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章 书寒砚
冷雨渐深，雨滴敲击在瓦上也愈发得重，啪嗒啪嗒地混乱奏响丝毫干扰不到亭中抚琴之人的思绪。
一身白衣轻似雪，如瀑青丝落其间。
“书寒砚。”在亭外站定的荆水兰轻声唤道。
那人清瘦的背影顿住，随即琴音平缓收尾，他也慢慢转过了身子。
“你是何人？”书寒砚面向了声音来源，俊雅的面容无甚情绪。
荆水兰记忆里，他的眼睛是如同琉璃般剔透的冰蓝色，一斜一睨都带着不容侵犯的冷意。
可如今，书寒砚的眼中蒙上了一层云雾，白蓝的眼眸，视线落点在荆水兰的身侧。
完全没注意到书寒砚说了什么，荆水兰盯着他有异样的眼睛发问：“你的眼睛怎么了？”
“它们看不见了。”书寒砚语气平淡地陈述出事实，仿佛此事在他内心激不起的丝毫波澜。
可荆水兰却为此心神震荡，上一世她可从未听说过书寒砚年幼时还曾眼盲过。
再开口，声音都有些颤抖：“何时的事？”
书寒砚半垂下脑袋，应是在思考，隔了一会他才答：“约是一年多前吧。”
“一年前的多久？”荆水兰急急追问，但她心中其实已经有了个呼之欲出的答案。
书寒砚眉头微皱，问出了他最开始的问题：“你是何人。”
言下之意，对于我来说你还只是个第一次见面的陌生人，追问得如此紧你已经越界了。
“不好意思”荆水兰从有些疯狂的境地中脱身，正色认真介绍起自己：“我是魔宫星圣女，荆水兰，你的”
你的什么呢？荆水兰停顿在了这里，上一世的结交现在又能算什么呢？
悲凉无措的情绪在胸中弥漫，荆水兰沉默了。
“原来是你。”书寒砚站起了身，摸索着倚靠在柱子上，“师父算到近日有贵客要来，想必指的就是你吧。”
荆水兰怕他顶着雨走到泥地上，几个跨步走了过去，站在了他的身旁。
眼盲之人其他感官都会特别敏锐，书寒砚也是第一时间就感觉到了荆水兰的位置发生了变化，脸也随着她的动作偏向了一侧。
只不过依旧有那么一点偏差，眼睛没有完全落在荆水兰的身上。
两人相对，荆水兰注意到书寒砚现如今的身高还要比她矮上些许，不由得问：“你如今几岁？”
“十六。”可能是有师父的预测在前，书寒砚对荆水兰的态度要缓和不少。
他虽不知荆水兰问这些是要做什么，但也尽可能得回答上。
可这话刚说出口，书寒砚就感受不到眼前之人的呼吸，只有雨打竹叶沙沙声响，静得此地好像从来只有他一人。
好半晌，那人的气息才忽然出现，她低声轻喃：“只有十六岁啊”
修士悠久的寿命可以渐渐抹平年龄上的差距，但现在的书寒砚，确确实实只是个十几岁的少年人。
一年前他才十五岁，稚气尚且没完全褪去，却在某日醒来后，发现自己沉入了永久的黑夜。
或许是悲戚的情感已经外泄到一种地步，就连她身前什么都看不见的书寒砚都能感知得到。
书寒砚试图安抚：“你无需觉得我可怜，我在这儿的生活每天都大同小异，总之眼盲并不会对我的修行造成太多影响。”
“”荆水兰的嘴张张合合，想说话却又什么都说不出。
“不知星圣女此行来寻我是有何事？”书寒砚引走了话题。
荆水兰这才回想起自己一开始的目的，她问：“你可知‘祸福相依，死生回转，破而后立’是为何意？”
这句够分量的命言终于使得书寒砚的情绪出现了明显的波动，他面上的讶异是怎么都遮不住的，他道：“这是谁给你卜算得卦？这么详细的批命，要付出的代价也不会小。”
荆水兰深吸一口气，继续追问：“所以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是你的命劫也是你的转折点。”书寒砚摇了摇头，再多的他也不能说了，“我可以知道是我的哪位师叔给你批的命吗？”
“不是他们，不是他人。”荆水兰定定说到。
“嗯？”书寒砚疑惑轻嗯，直至面上快被灼热的视线盯出个洞来，他才明白荆水兰的话是何意。
“原来是这样吗？”书寒砚低语，他抬首望向荆水兰，勾起一抹浅淡的笑，“那么祝贺你，熬过命劫迎来了新生。”
温和的笑抹平了书寒砚眉眼间的冷淡，这是荆水兰上辈子都不曾见过的神色。
“那我大概也知道我的眼睛是怎么一回事了。”说着，书寒砚抬手抚上了自己的眼睛。
荆水兰的拳头反复紧握，憋了好半天才吐出一句：“你不恨吗？”
窥探天机之人，所受反噬永不可逆。
也就是说，书寒砚的眼睛再无治好的可能性。
“怎会。”书寒砚平淡的语气里夹杂了一丝丝笑意，“卦象出，命言定，再反悔也是无用的。更何况，依我的性子来推测，他只会是心甘情愿给你卜得这一卦，而我又何必去恨你呢。”
话里的意思，书寒砚已经将发生在荆水兰身上的事推测出了个七七八八，而另一世的自己好像和面前的星圣女关系匪浅。
“书寒砚”荆水兰嗫嚅着，什么话都讲不出来。
修真之人，尤其还是终日与算卦命数作伴的天机阁弟子，书寒砚对重生一事并不觉得惊奇或者恐慌，甚至觉得还不如探究他们之前是什么关系来得有意思。
“荆道友，莫要挂怀。”书寒砚点了点自己白茫茫透出点蓝色的眼睛，“他付出了这等代价，也只是想让你坚定自己的道，自然不会希望你因此被绊住了手脚。”
明明荆水兰年岁稍长，还比他多百年的阅历，现在却要眼盲的书寒砚反过来宽慰她。
荆水兰有些羞恼地点了点头，又想起他看不见，忙应到：“好。”
“如此，荆道友，荆水兰，祝愿你道途坦坦，早日飞升。”书寒砚神色认真，双手相扣不偏不倚地朝荆水兰行了个道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