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关誉
风落亭台残枝却，日陵山海还江平。
温府。
熠熠生辉的两个大字正是当朝皇帝亲自赐笔，门前的两座石狮虽是静静矗立，却也难以忽视那股威严气派。
此时一辆装修精简的马车稳稳当当地在这府邸前停了下来。
驾车的小斯一身粗布黑衣，手腕的袖子被他高高撩了起来，他跃下马车，掀起后面的帘帐，“少爷，到了。”
马车内被唤作少爷的人先是伸出了一只手，轻飘飘地勾了下帘帐。
那骨节分明的纤长玉手在这春的映衬下静显清秀。
接着是一张颠倒众生的脸面，只道是少年公子温若璞玉，晚来皆叹晴风逍遥。
他下了马车，站定：“既是已经到了温府，便也不必再唤我少爷。”
“是。”小斯老老实实地低头。
关誉，字安行，年十七。
其父在县府为官，官职本不算大。又因朝政黑白，同僚谋害，家族落寞，不得已才让这个小少爷出来教书谋生。
又正好温府如今当家的在朝政上深知关父的为人，才将关誉接了过来，教导他那“不成气候”的儿子。
温家长子温清，字还赐，是个出了名的纨绔子弟，混世魔王。
今年开春前刚满十四，习武弄书却是样样不会。
温父有意棍棒底下出孝子，却是被娘亲祖母护着，打不得骂不得。这才借“请师父”为由，将关誉请过来，来管教这个叛逆之子。
“大少爷！您快下来！老爷知道了又该训您了！”一个长相清秀的婢女提着裙摆在后院叫道。
只见温家大少肆意狂妄，用着不知道哪里学来的三脚猫功夫，蹬着腿就借了一旁柳树的力，在屋顶上跑了起来。
少年一贯喜墨色长袍，高高的马尾垂在脑后，抬齿一笑痞态皆来，晃花了夕阳的眼睛。
“听说我爹今日给我寻了个教书的先生，我去看看！”
说罢，脚步又是一阵翻飞。
“少爷——！”婢女喘着粗气呼唤。
自然是没人理会她。
要说这温家的大少爷虽然才十四岁，但是个头也不小，两条腿瞪得飞快，没几下就跑到前院的屋顶上了。
临近目的地，他又放缓了速度，猫着身子生怕惊动了人，小心翼翼地走在屋顶上。
他找了一个容易看得到的位置趴下了身子，只露出一半的脑袋，黑溜溜的大眼睛盯着下面。
大概是一个斜的角度，从这里俯视正好能够看到关安行的侧脸，温还赐伸出一只手挡了下太阳，似乎是想要看的更仔细些。
他半眯着眸子，过了一会嘀嘀咕咕道：“长得还挺标致，倒是能跟小爷我媲美几分”
温大少爷自打出生就带花孔雀属性，从小到大也听惯了夸奖，自然是从不吝啬对自己的夸赞。
他对自己的样貌向来是十分满意的。
突然，一道中气十足的声音响起，“誉儿来了，你父亲的事情我也听说了些”
温还赐谁都不怕，就是怕他这个老子，毕竟他要是犯错，他老子一言不合就要把他送去沧州。
沧州那是个什么蛮荒之地啊
反正自小到大都被他这么哄着，也是条件反射地害怕了，当即就把脑袋全缩了回去。
因为动作太快太猛，不小心蹬了一下瓦片，发出了清脆的一声响，吓得温还赐大气不敢出。
关安行好像听到了什么，下意识抬头看了一眼，可是除了蓝蓝的天空和寂静的房梁之外什么都没有，便把头又转了回去。
温父继续说道：“总之来这里不要见外，家里的那个你就按照你自己的方式教，他要是不听话我来收拾他。”
关安行谦让，“伯父抬爱了，誉儿定当全力以赴。”
温父嘴角露出一抹欣慰的笑，“好啊，好啊。”
随即叫道：“老李，你去把少爷找来，一会待他师父收拾妥当，带他到前厅来面见师父。”
“是，老爷。”
温家待客之道还是非常有礼的，关安行住在南苑，位置也不算偏僻，景致还好。
庭前的廊院种的应该是桃树，一个个粉嫩嫩的花骨朵被包裹在绿叶中。关安行想，此后若是到了时日，那必定是一番美景。
屋子都是提前收拾好的，也不用他亲自整理，温府派遣的几个侍女接了他随身带过来的物品，稍几下就全收拾妥当了。
关安行躬身向她们道谢，姑娘们便一个一个掩着笑走了。
他刚要抬脚进去，就听到背后一道声音叫住了他。
“你就是我的教书先生？”
充满少年稚气的声音，其尾音微微上扬，似乎充满了几份挑衅。
关安行愣了一秒，随即转过身子，眼神直视他，“温少爷。”
温还赐的身子懒懒地靠在一边的桃树上，两人此时不过一臂的距离，他掀起眼皮，语气颇为不屑，“关公子今时几岁啊，能当得了我师父么？”
二人四目对视，一种少年人的抗衡无声地开展了起来，一个目光淡如水，一个目光刺而烈。
关安行不卑不亢，虽是比温还赐大不了几岁，但骨子里那份傲气也是旁人比不得的。
他轻轻道：“当不当的了，试试就知道了。”
温还赐挑眉，从那棵桃树上慢悠悠地晃了过来，他定定地站到关安行面前，“打个赌吧？”他笑了一下，露出一颗虎牙，看起来嚣张又痞气，“赌你能在我这待多久。”
他轻吐着气息，将赌注藏在了初春未盛开的桃花之下。
关安行看了他一眼，眸中神色未变，“只要你学，我就一直在。”
到了前厅，温还赐自是一改方才混世魔王的样子，充当起了听话的世家公子。
温父：“你在家里没大没小就算了，如今有了师父，万万要知晓尊师重道这个道理。旁人什么样子我管不着，但是你作为温家的嫡长子，也是时候收收心了。”
“你关师父的才学我自是相信，他从小便是家喻户晓的神童，来年科举定能拿下状元。我啊，就趁着你师父年轻将他拐了过来，你小子可知福吧！”
神童？状元？
温还赐嘴上乖乖应下，心里却是万分的不服气，抬起眼睛偷偷瞥他，看到的就是关安行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
那人虽是长了一副好模样，就是性格冷冰冰的，好像对什么都不在乎一样。温还赐心想，有什么可神气的！
关安行作揖，面上轻轻扯了一个笑，别人可能觉得那是一个得体又疏远的笑容，但要是温还赐来形容的话，那就是惺惺作态！
“伯父谬赞了。”关安行道。
“哎。”温父摆了摆手，“是金子就不能被埋没，你啊，伯父就是欣赏，哈哈哈哈哈。”
几人正谈论间，有婢女跑来通报：“老爷，世子来了。”
“哦？”温父倒是不意外，还有几分欣喜，“这下巧了，让世子正好也来跟清儿学一学，听听关师父的课啊！”
说罢，一道少年的俊俏身影落在了厅前的地板上，声音朗朗道：“温叔伯。”
关安行看去，那少年看起来跟温还赐差不多大，只是通身的气派要比温还赐收敛很多，遥看就是温润公子的典型。
少年移步，行至大殿前，“渝冬前来叨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