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外面冷,进来吧
在温还赐冰凉的匕首抵上关安行脖颈的时候,他就下意识抬起了双手,袖口自然下垂,露出一节纤细白嫩的手臂。
关安行的手似有若无地搭在温还赐拿匕首的臂弯上,拧着眉道:“温公子误会了,在下并没有杀李小姐。”
原本以为还要再智取一番,费几句口舌,却没想温还赐直接丢了匕首。
关安行纳闷,接着听到一句低沉的嗓音,“你这手腕上的红痕是刀伤么?”
关安行垂眼看去,细密的睫毛从他侧脸看上去很乖,很温润。
那是腕骨处的一道红痕,颜色偏淡,斜斜的一条,约莫五六公分长,在嫩白的肌肤上清晰可见。
关安行了然,解释道:“不是什么刀伤,只是个胎记,自小就有。”
说着还用自己的手揉了两下,示意这真的只是一条平缓的痕迹。
温还赐盯着那胎记看了一会,眼神有些晦暗,抿了抿唇重复了一句:“是自小就有的?”
关安行有些莫名其妙,平常倒也有人好奇问过他这个胎记,但大多数得到了答案都只是恍然大悟一下便没有后话了。
现下这温公子的反应看着着实令人不解,但出于礼貌,关安行也只是重新给他确认了一遍。
他笑笑,“是啊,不过这胎记确实是与一般的胎记不太一样,你也是好奇吧?”
这下温还赐没说话了,只是弯腰捡起了掉落在地的匕首。
直起身子的时候,眼神向窗外瞟了一眼,瞳孔倒映出了冰寒的枝桠。
他握住匕首的一端,在空中转了两圈再轻飘飘地接住,勾唇浅笑,“说吧,你与李湘舒做了什么交易。”
恐怕是语气有些怠慢,或者是青羽在床板底下实在待不住了,他利落地爬了出来,拔出了背后的长剑。
刀光一闪,就抵在了温还赐的脖颈上。
这场面与却是与刚才的场面彻彻底底反了过来,主导权也转到了关安行那一方。
青羽黑着脸,“我们少爷没做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你别一副兴师问罪的样子。”
青羽是个急性子的,关安行拦都拦不住,扶额道:“有话好好说,怎么一个比一个冲动。”
不是都说侍随主性吗,怎么关安行看青羽的性格倒是跟这位温公子很像,都是不分青红皂白,上来就拿刀剑抵着人家脖子说话。
温还赐还是一副淡定的样子,好像被抵脖子的不是他,反而笑得很灿烂,让青羽一度怀疑这大少爷是不是脑子有病。
“这位钻床底的朋友,脾气很暴躁啊。”
青羽的剑更深一寸,他咬牙切齿道:“你再说一句?”
“青羽!不要冲动。”关安行道。
温还赐看着在对面干着急又无可奈何的关安行,笑得一脸暧昧。
“你看你都把你家主人给急成什么样了,还不快乖乖听他的话,把剑放下。”
“他刚跟我拜了堂,成了亲,你也不想他独守空房吧?还是说,你觉得你能安然无恙地从温府逃出去?”
青羽握剑的手背青筋暴起,半晌,恶狠狠地瞪了他一句,“你少胡说八道。”然后放开了他,沉着脸收起了剑。
屋内烛火摇曳,三个人之间萦绕着一种诡异的沉默。
关安行正想开口说话,就听到门口传来隐约的哭声,那哭声娇娇滴滴,像是隐忍着的,不仔细听还听不真切。
“你们听,门口是不是有什么哭声?”关安行以为是自己的错觉。
青羽皱着眉,不爽快道:“是哪个丫鬟这么扫兴?”
看来不是错觉了,温还赐走到门口,那哭声逐渐清晰。
关安行也寻着他的脚步看过去,一个抬头,两人的眼神就撞了起来。
猝不及防的,关安行温声笑了两下,然后用手指了指门口,示意他不妨开门看看。
这点自然是不用关安行提醒,温还赐“哗”地一下推开了门,声响荡漾了寂静的夜。
温还赐道:“是谁在哭?”
一个丫鬟装扮的女孩吓了一跳,听到背后的开门声赶紧收了声,转过头磕磕绊绊地道:“大少爷安好!”
