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海（6）
一上午过去了，试炼者弄清楚了游轮的整体结构。
大厅和宴会厅位于主甲板的下方，大厅尾侧有一道向上的楼梯连接甲板上方的船楼；船楼一共有三层，最底层是客房，沿着中轴线的宽敞走廊，客房分布在左右两侧，走廊尾侧是楼梯间，首侧是昨晚海怪挤出去的窗户；第二层是女主人的私人区域，从楼梯上来，是一个“匚”字形的走廊，女主人的卧室和书房背靠着船楼窗户，门开在走廊里，而楼梯间和卧室的门在“匚”最远的两端；至于船楼最顶层，就是游离上午已经去过的巨大画室。
游离绕过二层长长的走廊，来到主卧面前，拿出钥匙打开门。
卧室的窗户没关好，穿堂风夹着雾气扑面而来。游离抬头，就看见正对门的墙壁上挂着一幅诡异的风景画。
这幅海景图和其他房间的格外不同。画里的海水是深蓝色的，神秘得令人生畏；游轮不再是雪白，在青色的天光下，如同生霉一样透着绿色；轮船的窗户里灯光黄中泛青，灯光下的影子有着非人的特征，挥舞着它们的触手和钳子；甲板湿漉漉的，金发白衣的少女和一个模糊不清的蓝色身影并肩站在船首。
这幅画所表现的情感是复杂而错乱的，游离可以感受到作画人内心既有恐惧，又有安心，既有厌恶，又有满足。
这就是游轮的主人和祂的下属仆从的真实面貌吗？游离走近，站在画下仔细端详。
有那么一刻，他产生了一个想法，也许玛利亚因为再也受不了这些不是人的存在了，所以逃回了大陆一去不复返。
但很快游离就否定了自己的想法，这幅画的完成时间很早，根据他从画室里那些画作上标明的完成时间，这幅画距今至少已经有十年的历史了。
而且这幅画被玛利亚挂在了卧室，本身表明了她的态度。她是祂的夫人，祂的下属再难看，也不会伤害到她。
十年过去，说不定玛利亚已经将这些奇形怪状之物当作了自己的朋友。
将视线从这幅画上移开，游离才注意到这个房间的杂乱和奢侈。大块无暇宝石和莹润珍珠镶满精致的金银首饰，首饰堆满、溢出艺术品一样的箱子，箱子占满了卧室的所有空间。绣着金丝的丝绸床幔高高地挽起，刺绣精美的被褥上层层叠叠地堆着款式各不相同的漂亮礼服……
如果这个房间里的东西可以换成钱，说不定真得能买下一个国家。
但是，一位贵妇人在什么情况下才会把自己的财产拿出来，将自己的卧室变成库房？
游离给出答案——当这些财产第一次属于她的时候，当她害怕这些东西如过眼云烟，很快就会不属于她的时候。
游离在珠宝和华服中翻找着线索，就连床底下都翻过了，却什么都没找到。当然，也许是房间里的东西太多太杂了，掩盖了线索。
离开主卧，游离去了隔壁的书房。
书房里的场景和卧室形成鲜明的对比。虽然家具仍然用料不凡，细节精致，但书房的整体风格是低调的，在书架的包围下，只有一张桌子一张椅子，桌子上摆着一盆极普通的盆栽，也看不出到底是什么花。
这下，游离相信了从大陆回来的不是原夫人玛利亚，而是另一个虚荣、嫉妒的女人。
他在书房里搜寻线索，最后在书桌的抽屉里翻出一个被细心地保护在匣子里的画卷。取出画卷并展开，游离和一双深蓝色的眼睛对视上了。
这幅画画的是一个蓝色的倾国倾城的少年。
请原谅游离用倾国倾城这个形容词，因为其他词语已经无法形容画中人的美貌了。游离自己长得好看，就很难被其他人的外貌所打动，但他看见这幅画的第一眼，就被一双眼睛镇在当场，以至于许久不能回神。
过了几分钟，他才注意到画面里的其他内容。
画里的少年有着深蓝色的眼瞳，完美如星辰的面容，祂皮肤是冷白色的，唇色淡得和海蓝色长发相得益彰。祂浑身赤裸地坐在海边的礁石上，海蓝的长发将身体遮挡住，姿态随意而大方。
少年的眼神单纯懵懂而又冷漠，仿佛画外的人类虽然并不常出现在祂的世界，但也弱小地无法撼动祂。
画面的下方，少年过长的头发垂进海洋，甚至和海水融为一体。
刚看到这幅画，游离就知道了少年的身份——游轮的主人，甚至可能是这片海洋的主人。
如果游轮主人就长这个样子，玛利亚为了祂长年生活在海上也不是不可以理解。游离在心里评价。
翻过画卷，他在背面找到了这幅画的名字“新生”，和画作的完成时间“3081”，画名下有一句评语：“为了这种美，我甚至有勇气面对死亡。”
抱着试一试的心态，游离将“3081”这四个数字输入箱子的密码锁。
他本来没报什么希望，锁却咔哒一声打开了。
箱子里同样有一幅画。
游离展开画，发现画已经被人涂污毁掉了。从画面的剩余部分，可以看见两个身形几乎一模一样的金发少女并肩站着，两人身着款式一模一样的起居服，只是一个是蓝色，另一个是白色。
被墨水毁掉的部分是两人的脸。虽然不能看到画作原本的样子，但游离知道，她们两人长得应该一模一样。
画作的名称是“家人”，评语是“无论如何，我们都是一家人。”
