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权力与荣耀
着魔的世界
在欧洲陷入第二次世界大战之前,荷兰的历史学家赫伊津哈(johan huizinga)写道:“我们都知道,我们是活在一个着魔的世界里。”
纳粹主义宣称要提倡人对国家与同胞的至爱,可是在他们提倡“对国家的爱”时,其爱国主义却变得像魔鬼一般地具有毁灭性,最后他们所得到的是和他们所追求的完全相反的结果——非但没有为国家带来荣誉,反而是带来无止境的耻辱。
法国大革命的领导者罗伯斯庇尔(maximilienrobespierre)在1794年的国民公会中这样说:“我们前面的目标是什么?是在和平中享受自由与平等……而恐怖统治无非就是即时的、 严厉的、不宽容的公义。”结果,他的“恐怖统治”却是可怕的不公义,连他自己都没有经过审判就被送上断头台,成了牺牲品。
“自由与平等”无疑是非常美好的,但在这里却出了可怕的 差错,使得原本髙尚的原则变得像着魔一般地疯狂,最后它所带来的,却完全相反于革命所想要追求的正义。
这是怎么回事?就是偶像崇拜。当我们把对自己同胞的爱绝对化的时候,就变成了种族主义;当我们把平等的爱看成至高的时候,就变成了对特权阶层的仇恨与暴力。人类社会总是倾向于将美好的政治目标转变成假神。
正如我在前几章所提到过的,贝克(ernest becker)曾指出,在失去真神上帝的社会里,有许多人在爱情中追寻唯有宗教经验才能提供的满足;而尼采(friedrich nietzsche)则相信,金钱可以取代上帝。不过还有一种东西可能被人用来填补这个灵性的真空,那就是政治;我们也可以把政治领袖当成“弥赛亚”,把政治方针当作救命的教义,以至于把政治的实践变成了宗教。
政治崇拜的征兆
当我们把某件事物当作崇拜的偶像时,会产生的一个征兆就是惧怕;惧怕成为我们生活中的一个重要特质。当我们把偶像作为生活的中心时,就会对它产生依赖性,如果它在任何方面威胁我们,我们就会惊惶失措,我们的反应不会是说:“真糟糕,太困难了!”而是会说:“完蛋了,死路一条!”
这也许就是许多人对美国政治的走向会有极端反应的原因之 一。当某一个党派赢得大选,输掉的另一个党派中就会有许多人公开说他们要出国远走,因为他们对未来充满了焦虑和恐惧。他们对其政治领袖和政策所存的那种盼望,在过去乃是单单保留给上帝和福音之工的,因此当其政治领袖失势时, 他们就如同经历死亡一般。他们相信,如果他们这一方的政治人物和政策不能掌权,那么每件事都会崩溃。他们不承认自己与另一党派之间实在有许多相同之处,却单单专注在彼此的相异之处,以致他们的争论影响了大局,造成恶劣的对立环境。
我们对政治崇拜的另一个征兆,乃是不仅将反对者视为是错误的,更把对方视为是邪恶的。在上次总统大选之后,我84 岁的老母亲注意到:“过去不论是谁当选,他就成为你的总统;就算他不是你选的人,他还是你的总统。但现在好像完全不同了。”现在每次选举过后,总有相当多的人指责当选的总统缺乏道德上的正当性。在今日美国政坛上这种越来越两极化和越来越苦毒的现象,更显示出我们是把政治的实践当作一种形式的宗教了。
究竟偶像崇拜是如何产生出恐惧和变得像魔鬼一般呢?
