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4章
“娘娘叫你把安嫔娘娘请进来，你在干什么，是对娘娘的决定有置喙吗？不过是个奴婢，还来打扰娘娘的兴致，可别错了规矩。”
这话说的已经算是重了，丽夫人皱了皱眉，轻轻按了一下旁边的冬雪的手，示意她先别说话，自己慢慢开口：
“你下去吧，只是以后注意些，主子的决定还能容得下你们在这说些话不成，冬雪说你说得对，日后定得谨言慎行。”
那小丫鬟被说的眼睛里冒出了一泡泪水，眼泪汪汪地看着丽夫人，委屈地说：“奴婢知错了，求娘娘恕罪。”
她也不是什么低等的丫鬟，而是丽夫人宫里的二等丫鬟，平日里也是有些体面的，丽夫人对下人也很好，时日长了，自然就有丫鬟仗着自己是丽夫人娘娘的丫鬟说些不着边际的话。
“罢了，快去请安嫔进来吧。”丽夫人挥挥手，不想再与她纠缠。小丫鬟如获大赦，急忙转身离去，去请安嫔娘娘进来。
“嗯。”
丽夫人捡了一只黄色绢花对着自己比对着，只淡淡的回了一声，就让小丫鬟下去了。
小丫鬟下去之后，刚被斥责，自然就不敢再得意了，对着钟慧，面色也更加恭敬了些。
丫鬟的表现自然能体现出主子的态度，钟慧看着面前这个小丫头，就知道无论知不知道这件事情，丽夫人对自己还是好的。
冲着那小丫鬟笑了笑，扶着悦儿就进了丽夫人的殿内。
“妾请丽夫人娘娘安。”
钟慧心里觉得无论如何，这次事情是从自己口里说出来的，就算是皇帝故意提起，故意传播，这些话自己也是说过，还是摆正态度要紧。
于是往日没有行过大礼的钟慧，这一次一进屋就给丽夫人结结实实的跪下来，行了个大礼。
悦儿有些蒙，看到自己主子这样，也连忙跪下来行礼。
丽夫人听见膝盖接触到地面的声音，因着头发还被冬雪梳理着，也不好突然就转头，只隔着镜子急急忙忙的叫钟慧起来。
“妹妹还是快起来，地下凉，小心跪坏了膝盖。”
钟慧摇了摇头，不愿意听从。
“娘娘，听妾说一句话，若是娘娘不介意，妾再起来。”她说话的语气带着一丝恳切，让人无法拒绝。
丽夫人看着镜子里的钟慧，叹了口气道：“妹妹有什么话直说便是，何苦要跪着？”
钟慧抬起头，看着丽夫人，眼中闪烁着坚定的光芒：“娘娘，妾自知做了不好的事情，如今外头风言风语传起来，对妾不好，也带累了娘娘的声明，自然是该跪着跟娘娘请罪。”
丽夫人微微皱眉，心中疑惑，不知道钟慧到底要说些什么。
她着实才起来，也没听见外头有什么闲话传着，看了眼冬雪，冬雪也低着头轻轻的摇了摇，表示自己也不知道。
丽夫人这才疑惑的开口：“不知是什么事情，也值得你这个样子，说来本宫听听。”
钟慧深吸一口气，继续说道：“昨日皇上来了妾的房里，跟妾说了好一轱辘的话，又对妾说，明年又要进行大选了，皇上怜惜皇后娘娘身子不好，反倒问妾觉得哪位娘娘来操办为好呢？”
“妾自觉不能妄议这些，可皇上非缠着妾，要从妾这里听到个回应。妾私心想着皇后娘娘身子不好，娘娘身子也不大好啊，况且皇后娘娘和娘娘中间还隔着个德妃娘娘呢，德妃娘娘位份高些，身子也好些，就向皇上说了，德妃娘娘是最好的人选。”
“谁知道外头竟传成了皇上想要让逆夫人娘娘操持选秀，却被我给吹枕头风换成了德妃娘娘，娘娘明鉴，妾绝对没有对娘娘不敬的想法啊。”
这话传出来了，对钟慧和丽夫人自然都有不好的地方，不免让人觉得钟慧轻狂，不过是一个嫔位，得了几日皇上的宠爱，就张狂起来，既然连主位娘娘都敢编排。
又会让人觉得丽夫人不贤，往日里同钟慧来往那么密切，谁知道连这些事情，钟慧都还要吹枕头风推给另一位娘娘，想必是平日待钟慧不好。
这样的话，自然是传不到两位主子的耳朵里，但是会发生什么，她们也不是笨人，自然是知道的。
丽夫人沉默片刻，面上透露出一些沉思，轻轻点了点头。
钟慧接着说：“妾年纪小，哪里经得住这些，就连外头的奴才看我的声色都不太对，瞧着不满得很。”
