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愚昧成了邪恶的完美借口
「你是谁?」声音骤起,幽深悲戚中带着难言的恨意。
徘徊的亡魂,它们呈现的躯壳无非两种,一是生前温暖熟悉的面容,另一则是死亡那刻痛苦扭曲的姿态。
而眼前这位,显然就属于后者,阴影里,她步履蹒跚而出,瘦弱如枯叶,脸色苍白得如同一张破纸,眼眶深邃,里面盛满了太多窥探人心的悲哀。
「又是一个悲苦的故事」我无奈道。
想起记事簿中有记载道,在这些怨灵当中,以腹中有孕、一尸两命的鬼魂最是阴暗。她们生前抱着巨大的期望与爱意孕育下一代,却遭至死胎闷死、胎死腹中、或是产后大出血等等厄运,在死亡之间,充满巨大的绝望与哀伤,死后更是怒气不散,比世间任何一种鬼都要阴毒。除非仇恨化解了,否则她们的魂魄与肚中的婴灵紧紧连接,互相蚕食,永世不可分离,无法转世。
突然,一只枯瘦的五指如爪,搭上我手腕一瞬间,寒气侵体,我如堕冰窟,脸色顷刻间就白了,怨念越深阴气越重,鬼魂的寒气也更阴冷。
「走开!」我敞开着嗓音,逐渐将那从心底冰凉的手指,从我的手腕里撤出,寒冷的泪珠沿着眼角流落,滴落地面,发出微弱的啪嗒声。
「咳咳……」指尖不经意间掠过一丝阴森的气息,竟让她身躯一颤,眼睛凝固成震惊的瞳孔,身形急忙拨退。
「妮儿,是你吗?你真是他们说的那个能为亡魂复仇的猎魂者?」太苍老了,她的声音犹如风中腐朽的落叶,颤颤巍巍,带着些迟疑与探究。
我微微颔首,那淡淡的肯定中还有冷冽无情的判断。
「你是杨柳,对吧?被活活烧成灰烬的杨柳,你的仇,我早已铭记。」我的声音,平淡而冷酷。
「我必须要向他们复仇……」杨柳的哭诉中带着愤恨的颤抖,「直到我成了怨灵,才明白……我腹中还怀着一颗无辜的魂,我那可怜的未出世的孩子。」
在昏暗的氛围中,杨柳开始娓娓道出她悲惨的过往,回荡着阴鬱的恨意。
她出生在一个幽深的森林边缘叫千曲村的村子,本是清水出芙蓉,无奈命运弄人,善良懂事的她早早辍学替兄弟们分忧。家穷情更穷,爹妈却为了一时的便宜,将她嫁给了病秧子村主任的儿子。那是一个愚昧的年代,愚昧到连她纯洁的善良也成了灾难的根源。
婚后不久,丈夫病情不但未见起色,反而日益恶化。杨柳费尽心机照料,却也无力回天。看着儿子生命垂危,那恶毒的婆婆心生一计,怕财产落入外人手中,更怕杨柳这水灵灵的模样吸引外头的汉子,便狠心要置她于死地。居然找了村里的二婆子,二婆子是个神婆,在这个愚昧的村子有着极高的地位,婆婆用一大笔钱将她定了一个死罪「身上带邪气,会危害全村」。
杨柳的父母虽生养了她,思想却极其封建,竟然听信了二婆子的话,觉得杨柳成了祸害全村的妖孽,居然也点了头。
她被糟蹋、被囚禁、被活活饿死,最后被烈火无情化为灰烬,成了那不详坟头的人彘。
而直到那时候她还不知道,她肚子里已经还有一个小生命,就这样一起死于非命。
在阴森的光线里,杨柳眼泪模糊了视线,一字一句地咬着牙吐露她那被命运摆布的悲惨往事。
我静静地听着,愤怒在心里燃烧,怒火让我的眼眸更加冰冷。
我坚定地对杨柳说「别怕,我定让那些贪婪的灵魂来赎你的悲痛。」
说罢,我指尖轻触着那发光的表盘,消失在黑暗之中,表盘下的时间开始倒流,一秒秒逼近杨柳悲剧命运转折的那个深夜。
在那个墨染般的夜里,我穿梭过来,藏身于漆黑一隅,目光穿透夜色,凝视着那场谋划好的悲剧,虽心里明知注定,却还是一阵骨寒。
只见杨柳被结结实实捆住手脚,倒吊在歪脖树上,遭受着油锅泼身、毒鞭抽体的酷刑。她绝望的睁着眼,看着面前一张张残暴的面孔——都是平日里她尽心关爱的婆家人。
