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巷口时人正意浓
临近黄昏，一个泥塑摊子前。
关萍正拿着一个彩绘的泥娃娃爱不释手，汤煜提着一串玩具和吃食站在一旁，静静的看着这一幕。
摊子老板是一个老婆婆，正在不断推销着摊子上的东西，“小姐你可真是好眼光哟，这组小娃娃最近卖的可好了，这几个小娃娃的姿势和穿着，都是按照大秦教坊的乐队演奏时的样子捏的。”
“大秦教坊的西江月确实是当世一绝，汤煜，你喜欢么？”关萍把泥塑放在自己脸旁，学着小人的表情俏皮地问道。
“我知道这个曲子，只是还没听过。这小娃娃确实有趣，你喜欢就买下来吧。”汤煜将东西放到一个手上，腾出了一只手接过一个小娃娃，看起来确实挺好看的。
“老板，这一组多少钱？”关萍把小人按照乐队表演时的位置摆放好，兴致勃勃的欣赏一番后问道。
“这一组是五个，平时都是三贯钱一个卖的。小姐你是懂音乐的，这一组你给一两银子就行。”老婆婆心里很是高兴，还是一本正经道，
“给您。”汤煜摸了摸口袋把最后的一两银子掏了出来。
老婆婆拿到银子掂了掂，把一组娃娃放在了一个盒子里，打包好递给了关萍。
汤煜二人在城里一路走走停停逛了好些地方，关萍一路上见什么都稀奇，零零散散买了好些物件，汤煜的十两银子算是花的干干净净。
关萍没再让汤煜接过东西，拎着盒子两手背在身后，嘴角含笑道，“好了，你手里都那么多了，这个让我提着吧。”
“没事的，这些东西又不沉。”汤煜提了提手上的东西，微笑道。
“汤煜，你有什么喜欢吃的么？”关萍双手抱胸拎着盒子，柔声问道。
汤煜脱口而出，“酱牛肉我喜欢。”
“真巧！我也喜欢吃酱牛肉。”关萍闻言眉飞眼笑，蹦跳着向前走去，“今天你给我买了这么多东西，等会儿我要好好请你吃一顿。”
汤煜松了口气，提着东西轻轻跟了上去。
鼎盛楼，定江城里排的上号的大酒楼，七层的高楼让人远远的都能看到繁华的灯火。
“关萍，你确定要在这里吃饭？”汤煜站在门口，抬头望的脖子都酸了。
“哎呀，你快走吧。”关萍拽着汤煜的胳膊，在拥挤的人群里穿梭。
一进酒楼，立刻有小二跑到了跟前。
“关小姐来啦，来跟我这边走。”
汤煜听着酒楼里各种喧哗，各种花灯，衣着暴露的女子不时从身边走过。天井下边有名角在表演，不时有银子银票从楼上丢下来打赏。
“汤煜！呵呵呵，快走啦！”关萍回头看见汤煜一脸茫然的表情，顿时觉得有点好笑。
“咳咳，走吧。”汤煜尴尬的咳了两下，不动声色的跟了上去。
两人坐在二楼靠天井的地方，关萍接过汤煜手里的东西，放在了桌子上，一一打开了刚才买的小吃。
“今天谢谢你啊，我平时都没这么逛过，有你陪着我真好。你快尝尝这个，真好吃。你知道么？这个东西竟然叫驴打滚耶。”关萍捏了一块放进嘴里，欢快的像只百灵鸟一样，还把盒子推到了汤煜面前。
汤煜捏了一块尝了尝，甜甜糯糯的，不禁问道，“这是元京城的小吃，关萍，你去过元京城么？”
“没呢，我小时候一直和我娘亲住在江陵，然后大概是六岁去了北部，一直待到两个月前才回大隋。”关萍嘴巴吃的鼓鼓的，这么会儿功夫买的吃的已经让她尝了个遍。
“北部？那不是和蛮……牧民一起生活嘛？”汤煜差点脱口而出蛮子二字，连忙吃起一块桂花糕，好奇问道。
“不是的，我和我哥，我娘一直住在一个小城里，我爹管的严，很少出去过。”关萍摇了摇头，支支吾吾道。
———
小院里，
乞丐和明烛正在喝酒，明烛害怕喝醉后被暴打，一直推脱。