荷兰裔的加拿大哲学家沃特斯(a1wohers)教导说,从圣经的观点来看,生命中最主要的问题是罪,而其唯一的解决之道是上帝和他的救恩;但非圣经的观点则是将罪以外的事物当作是世界上最主要的问题,并且把上帝以外的东西作为主要的解决之道。然而这样便将那些不全然是坏的事物变得像魔鬼一样,并且也让那些终极来说不美好的事物变成了偶像。沃特斯写道:把上帝所创造的美好事物的一部分或某些现象单独挑出来, 将它视为是人类生命戏剧中的邪恶角色,却无视于进入世界的罪,这是非常危险的……有很多种类的事物都被这样认定过……身体和情感(柏拉图和许多希腊哲学家)、与自然界有别的文化(卢梭和浪漫主义)、组织的权威——特别是政府与家庭(大多数的深度心理学)、科技和管理技巧(海德格尔[heidegger]与以罗[ellul]) 圣经对此以独特而毫不妥协的态度,否认所有想把部分的受造界视为是邪恶根源或视为是救主的尝试。
这就解释了为什么政治圈经常充斥着夸大的盼望和幻灭,为什么现在充满毒害的政治性谈话这么多,为什么当政治领袖失去权势时,会出现不成比例的恐惧和绝望。可是为什么我们会把政治的理想和目标神化或魔鬼化了呢?尼布尔(reinhold niebuhr)回答了这个问题:我们在政治崇拜中把权力当成了上帝。
崇拜权力
尼布尔是20世纪中叶卓越的美国神学家,他相信所有的人都在依赖感与无力感中挣扎。伊甸园中最原始的试探,就是不满上帝所加给人的限制(创世记2:17:“只是……树上的果子,你不可吃……”),并且人想要“如上帝”一样掌握自己的命运。我们屈服于此试探,因此现在它就成了我们天性的一部分。我们不愿接受自己是有限的、需要倚靠上帝的事实,却竭力寻找能保证自己拥有能力掌管生命的办法;然而这只是一个幻象而已。尼布尔相信,这种普世性的不安全感制造出一种“决心掌权的意志”,主导着我们社会和政治上的 各种关系。他观察到这种“决心掌权的意志”表现在两方面。
首先,尼布尔说,以自己国家民族为傲是一件好事,但是当国家的权力和繁荣变成不可妥协的绝对目标,因而否定所有其他的考量时,就会发生不受约束的暴力和不公义。当这样的罪恶发生时,就如荷兰的经济学家古兹瓦德(bob goudzwaard)所说的,是将武力和繁荣偶像化了:
这样的目标会把任何的手段都合理化……因此,当一个国家以物质上的繁荣为目标,把破坏自然生态的事合理化,或是许可有虐待个人甚至整个阶层百姓的事发生,那么这个物质上的繁荣就变成了偶像。当一个国家以军事上的保障为目标, 把取消言论自由和取消法案审理程序的事合理化,或是许可虐待某个少数民族,那么这个军事上的保障就变成了偶像。
尼布尔认为,整个国家会有集体性的“自我”,正如个人一般, 不同国家的文化也会有其优越感和自卑感。前者的例子是美国:美国人自诩为“自由国家”使得许多人看不到他们那种假冒为善的种族主义--对许多非洲裔美国人的歧视。一个社会也可能会发展出自卑感,因而变得具有侵略性并好战。当尼布尔在1941年写书时,他很自然地认为纳粹德国是这类崇拜权力的例子:第一次世界大战后德国所受到的耻辱,让整个社会积极地想要重新证明其力量与优越性。
我们很难画一条清楚的界线,说这样就是仅仅赋予某件事物一些价值,那样就是已赋予它绝对的价值;就好像我们没有精确的定义,来清楚地分辨爱国主义是否已超越范围,而变成了种族主义及压迫别人的帝国主义了,但是没有人会否认, 许多国家常在不经意中就越界下滑了。然而嘲笑爱国主义的种种表现,或把它当作是邪恶的,并无济于事。就如同我们前面所提到过的,被奉为偶像的东西原来都是美好和必需的事物,只是它们被当作了神明。路易斯说得很有智慧:
