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一章 借粮
五槐街，王大炮的宅院内。
何永文怀里揣着两本闲散游记话本，在花姐的带领下，忐忑不安的来到了正堂。
在见到正坐于朱漆木椅上的王大炮后，何永文惭愧的拱了拱手，嗫嚅半天，开口说：“见过大人，小的冒昧登门……”
他的话还未说完，王大炮已是客气的起身，笑着道：“何大哥来便来了，怎么还如此生分！”
一旁的花姐开腔，絮叨着说：“就是，今天他都找了东家你好几回了，问什么事也不说。”
“哦？”
王大炮有些诧异，他看着何永文愁苦的神情，若有所思。
“何大哥，你这是？”
上下打量，看到他怀里揣着书，王大炮张口询问。
“唉！”
何永文长叹一口气，喃喃道：“如今城内粮价飞涨，家里已是几日没有吃的米面了。
大人还好，凑合吃点野菜还能果腹，可那几个孩子却是遭不住。
这才想着来大人您这，用这两本书，看能不能跟你换点银钱。”
何永文说完，面色凄苦，眼巴巴的看向王大炮，神色中带着希冀与哀求。
他身上的长衫破烂，还带着泥点污痕，头发上粘着些枯黄的稻草，整个人摇摇欲坠，好似随时都要摔倒在地一般。
“外城这般严重了么？”
王大炮眉头微皱。
他实在无法想象，偌大的外城之中，像何永文这般，家里已经吃不上粮食的人家到底有多少。
见王大炮皱眉，何永文脸上顿时涌出失望神色。
他的眼中仿若失去了色彩，变得有些灰暗。
“让大人为难了，小人这就再去想想别的办法……”
他用力攥着话本，干枯的手爪上青筋暴起。
王大炮连连摆手，示意何永文入座，然后他苦笑着道：“何大哥说的哪里的话，你既然已上门，我哪有置之不理的道理。”
在这乱世之中，王大炮虽是觉得自己算不得什么圣母一类。
可相识的人求到自己面前，且为的不过是一餐米面。
他初临这方世界的时候，已是知晓了挨饿的滋味，那种感觉并不好受。
所以，他并未再多思量什么，立时吩咐花姐道：“花姐，你去厨房看下，可有多余的粮食，多装几碗给何大哥吧。”
待花姐折返回厨房，王大炮看着一脸感激的何永文，淡笑着道：“何大哥午时可是还未吃饭吧。”
“没……”
何永文吞咽了下口水，下意识的朝着桌上放的点心之类看去。
“若是不嫌弃，何大哥可以先吃些糕点垫下肚子，如今天色尚早，我家中也未开火，倒是没什么现成的吃食！”
就在这时，花姐拎着一个麻布口袋走了进来。
小半袋的粮食，大概有四五斤重，她进门，先是朝着王大炮躬身一礼，然后将袋子放到何永文面前，道：“东家可真是好心肠哩！
唉，这城中的粮价，是一天比一天高，我家那个编四五天的竹筐，还不够买几斤粮食的。”
花姐在王大炮这里做活的工钱，一个月是八百文。
这在外城之中，已经算得上是比较高的工钱了。
何永文这会嘴里正塞进去一块绿豆糕，他噎的有些上气不接下气。
王大炮摇了摇头，笑着倒了一杯茶水递了过去，道：“何大哥，桌上这些点心，你也带回去给家里的孩子吃吧。”
借着茶水，狼狈吞咽下绿豆糕的何永文，半个屁股悬空坐在凳子上。
闻言，他扑通一下，叩倒在了王大炮面前。
“何大哥，你……”
王大炮大吃一惊，连忙起身去扶。
“大人的恩德，我何永文永世难忘，”何永文眼含泪水，被拉起身子后，连忙将桌上话本递到王大炮面前。
“这些书籍，不值几个银钱，可却已是我最贵重的东西了。还请大人收下，至于这些粮食，就当是我今日借的，来日必定归还！”
他长长一躬，言辞恳切。
“只是些粮食，不还也没……”
王大炮原本想要说不用归还，可话到了口边却是又咽了下去。
几斤粮食，对他来说根本就不算什么。
可今日给何永文家借了粮食，那五槐街这么多户人家，知道他心善，全部求到他家门口，那他是借还是不借？
即便他有万贯的家产，于这茫茫多吃不上粮食的五槐街贫民来说，也是杯水车薪。
想到此处，王大炮正色，对着何永文告诫道：“何大哥，我家中虽是有些粮食，可城中现在的形势你也清楚。
救济你一家我还能勉力为之，可若是让其他人知晓，到时候我也无能为力了！”
何永文视线对向了王大炮的双眼，那平淡的眼神中似有万般锋芒。
他心中涌起一阵慌张，然后沉声道：“我记住了，今日之事，定不会随意外泄给其他人。”
“那便如此吧，何大哥以后家中没了粮食，来找花姐支取便是！”
王大炮有些意兴阑珊。
他知晓，何永文平常靠着给人写写书信、或者状纸一类的谋生，而他妻子，给家境富裕些的人家浆洗衣物。
至于他的老父亲，还有把子力气，也能做些活，赚点微薄银两。
可即便这种家庭，如今面对城中日益高涨的粮价，已是断炊难以为继。
那可想而知，城中其他比何永文一家还困难的人，到底是生活在怎样的水深火热之中了。
看王大炮没了先前的兴致，何永文也是有些惴惴不安。
他又找花姐要了一个竹篓，将桌上糕点倒入其中。
也没直接走出正门，而是隔着院墙唤来自己的妻子，小心翼翼将口袋和竹篓顺着递了过去。
接着又是连番感谢，何永文这才惶惶不安的出了门。
也许是一家有了吃食的欢喜，又或者是因王大炮的那番告诫话语。
可总归，他一家老小，是可以活下去了。
看着何永文出门，王大炮收起思绪。
站在院中枣树旁，滚滚热浪扑面而来。
燥热、难耐……
王大炮只感觉自己心头烦闷，有一种难以压制的火焰在胸膛中熊熊燃烧。
“不等明日了，现在就找陈二牛去！”
王大炮心中有了决断，他从内屋取出自己的黑龙刀，用衣服包住，然后大踏步走出了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