等这顿私刑结束,杨柳已经奄奄一息。她挣扎着爬行,手指在冰冷的土地上深深刻出绝望的痕迹。村夫们毫无怜悯地将她拖到废弃的地窖口,猛然间松手,她像废物般被丢弃,身体无力地砸在坚硬如石的地面上。
尘土漫起中,杨柳歪着头,看着眼前的婆婆和二婆子,她的心里充满了无助和绝望。虽然内心波涛汹涌,但她已经没有力气挣扎,只是虚弱地开口,声音沙哑而微弱。
「为为什么要这样对我?」她的语气中带着难以置信和绝望。
「你是个带着不祥的人,」恶婆婆眼神冷酷,「你来了之后,病魔更是缠着我儿,都是你的错!」二婆子附和着,眉飞色舞,「这是你的孽,是村子的劫数,你是邪灵附身。」
杨柳瞪大了眼,眼中涌出泪水,她知道这村子里的人一旦有了某种共识,就会变得顽实,不可说服。
此刻的她,只是感到一阵阵的悲哀,周围的男人们沉默着,看着垂死的女人,有的默默扭过头去,有的紧皱眉头盯着,仿佛要看一场必至的仪式。
晕死过去的杨柳被丢进地窖,而接下来的几天等待杨柳的更是如人间炼狱的日子,在她昏昏沉沉、生命慢慢消逝的几天里,没有食物、没有水,在她浑身不得动弹的时候,村里的老光棍却还暗地里对她进行凌辱,甚至还把尿淋到她身上,美其名曰帮她除去身上的邪气。
愚昧成了邪恶的完美借口,一个莫须有的罪名足以让一个珍贵美好的生命消逝。
再次从黑暗中走出来,我来到了杨柳死后两天的夜晚。当我步入这片被黑暗笼罩的土地,心头不由自主地沉了下去,仿佛弥漫着令人窒息的悲伤和怨气,我看穿了杨柳婆婆的灵魂,她是个歹毒的守财鬼。
杨柳死了,死在了那些个刻毒的夜晚,但她的灵魂无法得到安息而在阴间不断游荡。婆婆和二婆子脸上却仍带着干涸的血迹和残留的满足。男人们照样耕种,女人们照样在家干着养鸡养鸭的活,用沉默孤寂的生活掩盖罪恶的面纱,仿佛杨柳未曾出现过。
在月色的掩映下,我摘下伪装,显露出我真正的样貌。我像鬼魅一样出现在倦怠的婆婆和二婆子身边。
或许最初踏上猎魂者之路,我只是为了给自己的不幸命运讨回公道,然而此刻,我的心思已经发生了变化。在这阴霾笼罩的夜晚,我开始感受到一股无形的力量,一股召唤着我去救赎那些含冤的怨灵的力量。
「我,沈凌雪,誓言成为宿命之手,解冤解怨。」我的声音轻柔而冷冽,随着掌心绘着古老的符号,微弱的蓝光若隐若现,如幽魂的低语。我动作迅雷不及掩耳,霜寒的猎魂咒印凝固成形,杨柳婆婆和二婆子未及惊声尖叫就已被灭口,而世人只会以为她们是突发的心脏麻痹而死。
控魂印在我手中轻转,以不可抗拒的力量摄取那两个罪孽深重的魂魄,紧紧束缚于无形的锁链之中。随着锁链的束缚,两团幽黑色的魂球被痛苦的尖叫填充,特别是杨柳婆婆的魂魄,扭曲着,如同腐土堆积的蚕豆。
我的目光淡然,冷冷注视着那两个魂魄在锁魂链条的挤压下变形、溃散。这是因业而生的剧痛,作恶者血债血偿的终结。
第一次猎魂成功的我内心激荡着难以言喻的畅快,并在那抽魂一刻,察觉到自己力量的激增,那原本静默的飞鸟符纹在我手心中苏醒,仿佛注入了灵魂,接着一朵朵绚烂的莲花图腾开始沿我的手臂悠然绽放、缓缓扩散,纹至肩头处,有鸟喙衔莲,美轮美奂,我难以置信地看向那图腾心中充满了疑惑。
随着罪恶之人生命的灭亡,杨柳的魂魄怨念也慢慢消散。
「这世上的恶,就该有人去收拾。」我轻声自语。脚下是一地碎裂的锁魂链条,周围散发着弥漫的灵魂微粒,这些曾经是渣滓败类的灵魂,如今在我手中得到了应有的结局。
深夜,城外的鬼市里各种恶灵云集,我却像一个游走的影子,一闪身便不见了踪影。我是沈凌雪,一个职业猎魂者,我的任务是猎捕那些在阳世阴间造孽的罪人恶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