丽夫人这才恍然大悟刚刚那个奴才是想说什么，原来是想把这事禀告上来，又想劝自己不要接触钟慧了。
丽夫人听后，拧着眉头思索着，又让冬雪放下手中的梳子，去把钟慧扶起来。
“妹妹快快起身，本宫并未怪罪于你。此事本就是一场误会，何必如此自责？”
钟慧正顺着冬雪的力度站起身来，就听见丽夫人这么说，一派宽宏大度的样子。
丽夫人又转过身，面对着钟慧，头发散了下来，落在那张娇媚艳绝的脸上更添妩媚。
丽夫人也看见了钟慧微红的双眼，心里知道这件事情怕是让她急坏了，不由得放软了声音，颇有些安抚意味的说道。
“你先去那榻上坐着，本宫梳理完头发，就来陪你说会儿话。”
钟慧点了点头，扶着冬雪的手放了下来，搭上了悦儿的手。
“多谢娘娘。”
说完之后就往塌边走。
如今，嫔位的钟慧已经能坐在这个榻上了，况且就连之前没有升位分的时候，丽夫人也同意让她坐在这上头，于是这次钟慧也不害怕的、直直的坐了上去。
悦儿垂下的眼睫遮住了眼睛，也遮住了眼睛里的担心。
她是个直肠子的人，不知道为什么主子娘娘要把错处往自己身上揽，难道是什么很好的事情吗。
钟慧察觉到了这个丫头的心思，握住她的手紧了紧，透露出些许安抚的意味出来。
既然已经有人在那边等着了，丽夫人也不好再让冬雪慢吞吞的给自己梳理头发，随便的绑了一个头发，倒也显得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饰。
梳妆打扮完之后，连忙走到榻前，坐在东边，看着钟慧。
“娘娘……”
钟慧瑟缩一下。
“妹妹不必如此拘谨，本宫知道你的心意，况且这件事情你若是不来告诉我，本宫兴许也不会知道，外头的风言风语始终是外头的，咱们不能随意听信了，本宫自然是不会听信谣言的，就连传谣言的也是那起子糊涂的人，如何说来也怪不到妹妹身上。”丽夫人温柔地说道。
钟慧点点头，眼里刻意的闪过一丝后怕，被丽夫人捕捉到了，于是她不动声色地挪动着手臂，轻轻握住了钟慧的手。
“只是不知妹妹可否能告诉本宫，这应当是你和皇上的床第之事，怎么平白无故的就被外头的人知道了去呢？”
钟慧就是想让丽夫人往这边想，只要问题不在自己身上，凭谁做那个背锅的人都可以。
于是又刻意装的慌乱，被丽夫人握住的手摇了摇，又往后抽了抽，想要抽出去，水润的眼瞳更是顿时蓄出泪水来。
“娘娘……”
钟慧讨饶的开口。
丽夫人不管那些，只装做没有看见的样子握住钟慧的手，像是她不说出来就不会放开一样。
最终还是钟慧妥协了。
“妾也不知道，那些事情原是妾昨日晚上跟皇上说过的，今早又因着皇上昨日过于胡闹，”说到这里，钟慧脸红了红，又好像害羞一样停顿了下来，吞了口口水才继续说道。
“所以身子乏的很，就多睡了会儿，谁想到睡醒，就听见小蝶回来跟妾说这事，倒把妾也了一跳。”
丽夫人这才松开了手。
丽夫人刚一松开，钟慧就把手捂在自己胸前，另外一只手抱住右手，看上去有些心有余悸的样子。
丽夫人抬眼看了眼冬雪，冬雪很识大体的出去站着了，顺便看看有没有外人想要窥伺长门宫，出去的时候还把悦儿也带上了。
钟慧自然知道丽夫人这是有事想要跟自己说，于是才把几个丫鬟都支走，只是装作还在害羞的样子，低着头也不抬头看，自然也不管悦儿给自己递的眼神。
“小慧，你是本宫的奴才，是本宫推举上去的，你信任本宫吗？”
丽夫人很少会拿这些事情来说，就是钟慧平日里会想让丽夫人记着两人之间的关系多提两句。
如今提起倒是第二回。
钟慧连忙想要从榻上下来，又被丽夫人按住了肩膀不让动弹。
“娘娘，妾自然是娘娘的奴才，也是由娘娘推举才当上了这个安嫔，况且就算不是如此，也是因为娘娘妾才有好日子过，不然现在还不知道在哪个宫里当低等丫鬟呢。”
这话说的是当初丽夫人把钟慧连同伊影阁其余众人一起带回长门宫，还让她做大丫鬟的事情。
“娘娘待妾如此情深意重，妾自然是信娘娘的。”
丽夫人满意的点了点头。
