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我的内心有种无以名状的感伤
这是我头一次来到酆台。
耳边呼啸着一阵阵的风声，凌厉又阴森，而周围雾气在涌动着，无边的黑暗像浓密的雾，从四面八方朝我挤压过来，令人窒息的广阔空间如深渊一般，沉沉压在头顶。
我借着红色极光发出的微弱亮光，摸索着朝前走去，走了很长一段时间，只觉得仿佛永远走不到尽头，路还是那条布满灰尘的路，没有边际，没有出口。
就在我心生困惑与烦躁之际，依稀看见不远处一座孤零零的钟矗立着，笔直而兀自，上面依稀可见尽是密密麻麻的符咒，有一种扑面而来的诡秘之感。而钟的旁边，土黄色的雾气中，能看到渐渐由昏黄变为赤红的光亮，充满了刺眼的阴邪暗沉。
我心情紧绷，放慢了脚步，随后我穿过一股凌冽的雾墙，展现在我眼前的一幕让我顿时怔然——只见台下站着密密麻麻数不清的魂魄，终年不散的浓雾从它们的脚底喷涌而出，缓缓上升；它们的眼神宛如空洞的深渊，眼白尽去，而眼眶深处只有无限的黑色，似乎能够吸入一切东西。那些魂魄赶去的地方皆是一些枉死城中无人祭奠的孤魂，还有一些生前犯下滔天罪行的恶灵，承受冥府刑法后打入枉死城此生无法投胎……
我不禁感到震撼，这就是冥府聚集万千亡魂汇聚之地吗……
而现在，他们从冥府中走出，在鬼门大开的日子群聚而游荡。
就这样看了好一会, 我正欲转身, 突然只见眼前的白雾涌起阵阵涟漪, 竟很快现出一副清晰的景象——一个四面都是高墙的幽深庭院之中，一个身形单薄的小女孩蜷着膝盖坐在墙角看似在等待着什么，人影皆无的青石砖上满是落叶, 铺天盖地的寂寥之下, 只余那个小女孩孤单单的影子在墙角处，孤寂又可怜。
「阿娘、阿娘……」小女孩似乎等得极不耐烦，竟「哇」地一声哭了起来。
「小雪, 莫哭，房东嬢嬢会来照顾你，阿娘去去马上就回来。」一个温柔的女声轻轻一哄，似安抚，似安慰，话音刚落便头也不回地跑了出去。
小女孩继续哭泣着，很快胡同口便出现了一个男人的身影。
「爹爹……」那个叫小雪的小女孩一见到那个人，便止住了哭泣。
只见她立马放开嗓音, 用力喊道：「你再也不要离开小雪。」便拼命地追了出去。
小女孩稚嫩的声音里透着坚定，全然没有顾及到，那并不是一个真正的「人」。
那一瞬, 我不禁身体一僵, 一股刺骨的寒意蔓延开来，紧接着, 小雪的模样开始逐渐清晰起来，一张酷似妈妈的脸赫然出现在我的眼前……
那一瞬，我泪如泉涌, 跌跌撞撞地向前跑。
「阿娘！小雪！」只是，无论如何的挣扎、怒吼，我眼前的场景都丝毫不受影响，依旧持续着播放。
那一刻，我才骤然明白过来，这不过是一段过往的记忆。
而那一夜，是我生前与年幼的家彻底分开的悲伤之夜。
趁着这鬼门大开的鬼节，我穿越回到那一夜，我想看清当年母亲遗弃我的真相。
从漆黑无垠的深渊一步步走出，睁开眼睛的瞬间，我再次站在了那个属于幼时的破旧房子里。化成幽魂，我仔细地看着那个承载着悲痛记忆的地方。
那是胡同深处的一处破败小院，开门便是四周高墙环绕，中央矗立着一座颓废的三层小楼。我们仅仅窝在其中一间狭小的房子里，四周的墙壁已泛黄脱落，室内简陋的家具散发着木头的陈旧气味。虽然方寸之地，母亲依然使其温馨如初，每个角落都布置得精致而温暖，一盏吊灯轻轻摇曳，投射出温柔的光晕。
就在这时，我看到了那个幼小的我，此时我还不到两岁，坐在家里的老旧地板上，周围铺着一些磨损的儿童玩具和几本翻开的故事书，手里紧握着一个褪色的洋娃娃，膝上围着一件褪色的小裤衩，肉嘟嘟的小脸蛋上挂着幼稚的笑意，一头稀疏的软发在灯光下泛着淡淡金光。
而母亲，此时坐在一个旧沙发上，靠近窗户，光线渐减使得房间显得有些昏暗。母亲的脸上堆满了忧虑，她的眉头紧锁，手里紧握着一封皱巴巴的信件，那是医院的信件，内容未知却似乎充满了沉重。
再次见到母亲，我的内心有种无以名状的感伤。我轻轻地飘了过去，在淡黄色的灯光下我看到了信件的抬头——病危通知书。
「病危通知书？是谁？」我心头一惊。
余光扫到了床头边桌子上摆着的一张合照，里面是一对男女紧紧抱着一个笑盈盈的孩童，男人的五官深邃俊朗，一头浓密的黑发，眼睛如同深潭，嘴角带着温柔的微笑，给人一种沉稳而温暖的感觉，那女孩是我，女人是母亲，那男人就是……那男人是我的父亲？
忽然记忆里那个男人的脸出现了，正是合照里的男人，他就是我的父亲，那个我以为已经抛弃母亲的我的父亲。
这时，旧式的电话机在凌乱的桌子上发出尖锐的铃声，打破了房间的宁静。母亲的手颤抖着伸向电话，接起了那看似决定命运的电话。电话那头传来的似乎是沉重的消息，只见她掩着面，如同晴天霹雳，让她整个人一阵摇晃，差点没站稳。
电话悄然放下后，母亲呆呆地望着窗外那些徐徐摇曳的树叶，似乎在试图从自然的平静中寻求一丝安慰，但眼泪终究还是不听话地滑落了下来，沿着她憔悴的面颊缓缓滑落。
母亲从柜中拿出一套男士的衣服放进一个破旧的布包中，在混乱和焦虑中，她轻轻抱起坐在地上的年幼的我，亲了亲脸颊。
「小雪，你乖乖地在家等着，很快就会有人来照顾你。」语音刚落，她已迈步楼下。
年幼的我，悄悄地跟随着她的脚步，一步步跟到了小院。在角落里，她蹲坐下来，开始哇哇大哭起来。
直到这一刻，母亲才发现了偷偷跟来的幼小的我。
她轻抚我的头，声音柔和却带着一丝哽咽：「小雪，莫哭。阿娘很快回来，房东嬢嬢马上就到，她会照顾好你的。」话毕，母亲转身匆匆地离开了，转身的瞬间，我看到了她掉落的泪花。
此时，我看到那个小小的我蹲在冷硬的地面上，眼泪止不住地流。忽然，她挣扎着站起来，着急地呼喊：「爹爹、爹爹……」声音裹着颤抖，然后她向着外面狂奔，但是，我很清楚，此刻那冷清的胡同口空无一人，更没有那个我想见的爹爹的魂。
刚下过雨的街道冰冷潮湿，我不禁怀疑，接下来遇到的事情将是那个幼小的我「不能承受之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