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九章 最后的轻语
时间匆匆，半月一晃而过。
这些时日，晁岳几人都安分了许多。
每夜跟着王大炮巡逻，也不敢在他面前有什么怨言。
半个月来，顺意坊风平浪静，再也没有匪寇强人劫掠的事情发生。
而外城，也因着离怀水不远的新河、璋山几个县城都被起义的流民袭扰，变得更加纷乱起来。
每日都有这一带的富商显贵逃难而来。
连带着，粮价更是水涨船高，外城好多地方，一屋难求。
经常有活不下去的人，被发现的时候，尸骨都已发了臭。
城内最近又新起了很多帮派，长谷帮和沧浪帮的争斗也落下了帷幕。
听程子陵说，是有内城的大人发了话，让两帮停止了争斗。
不过，仇恨的种子已经落下，就是不知道，什么时候会再次被点起。
王大炮感觉现在的怀水县，就像是一个快要被引爆的火药桶。
可能，只需要那么一点火星子。
这座城市，连同这座城市的人，都会被炸的粉身碎骨。
琳姐开的牛杂汤铺，因着阳狩虎的照顾，生意还算不错。
可物价的高涨，让食材的价格也翻了好几番。
经营下来，非但没有挣到钱，倒是亏了不少。
两日前，在王大炮的劝说下，柳琳终是不甘的关了铺子。
她的创业计划，刚开始没多久，就又胎死腹中。
好在她的娘舅肖长远，待她极好，又让她去了泰和楼的账房做事。
天只不过是刚刚亮，空气中的暖意，又平添了几分威力。
梁大敞开衣襟，脸色苍白，额头上满是密密麻麻的汗珠。
他浑身看不到二两肉，此时胸膛处，尽是瘦骨嶙峋之相。
“王头，今年这天气，也忒邪门了，这都几个月，没下过雨了。”
他用臂盾当蒲扇，一直不停地闪着。
而晁岳几人，走在王大炮后面，神色有些麻木。
任你是铁打的身子，这一夜沿着顺意坊巡一圈下来，也得熬出二三两油。
可几人都不敢再去埋怨王大炮，只能在心底里暗暗叫骂。
王大炮却是不管这些人的心思，他走到一家刚开市不久的早点摊前，先要了几张卷饼和烧好的蛋花汤。
蛋花汤清汤寡水，一点油腥也无。
几张死面饼子，嚼起来能崩碎牙口。
可这，在大早晨，有口热和吃的，已算是不错了。
晁岳几人唯一欣慰的，大概也就是每日早食都有王大炮出钱贴补。
不然，他们那点俸银，可经不起天天在外面造。
“老周，昨儿个让你炖只鸡，你莫不是忘了？”
见老周又端上一盘黑不溜秋的咸菜，王大炮故作恼怒的问道。
“哎呦，大人！”
老周一脸谦卑，弯着腰，讨好的道：“在灶上煨着呢，这就让浑家给你端出来。”
老周的媳妇，是个眼神不太好的妇人。
很快，她就端着一大瓦罐鸡汤走了出来。
顿时，鸡汤鲜活的香气，让这小食店的几人眼眸都亮了起来。
梁大更是不堪，哈喇子都快从嘴里淌了出来。
“收收，收收，”王大炮有点看不下去，一脚踹了过去，然后笑着道：“你涎水要是敢落进去，我今日非扒了你一层皮不可！”
“嘿嘿！”
梁大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带着凳子向后挪了数步。
可他的眼睛，依旧眼巴巴的盯着瓦罐里的鸡汤。
“兄弟们这几日辛苦了，职责所在，我等却是马虎不了半点！”
见鸡汤上桌，王大炮先是开头讲起了话。
事实上，这些术语，都是他在工地天天讲给那些民工的听的。
平日里工期紧，或者熬了大夜打完灰，他就整点硬菜、啤酒，好好犒劳犒劳手底下的兄弟们。
对付晁岳这几个衙门里的差役，他也用的是同样的套路。
闻听他陈恳的言语，再一看专门准备的鸡汤。
顿时，晁岳几人心底里的那份怨气，也消散了几分。
王大炮拿起筷子插进去，老周喂了差不多一年多的老母鸡，顿时被他分成了数块。
黄澄澄的鸡油浮在表面，滚烫的热气混着诱人的香味。
一人给盛了一碗，再撒上点翠绿的韭花，立时，就让晁岳几人鼻头有些发酸起来。
城中的物价涨的是太夸张了，加上其他几个县城的富户都来了城里。
连带着那些地主士绅私铸的铜钱开始在城中泛滥。
现在出门，不背上一麻袋铜钱，根本买不到什么吃食。
每日从城里头，往外抬出去的尸体，都能将城门堵上一两个时辰。
一想到这，王大炮吃饭的心思都弱了几分。
他将碗里的大鸡腿递给了梁大，然后自个挑了一只鸡爪子啃。
“大人……这！”
梁大有些傻眼，眼眸中有热泪涌现。
“天太热，没什么胃口！”
王大炮皱了皱眉，可神情，却是缓和了许多。
一时之间，小小的木桌上，只剩下狼吞虎咽的声音。
等吃完饭，到了下职的时间。
几人临了分开的时候，王大炮却是看到梁大，偷摸的将自己先前分给他的鸡腿，揣到了自己的怀里，
“梁大，你这好吃鬼，这好东西到你嘴里，居然还有剩的？”
王大炮大为惊异，有点不敢置信的看向他。
多日相处，梁大什么性子，他可是瞧得一清二楚。
说白了，这家伙就是一个中年老油条。年轻的时候，有父亲走动的关系，捞了个差役一职。
这一混，就混了快二十年。
“王头……”
梁大老脸通红，张着嘴开始阿巴阿巴起来。
这一幕，看的晁岳几人发笑。
可当着王大炮的面，他们却又不敢，只得强忍住憋着。
“这鸡腿，我想带给家中老母……她已有几年没尝过这肉了……”
他声如蚊蝇，没了平常的那种混不吝。
“妈的……”
王大炮只觉自己的心脏好似被人攥了一把。
大清早的，这狗日的梁大……
晁岳几人，一时之间也是惭愧不安起来。
梁大这回答，真的是让几人沉默又破防。
“好了，你等先回去休息去吧！”
过了片刻，王大炮看着几人，终是开口吩咐了一声。
“等这个月巡夜结束，我请你们，去泰和楼吃一顿好的！”
王大炮目光从几人脸上扫过，重重的点了点头。
他穿越而来的，终归不是什么游戏世界。
要面对的，也是活生生的人。
而他，已不知不觉，挣扎沉沦在了这武道乱世之中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