“既然你是信本宫的，那有些话本宫就该跟你好好交代。”
“本宫听过了你的叙述，你老实告诉我，那事儿是皇上提的还是你提的？”
钟慧老实的摇摇头。
“是皇上提的，妾想拒绝都没被皇上同意。”
“那就是了。”
丽夫人恍然大悟的叹息着。
“皇上这是想让你我反目。”
丽夫人又把早晨钟慧分析给小丫头们说的话又说给了钟慧听。钟慧虽然早就有这个猜想了，但是为了在丽夫人面前不显得心思深沉，在听到丽夫人这么跟自己说的时候，还是假装出一副心有余悸，战战兢兢的样子。
“皇上为何这样？对他难道有什么好处不成？”
钟慧假装疑惑的很，拉着丽夫人的手也不由得紧了紧。
丽夫人抽出一只手来，安慰的拍了拍钟慧的手背。
“你也不必过多担心，本宫是了解你的为人的，自然不会把这样的事怪罪在你的身上，况且皇上虽然这样做了，咱们又怎么能知道皇上的心意呢？许是觉得不想让我们过多接触罢了。况且皇上也疼爱你，对本宫也很好，自然也不会是故意这样做的。”
丽夫人说的一些安慰，可能连她自己也不是很相信，但是在她看来，钟慧如此胆小，又是个最老实本分的人，自然得好好跟她说，免得她被吓到，日后若是见到了皇上，把这副样子表现出来了，被发现了可不好。
“许是皇上想要看看你心里本宫的地位高些还是他的地位高些吧。”
钟慧这才像被安慰了似的，眼里还含着泪珠就笑了起来。
她眼中的泪花闪烁着晶莹的光芒，仿佛是被春风吹拂而过的花瓣，轻盈地飘落在她娇美的脸颊上。
“丽夫人姐姐惯会取笑人的，皇上怎么会介意妾和姐姐走的过近呢？妾一身是有姐姐提拔的，自然和姐姐是同路人。”
她说完这句话后，脸上泛起一丝羞涩的红晕，然后抬起头来，目光坚定地看着丽夫人。
说完这么好一串话，钟慧又歇息了一下，她轻轻地喘了口气，端起茶盏轻抿了一口，放下之后才继续说：
“姐姐想来不介意那些风言风语了吧，不介意就好，妾可担心姐姐同妾生分了呢。”
钟慧的语气中带着一丝担忧和关切，说着还捂着自己的胸脯拍了拍，一副可爱的样子。
丽夫人笑了笑。
“本宫当然不会怪你，难不成比起你，本宫会更相信外头的丫鬟不成？”
知道两人如此并没有生出隔阂，钟慧又陪丽夫人聊了一会才告辞。
走出长门宫正殿之后，等到已经回到伊影阁的范围内之后，悦儿才开口说话。
“娘娘，那些丫鬟对您这样，您也不给丽夫人娘娘说说，仗着是丽夫人娘娘的丫头，就对娘娘您横挑鼻子竖挑眼的。”
还不等悦儿说完，钟慧就按住了她的手。
“你又开始没大没小的说些胡话了，在背后编排起丽夫人娘娘来了，我上次给你说的那些话都忘记了？回去罚俸两月。”
悦儿撇了撇嘴。
“娘娘！奴婢是担心你。”
“好了，就算是担心我也不可以在背后编排别人，这已经是第二次了，这话光咱们听到也就罢了，若是被旁的人听到，只会觉得是我对他们不满，你倒都带累了我，你也不得好过，倒时我也救不了你。这件事再一再二不再三，若是出现第三次，你就别在我身边了。”
话虽然是这样讲，但钟慧确实也是如此决定的。
如果这个丫鬟再次在背后编排其他主子的事情，那么她绝对不会再留用这个丫鬟。然而，这个丫鬟一直跟随在她身边，心中不知道掌握了多少关于她的秘密和把柄。
即使将其赶走不再跟随自己，也绝不能让她跟随其他人，否则后果不堪设想。不仅需要将她赶出伊影阁，甚至可能不得不采取更为严厉的手段来处理此事。
尽管钟慧心有不忍，但此时此刻，她也深刻意识到贾芳仪所说的话不无道理。她不能再对他人抱有同情之心，因为最终受害的只会是自己。
而悦儿这个小脑袋瓜可没有想这么多。仅仅是被禁止继续跟随在钟慧身边，就让她感到十分忧虑。毕竟作为钟慧身边的大丫鬟，如果钟慧不再需要她，别人肯定会认为她存在某些问题。要么是对主子不敬，要么就是暗中背叛主子。一旦这种不良印象留下来，恐怕再也没有人愿意接纳她，届时她只能被贬至杂物房做丫鬟，日子将会异常艰辛。