“所以说你这次露面是帮那个少年引路的了？”明烛扯开话题，问道，
“没错，所以你要想办法把他留在定江城，一时半会儿不要让他回去，记住不能让他受欺负！你快把杯里的酒喝了！”乞丐翘着二郎腿躺在躺椅上，手里抓着一把花生不时丢进嘴里。
“这还用我想办法么？就今天他看我那学生的眼神，他自己一时半会儿都不会走的，放心。”明烛坐在乞丐对面回想着今天汤煜的样子，突然疑惑道，“他不会是你儿子吧？”
乞丐顿了一下，没有回答，坐起身反问道，“我们俩长得很像么？”
“不像，但又有点像。”明烛故作思索道。
“我也不瞒着你，他确实是我儿子，不过这孩子像他娘多一点。”乞丐一副很深沉的样子，乍一看确实像个老父亲。
明烛立刻哈哈大笑了起来，“你还真敢说啊，你看看你长的搓样，再看看那孩子。”
乞丐无语，看傻子一样看着明烛，白眼道，“爱信不信。”
门房突然从外面走了进来，在明烛耳边低声说了几句。
明烛眉头一皱，示意他可以出去了。旋即望向乞丐道，“我说的怎么样？现在怎么办？”
“还能怎么办，你跟我一起去。”
乞丐自然听得到门房说的什么，起身拿起桌上的酒葫芦，目光犀利好像一头猎鹰。
“哈哈哈，你别说这小子和你当年一模一样，遇到女人就出事。”
———
“饭菜已经上齐了，关小姐你和你的朋友慢慢吃。”小二点头哈腰道，
“好，你先去忙吧。”
关萍把小二支开连忙拿起筷子，夹了一块酱牛肉放到汤煜的碗里。“你尝尝看，喜不喜欢这个味道。”
汤煜暗自窃喜，不动声色的尝了尝那块酱牛肉。“好吃，很不错。”
“嘿嘿，我之前都是和我爹一起来这里吃的，不过他喜欢边喝酒边吃这个。”关萍莞尔一笑，轻声问道，“你会不会喝酒？”
说完举起手做了一个喝酒的动作。
“喝酒容易做坏事的，你不怕么？”汤煜狡黠的看着关萍，故意把坏事两个字咬的很重。
“喝酒能做什么坏事？”关萍疑惑道，
汤煜老脸一红，一时不知道如何回答，“我也不知道，我们先吃饭吧。”
“奇奇怪怪。”关萍没搞明白，俏皮的白了他一眼。
这时，楼下传来一阵剧烈的吵嚷声，一群人一起走了进来。为首一个大汉，进来看了一圈，刚好看见二楼的关萍。嘿嘿一笑，径直朝二楼这里走来。
关萍也注意到了那个大汉的目光，轻轻扯了扯汤煜的衣服。
“没事，别怕，有我在呢。”汤煜趁机抓住了关萍的手，和她坐的更近了一点。
大汉带着一群人浩浩荡荡地走到汤煜的桌前停了下来 ，看见桌上摆满了街边不值钱的小玩意，更加笃定了今天晚上捡到宝的想法。
“这位小姐今晚吃的怎么样啊？”大汉直接无视了汤煜的存在，眼睛毫无顾忌的在关萍身上乱扫。
关萍侧过脸没有说话，只是贴着汤煜，紧张的小手有些瑟瑟发抖。
汤煜站起来挡住大汉的视线，笑道“吃的挺不错，不知各位有何贵干啊？”
“我大哥又没跟你说话，你个臭小子站起来干什么？”大汉旁边一个尖嘴猴腮的小弟见汤煜站起来挡住视线，不悦道。
“我妹妹脸皮薄，各位这么多人站在这里，我怕吓到她了。”汤煜忍住出手抽他的冲动，好声好气回答。
“哦，原来是大舅哥啊，哈哈哈……”尖嘴猴腮的小弟见汤煜不生气，继续得寸进尺。
汤煜脸色骤然一变，拿起桌上的茶壶砸在了那个小弟的头上，顿时小弟的头上鲜血如注。“不会说话就少说话，没人当你是哑巴！”
“这位兄弟，朗朗乾坤，说话就说话，打人可就是你的不对了。”大汉没料到汤煜会突然动手，稍微愣了一下，随即恶狠狠的盯着汤煜道。
小弟被打他却连那个人什么时候出手的都没看清楚，要是还傻愣着，他在一众小弟面前就一点面子也没了。