我们若以为本性中的某些冲动--例如母爱或爱国主义--是好的,而另外某些冲动是不好的,例如性欲和战斗本能,就是有了错误的想法……在某些状况下,激起某些冲动是必要的, 例如已婚男子的性欲和战士的战斗本能;但在某些状况下,母亲对儿女的爱或人对其国家的爱则需要被抑制,否则就会造成对别人的儿女或对别的国家有不平等的对待。
将哲学变成偶像
尼布尔还指出另一种形态的“决心掌权的意志”,那就是把政治哲学--而非人民--变成能拯救人类的信仰。当政治变成“意识形态”时,这情形就会发生。
“意识形态”通常是指针对某个主题的一组相关观念,但是它也可能和其相似词“偶像崇拜”一样带有负面的含义。意识形态就如偶像一般,是实体的有限的部分,但却被提升到总结事物的层次。坚持某种意识形态的人,会认为他们的学派对于社会的问题拥有真实而完整的答案,但他们最大的问题是要其追随者远离对上帝的倚靠。
近一百年来,大量的西方思想家对所谓的“理想社会”有着 极高的期盼,但是从二次大战末期到1989年柏林墙倒塌,这个信念逐渐动摇。乔德(cemjoad)是英国重要的不可知论哲学家,他于二次大战结束后归回基督信仰。他在《信仰的恢复》一书中写道:
对于邪恶的看法如萧伯纳所表达的和现代心理治疗理论所支持的,都认为邪恶是环境的副产品,因此也可以被环境加以 更改或除掉。(但看到二次大战与纳粹等暴行后)这种观点现在看来无比的浅薄……这是因为我们否认了原罪的教义,以 致我们这些左派的人总是失望又失望……因为真正的失败来 临,因为国家和政客的行为……在这一切之上,更是因为一 再发生的战争。
这个时期所出版的最关键性的书之一,是几个觉醒的作家所 写的《失败了的神明》(thegodthatfailed),作者包括了柯斯勒(arthur koestler)、纪德(andré gidé等人。这本书的书名表达得很清楚,它描述出政治的意识形态被当作“神明”,能给人绝对的承诺,而且要求人以生命全然委身于 它。
随后,钟摆就摇向另一端--拥抱资本主义的自由市场,并将之视为解决贫穷与不公等问题再现的最佳方案,因此许多人会说这就是今日新兴的意识形态。事实上,亚当斯密(adamsmith)的《国富论》(thewealthofnations)--这份现代资本主义的原始资料之一--似乎将自由市场神化了。他认为市场是一只“看不见的手”,当它自由发挥时,不需要倚靠上帝或道德规范,就会自动使人的行为趋向社会的最大利益。 虽然现在言之过早,但从2008—2009年所发生的大规模经济危机来看,这次人们对资本主义的不满,可能也和上个世代对社会主义的看法相同。现在正有新的一波书籍,都在发掘解读最近市场资本主义中的意识形态本质,这些书有畅销类、学术类、世俗类和宗教类,其中甚至有的书名改为《失败了的众神明》,因为连自由市场都已经被当作有像上帝一样的力量,可以让我们得到快乐和自由。
尼布尔指出,人类的思想经常会高举某件有限的价值观或事物,并将它当作最终极的答案,这样我们便自觉能解决所有的事,而且认为那些反对我们的人都是笨蛋或坏蛋。但这正如所有的偶像崇拜一样,会使我们盲目,例如激进的左派思潮认为,有权力的国家是救主,而资本家就是魔鬼;保守派 的经济思想则认为,自由市场和竞争可以解决我们的问题, 因此自由派和政府就是快乐社会的阻碍。
然而现实远不是如此单纯。高度累进式的税率结构会造成某 种不公平,让辛苦工作的人没有报酬,反而受到高税率的惩 罚;但低税率而没有福利的社会,也会产生另一种不公平, 使得只有负担得起医疗开销和精英教育的家庭的孩子们,才 有享受美好前程的机会。简言之,坚持某种意识形态的人, 不愿意承认任何政治理论都有其明显的副作用,他们也不愿相信其反对者也可能有正确可取的想法。
