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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8 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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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远处躺着几个守卫的尸体,纵火的人显然是端王手下精锐部队,在极短时间内放倒守卫,还朝着这木制建筑浇了油。此时火势一起,经风一吹,熊熊烈焰飞速蹿升,直逼二楼。

    远处倒是有宫人正在提桶赶来,但这年代消防设施落后,指望他们灭火,还不如自救。

    庾晚音被热烟熏得泪流满面,逃回了胥尧旁边:“底下全是火,没法跳窗,只能先从楼梯下去再往外跑!”

    她回忆着当年学校普及的火灾逃生小知识,脱下一层衣服扔到地上,提起茶壶浇得透湿,又去扒胥尧的衣服:“脱了!”

    胥尧原本就站得摇摇欲坠,被她一推,直接栽倒在地上。

    庾晚音:“……”

    藏书阁里除了易燃物还是易燃物,楼下已是一片火海,宫人的惨叫声不绝于耳。

    胥尧一口接着一口地吐血,神情却十分镇定:“娘娘一边准备一边听我说。”

    庾晚音双目含泪,又哆嗦着摸出随身手帕,依样打湿。

    胥尧:“端王没想到,那本书我并未带在身边。书在魏府,我去查案时顺手藏的。”

    滚烫的茶水凉了,庾晚音抄起湿衣裹在身上,又用湿手帕掩住口鼻。

    胥尧:“厨房后窗外三尺处,往下就能挖到。端王会盯着你们,不要立即去找,至少等待七日再去……”

    庾晚音弯腰跑向楼梯。

    胥尧断断续续的语声渐不可闻:“逃出去,遇到谁都不要停留,去找陛下……活下去……”

    藏书阁临水而建,正是为了防火。

    此时宫人们从池中打水,朝着大门处轮番泼浇,总算压住了这一块的火势,正朝里面喊着话,就见一道人影狂奔而出,身上的衣物已然起火。

    庾晚音越过所有宫人,直接跳进了池中。

    “庾妃娘娘!”宫人连忙扑过去,伸手将她拉回岸上。

    庾晚音头发焦糊,身上几处皮肤传来剧痛,站在原地双眼发直,理智之弦已经被烧断了。她浑身发抖,耳边只剩胥尧的声音不断回荡:“遇到谁都不要停留……”

    有宫女惊惶地说着什么,跑来要搀扶她。

    庾晚音只觉得所有人都面目狰狞,一把挥开宫女的手,踉跄着朝宫中跑去。

    她不知道自己要跑去哪儿,只知道不能停下,身后是洪水猛兽。

    庾晚音跑到体力耗尽,绊了一跤,整个人总算摔出了两分清明。

    她抬起头去,看到了一个此时绝不想遇见的人。

    谢永儿似乎被她的样子惊呆了。

    谢永儿先前躲不过魏贵妃的搜查,只得派人将舍利子藏到庾晚音那里。没被发现最好,万一被发现了,也能拉庾晚音当替罪羊。

    她盘算得很好,却没料到那小太监业务不熟练,竟然被抓了个现行。

    谢永儿听着小太监哭哭啼啼地复命,就知道自己输了。庾晚音肯定能猜到是她干的,毕竟她有前科。而庾妃圣宠隆眷,想摁死谁,原只是一句话的事。

    然而庾晚音没有告发她。

    甚至还将舍利子还给了她。

    为什么?

    庾晚音真的不想斗吗?

    是因为自己改变了剧情线,没给她机会爱上端王,所以她干脆没黑化吗?

    她没黑化,那最大的恶人不就变成我了?

    谢永儿心情十分复杂。

    她心里一直纠结着庾晚音的事,忽然听小丫鬟说藏书阁起火了,登时一惊——庾晚音最近在那儿编书。

    不会吧,女主的剧情线直接走向死亡结局了?

    谢永儿难以置信地朝藏书阁跑去,半路遇到了狼狈不堪的庾晚音。

    四目相对,庾晚音似乎权衡了一下,颤抖着伸出手:“妹妹,救救我。”

    谢永儿一震,缓缓走去扶起了她。

    庾晚音:“带我去见陛下……”

    谢永儿:“你受伤了?这样不行,我去叫人来抬你。”

    庾晚音像抓着救命稻草一般紧紧拉着她不放手:“别去,别离开我。”

    谢永儿:“?”我俩有感情基础吗?

    身后忽然传来一道温润的声音:“两位娘娘。”

    庾晚音仿佛被一桶凉水从天灵盖浇下,双腿一软,全凭谢永儿撑着才没当场倒地。

    夏侯泊忧虑地走上前来,帮着谢永儿搀住了庾晚音:“听闻藏书阁走水,我已让亲卫前去帮忙救火,幸而娘娘福厚。何处受伤了?”

    庾晚音双唇颤抖,说不出话来。

    夏侯泊索性将她打横抱起,动作幅度很大,似乎想掂一掂她身上藏了什么:“我送娘娘回殿躺下。”

    庾晚音看着他波澜不惊的眼睛,好半天才找到自己的声音:“……有劳殿下。”

    夏侯泊抱着人走了几步,庾晚音挣扎着回头去看谢永儿。

    你男人抱我了,你不吃醋吗?赶紧开腔拦下他啊,算我求你了!