况且她确实和钟慧有着比较好的关系，就如同她说的那样，她也确实很担心钟慧，若是没了她，钟慧得什么样她都不知道呢，只能在心里日夜悬心，还不能做些什么，那就是更糟糕的事情。
钟慧看到悦儿被自己吓住了，放软了声音，和缓地说：
“你也不必过于悬心，况且丽夫人娘娘也为我们说了话，你没见那小丫头出来之后面色奇怪吗，却又不得不对我愈加尊敬，想必是进去的时候被娘娘发现她对我有不敬之意，严厉斥责了她。”
钟慧无奈的摇了摇头。
“我说你呀，每次总是这样，只看到一部分，就急着为我出头，到时被旁的人枪打出头鸟可不好。”
悦儿心里也知道钟慧这是为她好，也不敢有其他的想法，只怯怯的表示明白。
倒希望她是真的记住了教训，钟慧心里这么想着，她可不希望悦儿恃宠而骄，仗着自己对她的宽厚仁慈横行霸道。
“走吧。”
“是，娘娘。”
上次被说还是在去年，今年虽然又被说了一通，但悦儿丝毫不觉得委屈。在宫中待这一年，还是有了些长进，自觉自己做的不对，倒颇有些感激钟慧及时指出，免得日后惹了大祸。
等扶着钟慧回了伊影阁之后，又陪着钟慧逗弄了一会儿小公主，这才歇了中觉。
外头的流言依然传着，只是钟慧和丽夫人都不把这当回事，时间久了，众人也觉得没趣。
况且各位丫鬟们也不敢把这事儿拿到丽夫人面前说，见两位主子揣着明白当糊涂，彼此之间来往还是那么密切，就知道这话有大半可能是无稽之谈。
皇帝后来倒也问过钟慧是怎么想的，钟慧也是只在他面前装糊涂。
“皇上是说外头传的那些话？妾也不知道是怎么传出来的，想来是那起子小人在背后编排妾，若只是编排切也就罢了，倒把丽夫人娘娘牵扯进来，也是该死。只是妾也不敢处置了他们，丽夫人娘娘又叫妾只当做不知，就只能任由他们去了，说什么叫……清者自清！”
皇帝自是知道钟慧不识字的，能说出这些话来，也是丽夫人平日里教导她，再有偶然钟慧到书房去伺候皇帝笔墨，皇帝点拨他两句，才学到这些。
皇帝自然之后觉得她俏皮可爱，连带着问询了她的功课。
“怎么如今连清者自清都不知道？朕前日还看你正读的书里头有这几个字呢，想来是懈怠了？”
钟慧是后宫里独一份会撒娇的，许是因为宫女出身，别的宫妃做不来的，她都能做。
皇帝平日里看着别人端庄惯了，偶尔也想和这些小意体贴的人在一块。
正听到此话，钟慧白了皇帝一眼。
“偏皇上这么说，怎么，前几日看的就必得让妾今日就记住？皇上倒像夫子一样，日日夜夜看着妾的功课，真是让妾头都大了。”
说完之后，钟慧又捂着脑子转了一转，少女的灵动娇俏全部都溢了出来。
皇帝伸手一揽，就把她揽进了怀里。
“都做娘亲了，还是这样，哦，不对，是朕说错话了。”
皇帝刚想这么说，又想起前几日钟慧在自己面前说的那些，有些甜蜜，就当着钟慧的面自打自嘴。
“小慧先是朕跟前的小慧，然后才是小公主的娘亲，朕又忘记了，当罚。”
钟慧听到皇帝这么说，靠在他的怀里，痴痴地笑了。
“皇上还记得妾说过的话，当真疼爱妾，妾都要恃宠而骄了。”
话虽然是这么说，但钟慧明明白白的知道，如果自己真的恃宠而骄了，第一个翻脸不认人的，一定是这位皇帝。
两个人气氛正好，又是好一阵耳鬓厮磨。
许是已经知道了第二年又要大选的事情，眼瞧着就是小半年的时间了，宫里也慢慢开始热闹了起来。
皇帝虽然不喜欢德妃木讷，但到底是从王府一直跟着他的妃子，每月也能给她一两日的体面。
虽说德妃时常会带着大皇子，每月皇帝来的时候也都会领着大皇子来看父皇，导致皇帝时常只能和德妃睡素觉。
但德妃肚子当真争气，就是这素觉以外的几日，尽然让她怀上了孩子。
只是大皇子如今也有个两三岁了，心里也知道德妃终究不是他亲生母亲，如今德妃有了身孕，大皇子十分忧心，这新出来的弟弟会取代德妃心里自己的位置。
德妃始终是把大皇子当做自己的亲生孩子抚养的，看大皇子如此，还花费了好一阵心力去安抚他，最终才让大皇子也变得期待这个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