在任何文化中,如果没有上帝在其主体里,那么性爱、金钱和政治就会各自填满不同人的心灵真空处。这就是为什么政论中充满越来越多意识形态和两极化的言论。许多人对于现今许多有害的公开政论,将其归因于两党间缺乏共识,但其实根源远比这个理由更深。正如尼布尔所教导的,他们是回到了这个世界的开始,回到了与上帝的隔绝,回到了疯狂地努力要补偿那无边的赤裸与无力感;而真正解决这些问题的唯一途径,乃是恢复和医治我们与上帝之间的关系。
在圣经中有一个戏剧化的例子说到这方面的医治。这是关于 一个君王的故事,他有着决心掌权的意志,因此使得他成为世界上最有权力的人。
缺乏安全感的君王
在公元前6世纪,巴比伦帝国兴起,取代了亚述和埃及,成为世界上独霸一方的强权。不久之后它就入侵犹大国,攻下耶路撒冷,将以色列的精英阶层,包括军官、艺术家和学者 们都掳到了巴比伦,最后,当时已知的大部分西方世界都被巴比伦的君王兼将军尼布甲尼撒所征服。但是根据圣经但以理书第2章的记载,这个全世界最有权力的人竟然晚上睡不着觉。
尼布甲尼撒在位第二年,他做了梦,心里烦乱,不能睡觉。王吩咐人将术士、用法术的、行邪术的和迦勒底人召来,要他们将王的梦告诉王。他们就来站在王前。王对他们说:“我作了一梦,里烦乱,要知道这是什么梦。(”但以理书2:1—3)尼布甲尼撒王为这个梦心里烦乱。他梦到了一个高大如塔的巨像,可能这是他希望世人对他的印象--“常胜不败的巨人,在世界上居高临下”,但是这个巨像却有一双“泥脚”,并且最后被砸得粉碎。他在冷汗中惊醒,心中起了疑惑:难道这是表示他的帝国将要被倾覆?还是有人会来利用这个隐藏的弱点?许多追求权力的人都是极为焦虑和害怕的,但尼布尔 认为,他们是因为焦虑和害怕,才追求政治上的权力。不过, 就算害怕不是人追求权力的动机,它也是经常伴随着有权力的人。有权力的人都知道,他们是被人嫉妒的对象,仿佛站 在其竞争者瞄准镜的十字准星中间,而爬得越高的人就可能 摔得越惨,因为他有太多可能会失去的东西。
当麦道夫(bernard madoff)因为诈骗650亿美元而被判150年徒刑时,他公开责备自己的骄傲。过去,他曾经有一年亏损了相当多的钱,但他“身为财务管理师,不能承认这样的失败”;他不能接受承认以后将带来的权力和名声的损失。 当他开始借着庞兹骗局(ponzischeme)来隐藏自己的漏洞时,“骗局越滚越大,他更无法承认错误”,他总是以为自己“有办法挽回局面”。
因此,虽然权力常常是由害怕而产生,但是它也会生出更多的恐惧。尼布甲尼撒王的这个梦把他的不安全感暴露出来, 让他如坐针毡极为不安,但是有权力的人通常极不愿意承认他们所感到的软弱无力。
对无力感的恐惧
尼布尔在他的《人的本性与命运》一书中讲到罪恶、政治与权力,而尼布甲尼撒王正可以作为一个范例来研究。尼布尔在“罪人”一章中指出:“人有不安全感,并且……他要借着决心掌权的意志来胜过这个不安全感……他假装自己是不受限制的。”
其实人类对于自己的生命并没有什么真正的权力,生活中百分之九十五的事件都不是人所能控制的,包括自己出生的时间和地点,父母与家人,童年的环境,身材的高矮胖瘦,遗传而得的才干,以及绝大多数的环境遭遇。简言之,我们这个人和我们所有的东西都是上帝所赐予的;我们不是无限的创造主,而是有限而必须依赖的受造者。
英国诗人亨利(wehenley)在青少年时期就有一条腿被锯断,但是他仍然努力奋发成为一位作家与评论家。青年亨利勇敢地写下了著名的拉丁文诗《不被征服》(“invictus”)。纵然窄门无比险窄,尽管严惩绵延不尽,我是自己命运的主 人,我是自己心灵的统帅。
