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看书
“兵部……掌武选、地图、车马、甲械之政……”
季清临推了推正枕在自己膝上打瞌睡的温向野,“将军也归他们管吗?”
温向野慢悠悠地打了个哈欠,扭头埋进季清临柔软的腹间,还不忘伸手环过人腰际抱得更紧一些,懒洋洋道:“他们也配?”
“那你跟兵部尚书有何不同?”
相当不满于媳妇儿话里总是扯着别人的温向野嗤之以鼻,奈何季清临想知道,他便屈尊稍加思索:“我从一品,他正三品?”
“……”季清临无言以对,拽着温向野的衣领试图把人提起来,“你压得我腿很痛——而且不要再惦记那档子破事了!别扒我衣服!”
又被锤了一拳的温向野悻悻地爬起来,一边揉着脸一边抱怨:“啧,力气越来越大了,都不知道留点儿情面……上次给你挑的那几本书已经看完了?这么快啊。”
你又不许我练武,一天到晚除了看书也没其他事情可以做,当然快了。季清临懒得再搭理他,自顾自地继续往下读《百官志》。
温向野支着下颌歪头打量季清临,盯了半晌那微微抿起的润红色的双唇,突然没头没尾地问道:“季振贤一家待你不好,如今你得了我的权势,要不要报复回去?”
季清临被问得一怔,同温向野对视片刻,确定这人只是单纯疑惑而非有意试探,复又低下头去沉默不语。
等集齐季国公伙同吏部尚书勾结造反的证据,代嫁的庶子本就不多的利用价值更是一点都不剩,到那时季国公若狗急跳墙要拖人下水,为了保全将军,想必世子殿下定会提早替他断绝后患吧。
所以他岂敢借将军的势?
自己强大起来铺好后路才是真。
不过季清临断不敢如实告知,生怕一不小心又戳到温向野的肺管子上惹恼他,于是临时编了个似模像样的理由:“我用将军的权势报复回去,他们必定不服,总会想方设法给我使绊子,冤冤相报何时了?不如凭自己的力量让他们清楚地认识到我不再是当初那个任他们宰割的庶子,让他们明白惹不起我,才不敢继续造次。”
他顿了顿,对上温向野深邃的眼眸,忽然鬼使神差地添了一句:
“尽管听上去有些异想天开……但我想成为能够让将军依靠的人。”
温向野一愣。
“主子!万副将他们……”“野啊!想死你啦!”
凌云兴冲冲地一把推开门,正看到房内二人深情对视,于是嘴里嚷嚷着“嗨呀是我来得不巧了”,笑嘻嘻地又把门关上了,扭头跟小卒乐呵道:“夫妻俩关系挺好啊哈哈哈哈……”
小卒掰着手指头:“三——二——一——”
“等等,那是个男的?!”
凌云过于激动乱了分寸,直接一脚把门踹开,瞠目结舌地从左看到右从上看到下,震惊道:“你怎么跟个男的还这么腻腻歪歪的,我嫂子呢?”
“……”
你猜怎么着?我就是你嫂子。季清临面无表情地合上书,戳了戳从听他说完话后就一直略显古怪的温向野,示意他解释一下这是什么情况。
旖旎的气氛散了个干净,温向野难得分不出精神应付凌云,抓住季清临没来得及收回的手握在掌心里摩挲,心不在焉地敷衍道:
“叫嫂子。”
在小卒费力把裂开的凌云拼上时,管家带领一行人来到堂屋。无名先是向季清临介绍了客人的来历,而后三言两语简单给万成济解释了前因后果。
万成济沉默良久,仿佛终于说服了自己一般,举起茶杯冲季清临敬道:“在下万成济,乃是定北军的副将;这两位是凌云和徐锋,都是跟随向野在沙场上出生入死的兄弟。”
“向野大婚之日,我们同胡人就两国边界和平尚有些事宜仍未商谈好,便没能赶上喜酒。此番进京复命,特地前来探望二位,以茶代酒,祝你们二人百年好合。”
凌云和徐锋在旁也跟着起身端起茶杯,季清临忙按照玉竹教导的礼仪规规矩矩还礼,算作初步认识,重新坐下后颇有些不自在,便偷偷动了动腿,直至与温向野两膝相抵。
“多谢各位美意,清临不胜荣幸。”
姿态应该端到位了吧,学气势的时候花了好大功夫的……话说他们怎么这般轻易就接受温北望娶了个男人的事实啊!
季清临惴惴不安。
“夫人不必客套,我们来探访向野也是临时之举……”“那没什么要紧事就明儿上朝再说吧。”
温向野放下茶杯,将季清临的头按到自己肩上,手指挡在人的眼前,一副强制占有的姿态,示意无名送客,给才复活的凌云看得忍不住又是一阵叨叨:
“娶了媳妇儿了不起啊这么急着赶我们走我们刚入京城马不停蹄来你这儿不是为了吃闭门羹的我还挨了白叔一顿骂呢你知道吗你不知道因为你根本不关心我……嗨呀走就走嘛!你凶什么!万叔你看这狼又冲我呲牙咧嘴……哎我走了!走了!”