这幅画里应该就是双胞胎玛利亚和伊丽莎白。游离坐在桌前生出一个疑问，究竟是谁毁掉了这幅画，是玛利亚本人，还是后来的伊丽莎白。
就在这时，游离听见了从窗外传来的出水声，然后是尖锐的指甲划拉钢铁的声音，以及密集的鱼鳞摩擦船身的声音。声音越来越近，有什么东西爬上来了。
游离起身走到窗边，看见了爬上来的怪物。这个怪物就像传说中的人鱼，但十分肮脏丑陋，下半身的鱼尾全是泛白脱落的鱼鳞，上半身如溺死几天后的女人，只是长出了比手掌还长的十根指甲，脸也变得半人半鱼。浑身散发着腐烂的鱼腥味。
伊丽莎白！游离从她湿漉漉的稀疏金发作出判断。
发现游离出现在窗边，怪物抬头发出嘶哑的怒吼，绷起身体，如海虾一样一跃，跳进了窗户。
游离内心没有丝毫恐惧，平静地往后退了几步，避开冲着他脸来的爪子。
施展天赋，游离产生可以破坏动物神经组织的次声波，朝怪物攻去，并在怪物周围形成能量屏障，避免次声波传播开，本人仍是不紧不慢地往后退。
怪物确实受到了次声波的影响，停在原地，发出痛苦的嚎叫，在地上打滚，将身上的脓液甩的到处都是，幸好游离躲得够快。
随后，适应了次声波的怪物攻击却更加猛烈。
不太对劲，游离皱起眉头，他的天赋似乎被削弱了，而且随着时间的推移，攻击力还在越来越弱。
怪物的速度太快，游离这次避开得有些狼狈，他冲到门前拉开门，然后转身加大次声波的强度。
怪物被伤到，停在了原处。但还没等游离松口气，它又再次追了过来。
完蛋，他的天赋不会出问题了吧。逃跑的时候，游离心中冒出这个让他绝望的念头。
游离顺着楼梯往下跑，带着身后的怪物直接跑到了大厅上方的楼梯口。这个时候的大厅，除了游离以外的其他人都在，所有人都看见了他狼狈逃窜的场面。
今天一整天，普通人因为在早上直面了惨烈的死亡现场，所以决定抱团取暖。他们将张学成的尸体收敛后，连带着遗物一起扔进了海里，就当是海葬了。然后剩下的时间，他们都在互相打气。
界锁和池琥上午在打架，下午收集线索，但收集的进度都没有游离一个人快。
他们在同一时间凑到大厅里完全是一个巧合。这个巧合让他们见证了游离玩脱的场面。
如果游离愿意近身攻击，那个怪物还真不一定是游离这个人形兵器的对手。但游离不愿意，他不想弄得一身鱼腥味。
游离继续往大厅跑。普通人吓得往离楼梯最远的角落躲，情侣女抱着情侣男尖叫。岳忠一脸惊愕，想不明白游离一个新人怎么能带着怪物跑这么远不腿软。李真真则注意到了游离手里拿着的画卷。
其他人还没反应过来，池琥就已经行动了。
他施展天赋，下一瞬就出现在了楼梯口，环抱住游离，左手一扬就是一道空间刃，干脆利落地将海怪劈成两半，然后带着游离瞬移回了大厅。
在这个过程中，游离甚至是蒙的。他感觉自己上一秒被人抱住，下一秒就来到了大厅。
回头看，怪物身体分成两截，下半截在地板上蹦跶，将血喷得满墙满地板，上半截支起来，冲着楼下的人不甘地嚎叫。
游离看看怪物，看看池琥，后知后觉地想，自己跟池琥的差距不是一般的大。换个角度想，界锁三个月前发布刺杀池琥的任务，可能不是想杀池琥，而是想体面地解决掉游离。
怪物吱哇乱叫了一通，最终还是没有下楼，而是拖着下半截的鱼身从窗户跳回大海。
池琥松开抱着游离的手，凑到他耳边低声说：“在界门试炼里面，半人的天赋会受到压制。”要不然，游离也不会被海怪追下楼。
天赋会受到压制？那没被压制的池琥又有多强？游离看向池琥的眼神复杂了起来。
海怪离开后，管家带着仆人悄无声息地出现，以难以理解地速度清理干净了所有污秽。
池琥往楼上走，准备回房间。游离跟在他后面。
再次进入池琥暗红色的卧室，游离不再像第一次一样紧张了。他坐在和上次相同的位置，直截了当地说：“作为你救我一命的报答，我将找到的线索告诉你吧。”
池琥将一碟红丝绒蛋糕摆在游离面前，语气平静地说：“就算没有我，你也能解决掉海怪。”
这人怎么这么不上道？游离语气不满：“你还想不想要线索了。”
“想，”池琥也挺干脆的，“你找到了什么？说来听听。”
于是游离就一脸得意地将自己今天找到的线索说了出来。游轮的主人应该是这片海的统治者，祂的夫人玛利亚喜欢画画，全船的所有画都是她的作品。玛利亚有一个双胞胎姐妹，叫伊丽莎白，合理怀疑她已经变成了人鱼怪。还有船上的管家和仆人应该不是活人，而是触手怪。
在游离说话的过程中，池琥一直安静地听着，眼睛里的光分外柔和。
游离最后总结：“伊丽莎白应该在大陆过得不好，眼见自己姐姐拥有那么多财富，嫉妒和贪婪促使她杀了玛利亚，然后取代玛利亚的身份回到了海上。”
这句话说完，游离和池琥的手机同时响起“嘀”的提示声。
打开手机，任务已经更新了。
“任务一已完成，线索贡献度：游离100。
任务二：伊丽莎白为何要杀死玛利亚？（3千积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