然而正如尼布尔指出的,亨利的话过度夸张,是扭曲现实、“被骄傲之罪所感染的”观点。虽然没有人应该忽视学习克服障碍的重要性,但是亨利若没有与生俱来的文学才华,又没有高于一般水平的智商,也没有父母和社会关系,那么他是不可能成功的;而且他有点像尼布甲尼撒王的情况,被迫要面对自己的软弱无力:因为亨利的女儿在五岁时就过世了, 他一生都没有从这个打击中走出来。在这个充满无法克服的力量的世界上,他只是一个渺小而有限的人。
如果尼布尔所言是对的,而且人类对于软弱无力的恐惧是根 源于他们与上帝的疏离,那么人类必定会发展出许多方法来 处理这个问题,而不只是借着政治和政府来解决而已。权力 这个偶像是一个“深层偶像”,可能会在许多其他种类的“表层偶像”中表达出来。
我在大学时代认识了一个人,他在归信基督之前是一个声名狼藉的花花公子。他的作风是引诱一名女性,在和她发生性 关系以后就将之弃如敝屣。当他接受基督信仰之后,立刻就改正了自己在性爱上的恶习,并且积极投入基督教的事工。 可是在他心中的深层偶像并没有改变:他在每次上课或讨论中,仍然是既好辩又喜欢控制全局;在每次开会时,他总是要争取主导权,不论是否有如此的安排。他在对不信主的人分享自己新得到的信仰时,经常说话伤人而且态度严苛。
很明显,他的人生意义和价值并未转移到基督身上,而仍然是在自己身上--要以权力控制别人,这样他才会觉得人生有活力。这就是他要与异性发生关系的原因;他不是受她们吸引,而是要证明自己有能力去得到自己想要的人,一旦他达到了目的,就会对她们失去兴趣。这也是他想要参与基督教事工的原因;他不是有兴趣要去服侍上帝和别人,而是要拥有那种知道自己是对的、自己握有真理的权力。他的权力偶像把它自己隐藏起来,但用别的形式表现出来:先是性关 系的形式,然后是宗教的形式。
因此,权力偶像并不只限于那些很有权力的人才有,你也可以在微小、不明显的地方追求权力,例如在邻里之间恃强称霸,或在某个机关小部门呵斥几个属下。权力偶像围绕在我们四周,我们该怎么办呢?
被呼召要谦卑的君王
尼布甲尼撒王的谋士们不能为他解梦,最后有一个被掳在王宫中服侍的犹太人进前来,他的名字叫做但以理。虽然尼布甲尼撒王不记得梦的内容,但是但以理仍能靠着上帝的能力而知道这个梦,并且能解释这个梦。
王啊,你梦见个大象,这像甚高,极其光耀,站在你面前, 形状甚是可怕。这像的头是精金的,胸膛和膀臂是银的,肚腹和腰是铜的,腿是铁的,脚是半铁半泥的。你观看,见有块非手凿出来的头打在这像半铁半泥的脚上,把脚砸碎,于是金、银、铜、铁、泥都一同砸得粉碎,如夏天场上的糠秕,被风吹散,无处可寻。打碎这像的石头变成座山,充满天下。(但以理书 2:31—35)这个大像代表世上的国家,它以巨大偶像的模样出现,代表世人将权力和成就偶像化。它就是人类的文明--商业与文化、统治与权力,都是人类为了荣耀自己而有的作为。但是一块巨石把这个偶像砸得粉碎,这石头与偶像的材料明显不同,它是“非人手凿出来的”,即是从上帝而来的。虽然石头的价值似乎比不上大象身上的那些金属材料,但终极来说它是最 有力量的材料,而且如但以理所说,它是将来要临到世上之上帝的国(但以理书2:44)。
这个梦是呼召人要谦卑。虽然环境似乎常有利于猖狂的暴君, 但不论是缓慢的或是快速而戏剧化的,上帝最后还是会把他们拉下台握有大权的人应当要知道,权力并不是出于一己的成就,而是上帝所赐予的,并且人间所有的权柄到最后都必定会瓦解。
上帝借着这个梦要叫尼布甲尼撒王改变他对上帝的观念。身为异教徒的他,是相信多神的,即世界上有许多的神明和超自然的力量,他并不相信只有一位超越的、全能的、制定一切律法的上帝,而且每个人都要向他负责,包括他自己在内。这个梦告诉他有一位至高的上帝,他拥有全权并会审判世人, 而且他也得向他交代他是如何使用权力的。
尼布甲尼撒王接受了这个信息。