这人该不会和小卒是亲兄弟吧。季清临暗自腹诽,但默默听完凌云的长篇大论后,十分好奇温向野是怎样呲牙咧嘴的,便抬起头,正巧对上温向野收起表情,垂眸看向他的视线。
“狼?”
季清临眨了眨眼,试图从温向野的长相上发现什么端倪,可惜根本没有亲眼见过狼,反倒因观察时间过长而被温向野捏住下巴又是一顿亲。
温向野叼着季清临的舌头用尖牙轻轻撕咬,季清临无意识舔了一下,即刻看到他微微眯起眼睛,露出要将人拆吃入腹的凶光,盛满了饥饿的欲望。
不过仅一瞬温向野便恢复了原状,神色如常地松开对季清临的禁锢,还顺手揩去了人唇边的水渍。
“胡人那边传的,说我是草原狼投胎投错了阵营,盯上一个猎物不死不罢休,所以对我深恶痛绝。”
“深恶痛绝?”
“就是恨不得我赶紧死的意思。”温向野敲敲桌子唤来门口候着的玉竹,命她带季清临去沐浴就寝,“我去送送万将军他们,你在床上等我,不许先睡,我有话要问你。”
嘁,我偏要先睡。
季清临撇了撇嘴,起身时顺手拍了拍温向野肩膀被自己压皱的布料,乖乖跟着玉竹走了。
结果直到温向野回来,他也没能睡着。
一个多月已然养成了习惯,尽管夏夜十分燥热,温向野仍固执地要相拥而眠,像是生怕他凭空消失一般,即使浑身汗津津得难受也坚决不放手。
真不知道他什么毛病。季清临无比惆怅地叹气,没精打采地掀起眼皮看着温向野拉开床帐,打了个哈欠。
帐中随着温向野的动作泄进一丝月光,斜斜地从他赤/裸的前胸滑过,照亮其中一道狰狞的疤痕。季清临明明见得多了,此刻却忍不住伸出手似是要触碰,被温向野在半空中截住,按在心口。
“为什么?”
什么为什么?没头没尾的,我怎么知道你要问什么。季清临的掌心贴在温热的皮肤上,仿佛跟着强有力的心跳一同在震动。
他知道心口是一处要害,将军这种刀尖上舔血的人断不会轻易露给旁人……在温向野深沉的目光中,季清临歪了歪头,才迟钝地恍然明白了他问的是什么。
——所以自己当时为什么要那么说呢?
“自从我六岁那年父亲在战场上遭贼人暗算致死后,身边的每一个人都告诉我,自己强大起来才能保护好重要的人。”
温向野另一只手撑在季清临脸侧,慢慢靠近,不容反抗地占据人全部的视线,“于是我跟着禁军没日没夜地习武操练,十四岁前往北疆跟着凌将军他们学习如何带兵打仗,十九岁为震慑觊觎皇位之人受封镇国大将军手握重权,所有人都以我为依靠,我亦从未让他们失望过。”
他缓缓蹙起眉头,眼中满是疑惑不解,用力握着心口季清临的手,低声问道:
“而你季清临,一无所有的替嫁庶子,凭什么想要成为我的依靠呢?”
“……”
季清临闭上双眼,感受自己掌下那颗生机勃勃跳动着的心脏,咬了咬牙,终于鼓起勇气道,“我想报答将军对我的恩情。”
“恩情?”温向野更加困惑,抵着季清临的鼻尖蹭了蹭,又吻了一下人微微颤抖的唇角,“你是我的妻,我对你好是理所应当的。”
“可我是个男子!”季清临脱口而出,推着温向野拉开两人间的距离,“且不说我是否愿意被你禁锢在深院之中,等到事情了结真相大白的那一天,世人不可能再允许一个男子占着将军夫人的位置,他们想要的是传宗接代!想让武将世家的血脉继续替他们出征卫国!”
温向野躺了下来,熟练地把季清临揽进怀里,轻轻拍着他的后背,不断亲吻着人的鬓角作安抚:“你也知道他们根本不在乎我娶的是谁,可最终做决定的只能是我。”
“我为自己取的字叫‘向野’,你也看了那么多书了,说说‘野’是什么意思?”
床帐内一片漆黑,季清临缩着脖子沉默良久,在温向野几乎快要睡着时才小声嘟囔道:“《晋书》云‘朝野清晏,国富兵强’,与‘朝’相对,指民间。”
“唔,没看过这个。”温向野打了个哈欠,把季清临又往怀里揣了揣,迷迷糊糊道,“如果你有一天真的离开我了,无论天涯海角我都要找到你。”
“找到你——抓回来,一辈子锁在我的床上,哪儿也别想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