问完安后就抬起了脸,那叫一个梨花带雨,泪眼婆娑。
青羽从屋内跨了出来,那张臭脸又摆了出来,抱着臂居高临下道:“这就是温府的小丫鬟,真是不懂规矩。”
那丫鬟被青羽的冷脸吓得不敢说话,只是跪着小声哭泣,期间眼神还不停地向温还赐处瞥,希望自己家主子能怜惜自己。
这温大少爷平日是个装瞎的,关键时刻护短却是真的,更何况他和青羽两人一上来就不太对付,当下就沉了声音道:“为何在哭?”算是给自家丫鬟一个台阶下。
夜晚更深深露重,关安行伸出一只手半弯下腰,对那丫鬟说:“你先起来吧,有什么事慢慢说。”
关安行早已脱去了喜服,眼下身着白衣,彬彬有礼。
那丫鬟看他一副温润如玉的姿态就猜想是自家主子的朋友,便才敢牵手借力站起来。
青羽把脸瞥向了一边,温还赐却是大大咧咧地说出了心中所想,“你还真是怜香惜玉啊。”
那丫鬟听自己家少爷略带玩味的语气,当即红了脸甩开了关安行的手,支支吾吾道:“不是的大少爷,锁秋不敢有那样的想法!”
关安行的手被甩开,眼神略带责备地看向温还赐,眸中的含义一清二楚:一个姑娘你也要逗一逗。
可温大少爷又开始装瞎了,眼神越过关安行,对锁秋抬了抬下巴意味深长道:“我倒是想听听,你说的想法,是哪样的想法。”
“我”锁秋自然是什么都说不出来的,一副跨着脸又要哭了的样子。
青羽看到姑娘哭就头疼,“别我我我了,你们家少爷寻你开心呢都看不出来,有这时间还不如快点说说你为什么哭。”
兴许是青羽看起来最凶,那姑娘说话瞬间就不打结了,台词烫嘴似的一股脑全砸了出来。
“都是锁秋的错,锁秋知道今天是大少爷的大喜日子却还这么不识好歹地在屋院里哭泣。”
“可是,实在是锁秋心里难过啊,附安城内不知何时出了疫病,锁秋在乡下种田的父亲不幸染上了疫病,昨夜昨夜走了。”
说到这里早已泣不成声。
“附安城内有了疫病?”青羽反问。
关安行在一旁摇头,疫病这个事情他也不知道,只是叹息了一声,安抚道:“逝者安息,姑娘请节哀顺变。”
温还赐在黑暗中寂静了很久,眸中的神色掩映在夜色里看不真切,“你在府上侍奉了也有一段时日了,平日里也算尽心尽力。”
他顿了顿,道:“回头给你一笔银两,好好葬了你父亲吧。”
锁秋磕了几个头谢恩,温还赐眼神看向远方,嗯了一声道:“先退下吧。”
三人之间又回到了最初那份寂静,经过刚刚的事情,还带上了几屡沉重。
温还赐转过身,侧过一半身子道:“外面冷,进来吧。”
门刚合上,身子还没转过来,温还赐便道:“李姑娘,她是不愿意嫁吧。”
这没头没脑的一句话让关安行晃了神,反应过来干笑两声,道:“兴许是她已经有了心上之人,温公子也不必放在心上。”
“嗯。”温还赐在桌子旁坐了下来,“坐吧,随意。”
这一晚下来,关安行已经摸不透温还赐这个人了,先前对他说李小姐死了的话估计也是试探,可见其城府不浅。
但唯一能够看出来的的是,他本人对这次婚礼也不满意。
真是造化弄人啊,不相爱的两个人为什么一定要绑定在一起呢。
青羽也没心思跟温还赐剑拔弩张了,坐下就自顾自倒了杯茶水喝。
“此次疫病”温还赐刚说没几个字就把脑袋垂在了桌上,发出“吭”的一声响,剩下没讲完的话都被咽在了肚子里。
关安行诧异,看向青羽,“怎么回事?”
青羽站起了身悠哉悠哉,“还好我先前做了两手准备,在他们婚宴的酒席上都下了迷药,现在应该是药效发挥的时候了。”
说罢他嗤笑了一声:“不过他喝酒喝的是真快啊,没一会就回来了,我还担心他没有喝到我给他精心准备的礼物呢。”
弄清了前因后果,关安行也算是明了了,“只是这婚也结了,现在李小姐人也不见了,他对温府上下要怎么交代?”
青羽差点没忍住给他翻个白眼,“你管他怎么解释呢,难道当初你选择趟这趟浑水就给自己留好了后路?”
关安行最是心软慈悲,只要别人有求于他,只要是他做得到的,他不计后果也会帮上一把。
青羽有时候真的不能理解他,曾经还大言不惭地放过话:你身边要是没我,都不知道已经死了几回了。
“多亏今天是大婚之夜,大家都在前厅喝醉了,没醉的估计也晕倒了。大喜之日,守卫也没那么严峻,正是逃走的好时机。”青羽说道。
关安行忧心仲仲,看了眼趴在桌上昏睡的温还赐。
明明前一秒还意气风发,后一秒就趴在那一动不动的。
大冬天的,夜里还冷。
关安行于心不忍,便去床上抱了床被子盖在了他身上。
又仔细给他掖了掖脖颈间的被角,看没问题之后才抬眼对青羽说:“好了,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