当时,尼布甲尼撒王俯伏在地,向但以理下拜,并且吩咐人给他奉上供物和香品。王对但以理说:“你既能显明这奥秘的事,你们的上帝诚然是万神之神、万王之主,又是显明奥秘事的,(但以理书2:46—47)尼布甲尼撒王宣告上帝是“万王之主”,这个全世界最有权力 的人在此竟然俯伏在地--这样谦卑的举动,实在与尼布甲尼撒王平日所习惯的骄傲不相称。
幻象:我们以为自己能掌控成功
在此我们学到了神学的重要性,因为我们中的许多人对权力和控制欲的上瘾,是来自对上帝的错误概念。我们自己所制造的神明,才可能会容许我们成为“自己命运的主宰”。
社会学家史密斯(christiansmith)用“道德性、治疗性的自然神论”这一名称,来称呼大多数美国年轻人对上帝的理解。他在《探索心灵:美国青少年的灵性与宗教生活》(soul searching:the religious and spiritual lives of american teenagers)一书中,描述了这套信仰的内容:上帝会赐福给那些尽力过有道德又高尚的生活的人,并会带他们去天堂(“道德性”);人生的中心目标不是牺牲或舍己,而是要快乐、自我感觉良好(“治疗性”)。虽然上帝真的存在,而且是他创造了世界,但除非我们遇见问题,否则不需要他特别介入我们的生活之中(自然神论的观点)。
事实上,这种对上帝的看法就会让你做自己命运的主宰、灵魂的统帅,以为救恩和幸福全是靠你自己。有人认为这种“道德性、治疗性的自然神论”,只会在舒适富裕的社会中和享有 特权的人群中发展出来。这些最优秀的“人上人”都热切地想把他们的地位归功于自己的聪明、才智和勤奋工作,但真实的情况却远为复杂,因为还有其他的因素会决定一个人的成功与否,例如个人的关系网、家庭环境,并且有时也可能纯粹是好运而已。
我们可以说这是三个因素--遗传、环境和个人选择--下的产品,而前两者是我们所无法控制的,因此我们对于自己的成功并没有多大的贡献,并不像一般人对上帝和对现实的观点让我们自认为的那样,自己那么有功劳。
流行文化常告诉年轻人说:“只要你下定决心,就一定能做你想做的人。”可是对于一个身高只有160公分,却很想要成为美式足球职业后卫球员的18岁男孩来说,这样的话就显得非常残酷。举一个极端的例子,如果你不是生在现在的地方,而是在极端落后国家,那么无论你多努力工作或多有才华,最后可能还是活在贫穷和无力之中。想一想你的家庭背景对你的影响:也许你年轻时想,绝对不要像你的父母,而要做你想做的人,但是到了人生的一半时,你就会越来越清 楚地看到,你的家庭对你的影响力有多么大。
葛拉威尔(malcolm gladwell)在他的书《异数:成功的故事》中提出许多个案研究,显示了我们的成功大部分是受到环境的影响。他举了一个有关很多犹太裔纽约律师们的例子:他们都出生于20世纪30年代前后,这个“意外的时间”让他们享受到不少好处,包括他们上学时学生比较少,所以老师对他们的关照比较多;而且他们那个时候,正好有机会进入高品质低学费的法学院;此外,因为当时反犹太人的风潮盛行,他们被所谓的“白鞋”(white-shoe)律师事务所排斥,所以被迫走进有成就的律师不愿意进入的专门领域中, 例如关于代理权方面,但这却在20世纪70—80年代开始的公司恶性收购合并的混战中,让他们占尽优势,也都赚了 大钱。
虽然我不同意葛拉威尔的看法(我还是认为遗传、环境和个人选择三者有相等的重要性),但是他的书大大地证明了一般人想法的谬误,即我们以为我们对于自己的成功有很大的功劳。其实塑造我们成为现今这个样子的力量或因素,绝大多数是在上帝的手中,因此我们不应该如使徒保罗所指出的:“自自大,贵重这个,轻看那个。”要反省:“使你与人不同的是谁呢?你有什么不是领受的呢?若是领受的,为何自夸,仿佛不是领受的呢?”(哥林多前书4:6-7)尼布甲尼撒王原是将他的兴起掌权归功于自己,现在他开始谦卑下来,而且也开始改变对上帝的错误看法。但这改变还不够深,还需要上帝更多的介入。