“你这个小弟不会说话，我给他长长记性。不用客气。”汤煜恢复谈笑风生的样子，紧盯着大汉的一举一动。
“你知道我是谁么？”
“我应该不知道吧？”
刚才那个小弟被砸的一阵头晕趴在了地上，这会好不容易爬起来就尖声道，“这位可是我们流儿帮的三当家的，武道五境！我劝你小子最好不要不知道天高地厚。”
“哦！原来是流儿帮的三当家的啊。没听说过啊。“汤煜一脸真诚的想了想，然后戏谑道。
因为对方人多势众，汤煜不想动手，才一直隐忍，但现在对方得寸进尺就没什么可讲的了。
“你小子找死！”三当家见汤煜不知好歹，抬手一拳朝汤煜面门而去。
汤煜不闪不避，摆出新学持刀式与其对冲一拳。两拳相撞，桌上的盘子因为剧烈的拳罡而瞬间崩碎。
关萍还在汤煜身后的椅子上坐着，见此一幕吓得浑身一颤。
一拳过后，汤煜保持着持刀式站在原地一步未动，三当家却被击出三步。一旁尖嘴猴腮的小弟脸上的笑意瞬间消失，以为踢到硬茬了，面对汤煜扫视过来的目光不敢直视。
这次汤煜主动出击，直接欺身而上，他要好好试试这套拳法的威力。
汤煜以横刀式近身出拳。刚站定的三当家来不及反应，慌忙抵挡。可是汤煜的拳头好像浇头而下的瀑布一样，密密麻麻，打的三当家身上砰砰作响，眨眼的功夫便因为抵挡不及吃了三次钻心拳。三当家痛苦至极，汤煜的拳头落在身上虽然不能重伤他，但是拳罡凌冽，每一次打到身上就像是被刀子划破皮肉，割到骨头一样。无可奈何之下，只能放弃抵挡，拼力再次与汤煜硬碰一拳，这才算是止住其攻势。
三当家立刻脱身后撤，揉了揉胳膊，竟然火辣辣的疼，狐疑的看着汤煜。
汤煜没想到三当家会用这种伤敌一千自损八百的打法，五境武夫的竭力一拳打的他整条手臂都有些麻木颤抖，体内灵气运转险些倒流。只能再次硬撑着摆出了持刀式，趁机调整气息，恢复元气。
关萍轻轻的走到汤煜身侧，因为惊吓和担心，眼眶已经有些湿润，轻轻问道，“汤煜哥哥，你怎么样了？”
汤煜忍着痛苦，微微一笑，“我没事，你坐后边看着就行，我会保护好你的。”
三当家一时也是摸不清汤煜的底子，吃了他这一拳还能站定说明汤煜的境界应该也是五境，更有一手凌厉的拳法让他不敢再次试探。
“三当家快打他啊，我们流儿帮的地盘岂能让他在这里嚣张。”这时尖嘴猴腮的小弟再次喊道。
一旁看不清情况的其他小弟也都是愤愤不平的样子，纷纷叫喊助威。
“瞎叫唤什么，你们一起上，我要看看这小子能打几个。”三当家怒目圆瞪，一脚踩在了一旁的椅子上，指着汤煜大喝道。
跃跃欲试的小弟们立刻蜂拥而上，在他们眼里，这个少年与三当家缠斗一番最后被一拳打飞出去早已经没什么力气了，现在正是痛打落水狗的好时候。
汤煜强提一口气横刀式再次展开，好似一尊战神面对飞扑而来的众人打的游刃有余，不断有小弟被打倒在地。
此时酒楼的宾客早已经跑的差不多了，只有楼上还有为数不多的客人还在观看，不时对打斗的两人评论一下。
三楼一个衣着华丽的公子哥见此大声道，“什么狗屁三当家啊，自己打不过就让小弟上去送死。我看这流儿帮也不怎么样。声势闹的挺大，不过一群跳梁小丑，哈哈哈。”
公子哥一旁的漂亮姑娘也在看这里，闻言掩嘴而笑。
“这位公子你又是谁？为什么公然诋毁我们流儿帮？”三当家抬头望去，一时想不起这是哪家的公子哥，犹豫半天后问道。
“你管我是谁，反正我不是没什么本事就跑出来装大蒜的五！境！武！夫！”公子哥嗑着瓜子，看了一眼身旁女子，见她一动不动，悠悠道。
三当家摸不清对方底细，来不及思考，两句话的功夫，一众小弟已经被汤煜全部打倒在地，一时间这里全是各种哭喊声。
