而且这车百公里加速不到六秒，超级快！”
“是不是很贵。”
“不贵，按照现在节目的收益，只需要两年就能赚回来。”
“真厉害啊老公，我们去海边玩吧。”
“好，今天就去海边！”
“这么急吗？”
“不急，只要速度够快，就能超越时间。”
驾驶位的车门被猛然拉开，警察将林杰拽出座椅，按在地上，双手被反剪到背后，拷上冰凉的手铐。
“对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