发狂的君王
但以理书第4章中说到,尼布甲尼撒王说他自己“安居在宫中,平顺在殿内”,但这时他又做了一个梦,这次的梦不只让他困扰,更把他吓坏了。他在这个梦中看到一棵大树:“那树……得顶天,从地极都能看见……凡有气的都从这树得食。(”但以理书4:11—12)后来他听到有呼叫的声音说:“伐倒这树!”又听到这声音称那树为“他”,并且说:“树不却要留在地内使他的改变,不如心,给他一个兽心,使他经过七期(‘期’或作‘年’)。”
尼布甲尼撒王在战兢恐惧中传唤但以理来。但以理听到了这个梦就脸色发白、心意惊惶,他沉默地站了片时,就向王解说:王啊,讲解就是这样:临到我主我王的事是出于高者的命。你必被赶出离开世人,与野地的兽同居,吃草如牛,被天露滴湿,且要经过七期。等你知道高者在人的国中掌权,要将国赐与谁就赐与谁。守望者既吩咐存留树木,等你知道诸天掌权,以后你的国必定归你。王啊,求你悦纳我的谏言,以施公义断绝罪过,以怜悯穷人除掉罪孽,或者你的平安可以延长。(但以理书4:24—27)尼布甲尼撒王的第一个梦就像学校里的一门课程,用一般性的描述讲到了上帝的品格以及人类权力的特色,但这次上帝就是针对个人了。学校的课程没有起什么作用,尼布甲尼撒王仍然是个暴君,依旧压制某些种族、阶层和穷人(但以理书 4:27),现在上帝要教导他该学的功课,但他还是有盼望的——树虽被伐倒,但是树墩仍然留着,将来还可以长回来。 上帝不是在惩罚、报复和毁灭他,而是在管教他:加诸痛苦的目的,是为了要改正和救赎。
那么,上帝要教导尼布甲尼撒的心所学习的功课是什么呢?就是:“高者在人的国中掌权,要将国赐与谁就賜与谁(或立极卑微的执掌国权)。”这意思是说,所有成功的人都只是接受上帝所赏赐、人所不配得的恩典而已,即使是已经爬到世界权力、财富和影响力的顶端,事实上还是“最卑微的”——并不比别人强。这就是福音的基本原则:我们所有的一切都是恩典所带来的,并非靠着我们的“行为”或努力。
上帝仿佛是这样对尼布甲尼撒王说:“尼布甲尼撒啊,你必须了解,其实你的权力是我以恩典赐给你的,如果你真的明白这一点,你就会更轻松而有安全感,也会更谦卑而公正;但是如果你以为你的地位是自己努力得来的,那你就会一直活在恐惧里,而且对别人依旧残酷。”
过了二个月,他游在巴比伦王宫里(原文作“上”)。他说:“这巴比伦不是我用大能大力建为京都,要显我威严的荣耀吗?”(但以理书4:29—30)这个王俯视他的领土,就心生骄傲。就在此时,有声音从天上对他说:“你的国位离开你了。你必被赶出离开世人,与野地的兽同居,吃草如牛,且要经过七期。等你知道高者在人的国中掌权,要将国賜与谁,就賜与谁。(”但以理书4:31—32)他立刻罹患了一种显然是极严重的精神疾病,因为他的狂乱状况,无法住在皇宫之内,必须在宫外与牲畜同居。
从骄傲之死中复活
这是怎么回事呢?罪带出的最大讽刺之一,是当人类想要超越自身而做上帝时,反而堕落得连人都不如。当人想做自己的上帝,为自己的荣耀和权力而活时,反而会产生最野蛮、 最残忍的行为。骄傲让你失去人性,成了掠食的动物。这就是发生在尼布甲尼撒王身上的事。
在路易斯所写的童话故事《纳尼亚传奇:黎明踏浪号》thechronicles of narnia:the voyage of the dawn treader)中,主角之一是一个名叫尤斯塔斯(eustace scrubb)的男孩,他很明显对权力有着很强烈的欲望,但是他所表现的 方式就是小学生的恶劣、小气:他欺负和虐待动物,说闲话, 奉承讨好成人的权威;活脱脱就是一个在训练中的尼布甲尼撒王。
