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道歉
温还赐被这句道歉吓住了。
他从小到大被锦衣玉食地供着，道歉的话听的数不胜数，可那都是些什么样的人给他道歉呢？
他从来没想过像这样冷面冰霜的一张脸，竟然也会说“对不起。”
怎么说呢，好像他第一次见到关安行的时候，就觉得他周生笼罩了一层薄薄的光晕，那是一切正确的源头。
温还赐是被眼前的氤氲热气给拉回思绪的。
关安行手里不知道什么时候拿了块热毛巾，温还赐瞳孔一缩，下意识地往边上的水盆看了一眼。
那是莲蓉前脚刚换好的热水，原本搭在沿边的毛巾……
温还赐又把目光转了回来，一动不动地盯着关安行的手——
在他的掌心上。
“你……”温还赐迟疑地开口。
“你腿上的瘀血需要热敷。”
“……”
他刚刚不是没看见自己的腿吗？
难不成他还有透视眼？
关安行看到温还赐的表情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诡异了起来。
他拧了拧眉，“放心，我会轻点。”
“……”
温还赐清了清嗓子，“你不是我师父么？怎么让你来做这种事。”说着就要唤莲蓉回来。
语速却是特别快，有一种难掩的心虚。
关安行挡着他，缓缓地掀起眼皮，“莲蓉毕竟是女孩子，我做起来更方便。”
温还赐脸都绿了，什么玩意儿就做起来更方便。
关安行没管他，“把裤子捋起来。”
温还赐憋着一口吐不出来的怨气，“刷”地一下把裤管捋到了膝盖，然后欠起身子，一把夺过关安行手里的毛巾，“我自己来！”
关安行眨巴眨巴眼，看到的就是温还赐一副呲牙咧嘴的样子。
他倒吸着凉气，显然是刚刚动作太大，扯到身上的伤了。
“该死的……”大少爷自觉脸都被丢尽了，又赶紧屏住呼吸将毛巾往膝盖上怼。
两个人就这么胡乱闹了一阵，关安行站了一会忽地就转过了身。
“你干嘛去？”
关安行一愣。
温还赐自己也惊了一下，意识到自己脱口而出后又不自在了起来，眼神直往窗外瞟，支支吾吾道：“……没事儿了，回去吧。”
耳朵尖尖逐渐晕染了一抹粉意。
还真是个别扭的小少爷。
关安行嘴角微微向上扬，声音听起来却与平日无二，“我去小厨房拿点吃的来。”
“啊？”
温还赐一脸懵，怎么这事也轮到他做了？
时间紧迫，为了挽回自己大少爷的面子又赶紧补了句“哦。”
关安行走到门前又是一顿，头微微侧过来。
“在床上待着，别乱动。”
可能是距离比刚才远的缘故，他的声音听起来温柔很多，连着小巷里的穿堂风，蔓蔓牵引，“我很快回来。”
温还赐有一瞬间是注视着他的侧影的。
他的侧脸映在三月暖阳里，即使看不清绝姿容颜，周身的气度也能令人遐想于桃花源之中。
终是杨柳抽东风，目成心许赶春人。
看似一不小心剐蹭到的一片叶，实则慕名招惹满山坡。
他说很快回来，还真是一会就回来了。
“发着烧，生着病，口味就只能清淡些。”关安行给他端了一碗小甜粥，还带了几块绿豆糕。
温还赐恩赐似地瞥了一眼，懒叽叽地给了个评价：“这是甜的啊，不能算清淡。”
“算。”关安行把一碗甜粥端到他面前，“不是辣的就是清淡的。”
噗。
这是谁教你的？
温还赐没有力气反驳他，那还有咸的，酸的，苦的呢……
他顺势把那碗甜粥接过来，用瓷勺有一下没一下地舀着，稍后短促地笑了一声，漫不经心地问道：“你是不是喜欢吃甜的？”
关安行一愣，一瞬间像是偷吃糖果被大人逮住的小孩，语气古怪道：“也不算。”
“那就是是。”温还赐边喝边说，全然没有贵公子的样子，“有什么好否认的。”
关安行没说话，将盘子里的绿豆糕拿了两个出来，丢给了温还赐。
温还赐接过之后又把其中一个放回到了关安行手里，“先给我一个。”
关安行看了看，他一手拿着碗，还是一下吃一个比较方便，一会想吃的时候再拿也行。
这么想着，他就把另一块绿豆糕放了回去。
原本剑跋扈张的两个少年人，于一场雨夜，化为坦诚。
过了两日，温还赐的身子大概也好利索了，正巧阮渝冬前来拜访。
“不是吧，你生病了我竟然今天才知道？”
“切。”温还赐翻了个白眼，“多稀奇。”
“你自己讲讲理，之前别说你生病了，就连抽一下筋，温府整个上下都跟打仗了似的，每天恨不得八双眼睛粘你身上。”
温还赐抖了抖身上的鸡皮疙瘩，“你别那么恶心。”
说着，甩了他两块绿豆糕，“少说点。”
阮渝冬将绿豆糕送到嘴里，继续刺激他，“你不是不吃这些玩意儿吗？”
“偶尔换换口味。”温还赐答的很敷衍。
“那我记错了。”阮渝冬煞有其事地点头，简直就是装傻界开山鼻祖，“搞半天原来说大老爷们谁爱吃甜不拉几的人不是你啊。”
“……”
温还赐用尽一生的好耐性，压着气息问：“你今天来做什么？”
“哦。”阮渝冬吃完最后一口绿豆糕说：“我来找你借个人。”
“借谁？”
阮渝冬好歹是个世子，缺什么样的人还特意到他府上要人？
阮渝冬不假思索，“你师父。”
谁料温还赐浑身一僵，漂亮的桃花眼微微下压，语调充满危险性地上扬，“他？”
“我听说你这师父可不是个一般人，就长悠这个病吧，还是得需要高人看看，我就想着……”
阮渝冬话还没说完就被温还赐无情地打断了。
“不借。”
“？”
阮渝冬万万没想到是这个结果，“你不是跟他关系不和吗？这会怎么还护起短来了？”
温还赐闭了闭眼，一开始他以为关安行就是个卖清高的人，可接触后才知道，他不是。
别人只能看到他冷漠的外表，但在这外表之下，是滚烫的灵魂。
他做事时尽心尽力，他自责时说对不起，就连喜欢吃甜点，都要藏着掖着。
他把自己人间烟火的一面都裹了起来，只有他看到。
“他不是什么高人，不借。”温还赐重复了一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