“一群没用的东西。”三当家将一个被打飞到自己面前的小弟拉到了一边，骂骂咧咧道。“臭小子，今天我就再陪你练练。”
“打不过人家就不要再装了，带着你这帮小弟快走吧，别到时候都躺在这里多不好看。”楼上的公子哥再次开口道。
三当家拳头捏的劈啪作响，“楼上那小子你不要欺人太甚，我们大当家……”
“够了！”三当家话还没说完就被一声厉喝打断。一个一身白衣的小胡子男人走进了酒楼。
小胡子男人手里盘着一对琉璃珠子，在大厅鞠了一躬，“我是流儿帮二当家杨远旭，我弟弟生性鲁莽打扰到各位吃饭，我在此替他给各位道个歉。各位都是鼎盛楼的贵客，今天这顿饭算是我们流儿帮请各位了。”
“哈哈哈，二当家的大气。”几桌没走的客人，立刻有人高兴的喊道。
三当家听到呵斥立刻赶到了楼下。
汤煜如释重负，仍是镇定自若的转身坐在了刚才的椅子上。刚才一群人朝汤煜冲过来，关萍早已经吓坏了。此时她眼眶通红，泪珠不断从脸上滑落。虽然汤煜表现出一副没什么事的样子，但是她从他瞳孔的细微颤抖中依然能看出他在竭力压制痛苦。关萍十分后悔，她不该一个人带汤煜来这里的。“汤煜哥哥，我们快走吧！”
流儿帮的众人已经走了，二当家杨远旭带着三当家再次上楼，走到汤煜面前道，“这位小兄弟年纪轻轻有如此拳法真是难得，今天我这位弟弟口出狂言……”
“行了！小爷准备走了，你们俩让开。”汤煜没心情听他絮叨，直接打断了杨远旭说话。拉着关萍的手站了起来，另一只手准备去提桌上的东西。关萍擦了擦眼泪，挡住了汤煜的手，自己提起了那一串玩具，看着汤煜的眼睛点了点头。
汤煜没再说话紧紧的抓着关萍的手下了楼。
“小兄弟慢走。”杨远旭也不生气，乖乖让出了道路，三当家立在一旁一言不发，耷拉着脑袋。
汤煜拉着关萍出了酒楼走在街上，关萍止不住泪水又小声啜泣起来。
汤煜停下脚步，侧身用手替她擦了擦眼泪，安慰道，“别哭了，看给你吓的，他们不是都被我打倒了么？”
关萍红着眼眶看着汤煜，呜咽道，“我…我之前和我父亲去那里吃饭…没遇到过那些人…我不知道为什么今天会这样。”
“着是怪我保护你没有你父亲保护的好咯？”汤煜又帮她擦了擦眼泪，玩笑道。
“不是的，我没这么想。”关萍连忙摆手否认。
汤煜紧紧的攥着她的手，轻轻挠了挠她的掌心，“对了，刚刚在酒楼里边你叫我什么？”
关萍俏脸一红，回想起刚刚，顾不及掌心的异样，低声说道，“是你先说我是你妹妹的。”
“哎呀，刚才情急之下，现在一想那我亏大了啊。”汤煜皱眉道，一副十分后悔的样子。
关萍吸了吸鼻子，黛眉一蹙道，“为什么？”
“刚刚……我应该说你是我娘子的。”汤煜用力一把拉过关萍，在她耳边低语道。
关萍被拉的猝不及防，一下子贴在了汤煜的怀里。听到汤煜的话脸色更是红到了耳根。不过对此并未生气反而轻声呢喃道，“汤煜哥哥，其实…今天我见到你之前……算了，下次见面再告诉你，我先走了，你路上小心哦。”
远处一辆马车过来，正是下午巷口那辆，马车旁边还跟着乞丐和明烛，关萍急忙从汤煜的怀里离开，挣开汤煜的手向马车那边走去。
“先生，武叔叔，我先回去了。”关萍走到明烛面前行礼道。
“嗯！”明烛轻轻点了点头。
乞丐则是观察着汤煜。
本来关萍身上的香味几乎让汤煜忘了身上的疼痛。突然的转变让他立刻回神，等到马车从他眼前走过时，他才轻轻道。“早点休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