有一天晚上,尤斯塔斯在山洞里找到无数的宝藏,他兴奋地开始想象从此自己的人生将要享受的福气和将要掌握的权力。 可是当他醒过来时,竟发现自己变成了一条可怕的恶龙,这可把他吓坏了。“他睡在恶龙的储物库里,心中都是贪心和恶龙会有的想法,他已经变成一条恶龙了。”
他变成恶龙是一个“宇宙性自然的结果”,因为他的思想象恶龙,他就变成了恶龙。当我们把自己的心定准在权力上时, 我们就变成了冷酷的掠食动物;我们变成了我们所崇拜的对象。
尤斯塔斯现在变成大有能力的动物,远超过自己所梦想的,可是他还是充满害怕、丑陋,而且非常孤单。这当然是权力本身对人所产生的作用。尤斯塔斯因着自己的变形而感到惊恐、谦卑,渴望能再变回一个正常的男孩;当他的骄傲渐渐消逝时,他心中的偶像崇拜就渐渐得到医治。
又有一天晚上,恶龙尤斯塔斯遇到了一只神秘的狮子,狮子向他挑战,要他脱下他的龙皮。他努力地脱了一层皮,可是发现在里面的仍然是恶龙;他又反复尝试,可是结果还是一样。最后狮子说:“你得让我来帮你脱下龙皮。”
我可以告诉你,我很怕他的爪子,可是我现在已经几乎绝望了,所以我就平躺下来,让他来做。他所撕下的第一层皮是如此之深,我还以为自己的心都被撕裂了。他开始撕我的皮时,那种痛的感觉是我从来没有经历过的……他把兽皮完全撕掉了,就丢在草地上——我以为自己已经撕过三次了,只是我自己做的不痛而已;他撕掉的皮比我撕的厚多了、黑多了,而且有更多的瘤块。而我现在既光滑又柔软,就像剥了皮的树枝,而且体积比我从前更小……我又变回一个男孩了。
这个童话里的狮王阿斯兰(aslan)代表基督,而这个故事见证了所有基督徒所发现的事实——骄傲会带来死亡、崩溃和失去人性。但是如果你在它们面前能谦卑,而不是苦毒怨恨;能转向上帝,而不再为自己的荣耀而活;那么骄傲所带来的死亡便可引导你复活,最后你就会站起来成为完全的人, 拥有柔软的心,而不是刚硬的心。
尼布甲尼撒王身上所发生的事也和这类似,以下是用他自己的话所说出的见证:
日子满足,我尼布甲尼撒举目望天,我的聪明复归于我,我便称颂高者,赞美尊敬活到永远的上帝。他的权柄是永有的,他的国存到万代……那时,我的聪明复归于我,为我国的荣耀威严和光耀也都复归于我,并且我的谋士和臣也来朝见我。我又得坚立在国位上,大的权柄加增于我。(但以理书4:34,36)当他“举目望天”向着上帝时,其结果并不只是恢复了自己的聪明,更是“大的权柄加增于我”,比以前的权柄更大了。这是更深的恩典模式,我们可以在耶稣身上看到更超绝的榜样。我们的心会说:“我要升高,我要为了自己而升得像至高者那么高。”但耶稣则是说:“我要降低,我要为了他们而降卑。”因此他成为人的样式,并且为我们的罪而死在十字架上(腓立比书2:4—10)。耶稣放弃一切的权力,并且为了拯救我们而来服事;他死了,却为我们带来了救赎与复活。所以, 当你像尤斯塔斯、尼布甲尼撒王或耶稣那样落到极软弱的光景时,如果你能说“父啊,我将我的灵魂交在你里”(路加福音23:46),你就会经历到成长、改变及复活。
耶稣的榜样和恩典医治了我们决心掌权的意志。当我们感到软弱无力时,正常的反应是否认这种感觉,而且去找可以被我们操纵控制的人,好让我们可以继续否认;但是耶稣向我们指出另一条路:他借着放弃权力及付出服事,而成为古往今来最有影响力的人。然而耶稣不只是榜样而已,他更是救主; 因此我们只有借着承认自己的罪、需要和软弱,并将自己投身在他的怜悯中,我们才能在他的爱中得到最终的安全感, 而且得着能力而不去压迫别人。不安全感已经过去,对权力的欲望也连根拔起,就如某位传道人所说过的:“升高的道路是要往下走,下降的道路则是往上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