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3章 心中有他
茜窗纱下,少女悄立。
她拿起剪刀挑拣了灯花,屋内烛光瞬间变得明耀,照在他俊美的容颜上。
他的双眉轻蹙,眸光在灯花下闪烁,明亮如月,平静如湖,昭昭却看到了这寂静之后的心潮翻涌。
他似乎在期待着什么。
期待着她给他一个答案。
她不明白,他想听什么。
那件事,过了一年了,当时他夺她去相府,她是生气的,生气的是他突如其来的霸道,但是看到他从西南回来,她又是高兴的,似乎高兴是大于生气的。
也许,比起她的婚姻大事,他的生命更为贵重。
又或许,她那时根本不是很想成婚。
为了逃避那些不可明说的心思,逃避那些荒唐的梦境,她有想过嫁给他人。
当时,她以为自己之所以会做那些梦境,是因为心中有了他,为了不再和他生联系,她学着去靠近别人,学着去喜欢别的男子。
她遇到的那个少年,和曾经的沈昀一样,朗朗若月,清清如风,手持诗书,一身的书卷气。
那年大雪,少年在雪地里走来,清朗如画,当他朝她走近,为她折了一支绿梅,她心里是欢喜的。只是,之后的许多日子,每当与少年在一起的时候,她脑海中都会浮现出沈昀的样子。有时候,甚至将眼前的少年认成那个远在西南征战的少年将军。
她以为她一定是疯了。
她不敢再看他的来信,也不该再给他回信。
她恐惧,害怕。
她怕一切变得不受控制。
她发誓一定要忘记他。无论采取什么样的办法。
她去国子监,和少年一起读书,希望能通过这些方法,抹去脑海中那个人的痕迹,但是每到了夜晚,那个人总会出现在她的梦中,对她肆意占有。亦或者说,彼此肆意占有。
她在梦中沉痛着,也快乐着。每次醒来之时,她香汗淋漓,面颊绯红。
她坐在帐中,迟迟不敢出来。
她害怕被发现,被人发现了,窥探了那些埋藏在心底很久的痕迹。
那在梦中不敢宣之于口的记忆。
一次次地失去……又重来……
在梦中,同那人,拥抱这温暖。
昭昭快要疯了。
有一段时间,她将自己锁在了听雨阁,半个月未出面见人,她内心承着无比的恐惧与负担。
她对他肖想不断。想着他们第一次见面的场景,他在杏花树下,面容生氛,灿若明霞,宛若九天下凡的花神。
也许从那一刻开始,他的影子就深深刻在了她的心中。
后来四年的相伴,他陪在她身边,教她读书写字,教她辞赋女红。
他那样温柔的少年,像一缕春风一般,轻轻地吹拂着她的心,让她在心中也开出了一朵涟漪似的花朵。
他远在西南的日子里,她仰望高高的宫墙,思念着远在异乡的他。
看着鸿雁南飞,她也曾想,若她是只大雁,那该多好啊,至少每年冬天都能飞到他的身边。
他又寄来的书信,里面写着西南的故事。
他的字迹圆润流畅,和他一样明媚晴朗。
她想给他回信,在书信上写上了两个字:沈昀。
沈昀,她从来没这样唤过他。
她不敢。
后来,她将写上沈昀两个字的信纸撕碎了丢在了竹篓中,又提笔重新写上“小舅父”三个字。
她的心中也有些欠然了。
那天她偷偷读了一个话本子,名为《牡丹亭》,讲述了一个游园惊梦的故事。
杜丽娘在春日里游园,因春困在园中睡了过去,在梦中的柳树下遇到一个男子,两人相谈甚欢,得知男子名为柳梦梅,柳梦梅折柳相送,欲与杜姑娘结成良缘,两人一番交往之后,于牡丹亭花丛中私定终身。
杜丽娘醒来之后发现原来是一场游园惊梦。
但梦中的男子却令她难忘,甚至说那人已深深住在她心上。
情不知所起,一往情深。
但是这毕竟是一场春梦,哪里去找梦中的少年郎?
后来,杜丽娘多次回到园中,希望能在梦中再见那少年郎,却始终不得一见。
如花美眷,似水流年。
杜丽娘多次寻梦不得,越发郁郁难消,最终抑郁而终。
所以说,杜丽娘慕色而亡。
十四岁的少年昭昭心中亦有此隐忧。
那荒唐的梦境,她成了杜家小姐,沈昀成了柳下梅郎。
她越发不敢与他写信。
后来得知母亲受害于沈家,她也可以彻底地忘记沈昀。
然而,那些梦境却还是常常误入春情。
她知道杀害母亲的不是沈昀,却将那些仇恨都转移到沈昀身上。
他们之间无论如何也不可能。
她必须要将他彻底忘掉。
他从西南给她寄来了许多东西。
那么多书信,甚至有些缠绵悱恻的诗句。
昭昭不是傻了,她看得明白。
但是她不敢去猜测,不敢去猜测他心中是否有她。
她越发觉得自己是这个世间的异类。
那个时候,江淮予的靠近,于她而言,是一种解药,殊不知,也是一剂猛药。
江淮予的靠近,似乎减少了她心中那些荒唐的想法,但却没有减少那些荒唐的梦境。
她大约是着了魔。
当沈昀再次从西南回来的时候,她的内心升起许多复杂。
她躲着他,却一次次被他抓住。
她既渴望与他靠近,又害怕与他靠近,他的一举一动都让她胆战心惊,她还要时时强装淡定。
江淮予也是那样好的一个少年。她以为自己已经慢慢喜欢上了他。
但是直到出嫁的那天,她脑海中依然还会浮现出沈昀的影子。
她对此已经习惯,也许只要和淮予做成了真正的夫妻,沈昀的影子就能在她脑海中彻底消散。
但,这一切,也来不及等她去验证。
江家通敌叛国,江淮予因此流放西南。
沈昀夺走了她。
那时,她的心中仍然是复杂的。
她怪他吗?
诚然,她是怪他的,怪他的霸道,一点也不像当初的模样。
但是,她更加责怪自己,她总是在他面前沉沦。
她总是为他心跳。
如今,她身心都是他的,她又怎么再好责怪他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