    谢永儿垂眸掩住眼中的妒意,温婉道:“殿下有心了,我也一起去吧。”

    庾晚音:谢谢谢谢谢谢,你可千万别走开。

    夏侯泊温和道:“此处无需人手,劳烦谢嫔去寻太医吧。”

    谢永儿受伤地看了他一眼,大约不想争风吃醋得太明显,妥协道:“好。”转身走开了。

    庾晚音心脏都停跳了。

    夏侯泊走得不疾不徐:“娘娘似乎在颤抖。”

    庾晚音用她仅存的理智组织了一下语言:“……灼伤的皮肤有些作痛。”

    “娘娘受苦了,是我来迟。”

    您为什么就不能再来迟一点?

    庾晚音觉得自己快要精神分裂了,一边防着他随时掐死自己,一边还要装出原主春心荡漾的样子,柔柔地依偎向他:“你来了,我便好了。”

    夏侯泊笑了笑:“原以为娘娘入宫后变了许多,没想到还是老样子。”

    庾晚音嗔怪道:“殿下希望我变么?”

    夏侯泊低头看了她一眼,悠然道:“我希望娘娘仍如初见,对我不生畏惧。”

    庾晚音:“……”

    刚才是谁要烧死我来着?

    “伴君如伴虎。”夏侯泊平静地说着可怕的台词,“娘娘与其害怕我,不如害怕陛下。物伤其类,人同此心,天下苦秦久矣。娘娘若能以真心待我,我必竭力相护。”

    庾晚音歪头道:“殿下在说什么,我怎么听不懂了?”

    听懂了,听得明明白白的。这孙子就差直说“劝你谨慎站边,顺我者昌逆我者亡”了。

    庾晚音一径装着傻,夏侯泊笑了:“娘娘确实冰雪聪明。对了,上回求得娘娘墨宝,还忘了送上回礼……”

    语声被一阵急促嘈杂的脚步声打断了。

    庾晚音扭头一看,黑压压一群侍卫包围了夏侯泊。

    走在最前面的是满面霜寒的暴君:“放开她。”

    一片死寂。

    实在是这句台词太过土味,庾晚音混乱的脑中,刹那间居然浮现出两个土味回答。一个是“不想让她死,就给我准备一辆车,放上一百万现金,谁也不许跟过来”,还有一个是“呵,有本事就来抢,论美貌你是敌不过在下的”。

    夏侯泊没有走土味路线。

    夏侯泊动作轻柔地放下了庾晚音,躬身道:“臣见到娘娘受伤,情急之下失了礼数,请陛下见谅……”

    夏侯澹听也不听,大步上前脱下外袍,裹住了浑身湿透的庾晚音。

    庾晚音一介社畜何曾见过今日的阵仗,强撑到现在,终于等来了盟友,这一口气松开,视野犹如“啪”地灭了灯,霎时间被黑暗笼罩。

    她最后的记忆,是自己朝着夏侯澹直直倒了下去。

    庾晚音在低烧中昏昏沉沉地度过了不知几日。再度清醒时,她躺在自己的偏殿里,嗓子干涸得快要开裂。

    窗外在下大雨,天光昏暗,床边悬着一盏摇晃的铜灯。夏侯澹背对着她坐在床头,正低头用勺子搅动一碗清苦的药汁。

    这道背影从未如此让人心安。

    庾晚音盯着他看了一会儿,目光移向宫灯,跟着那烛光打颤。

    夏侯澹回过头来,对着她一愣:“你醒了?太好了,你轻度烧伤又泡了不干净的池水,我真怕他们的药消不了炎。还好创面小,已经在愈合了。”庾晚音没说话。

    夏侯澹伸手扶她坐起:“快把药喝了,就当喝水退烧吧……哎,怎么哭了?”

    庾晚音哽咽道:“还好你也是穿来的。”

    首次近距离直面死亡,冲击力过大,她ptsd了。

    穿到这鬼地方以来,她对自身处境一直有种漂浮的不真实感,仿佛在云端梦游。直到此刻,梦醒云散,她看清了脚底的万丈深渊。

    如果身边没有这么个同类,她不知道恐惧与孤独哪一个会先压垮自己。

    哪怕是他刚才说的那几句话都带来了巨大的慰藉。他的用词指向一个熟悉而遥远的故乡,像望远镜中模糊的海岸线,虽然不可到达,至少是个坐标,让她相信自己还没疯。

    夏侯澹劝了两句,没劝住,只得静静看着她哭。

    风雨如晦,一灯如豆,他看上去与她一样意志消沉。

    等她稍微平复,夏侯澹又舀了勺药递过去,语气放得很和缓:“藏书阁里的宫人逃出来了几个,都送去医治了。胥尧……仵作说他姿态平静,在被火烧到之前就已毒发身亡,没有受两遍苦。”

    庾晚音听见胥尧的名字,心脏又是一阵揪痛。

    夏侯澹:“纵火的人抓住了,反正都是替死鬼,查不到端王头上。胥阁老接回来了,安置在郊区别院里。他现在对谁都构不成威胁,应该能安度残年——顺便一提,陷害他的还真是端王。”

    他说了大理寺狱里与魏太傅的对话。

    庾晚音:“所以,我们本来想扣锅给端王,结果那锅原本就是他的?”

    夏侯澹:“是这个意思。”

    有那么一瞬,庾晚音生出了一个模糊的念头:夏侯澹怎么一蒙就准?他根本没看过原文,单凭自己提供的那一点情报,就闭眼猜出了连原文都没写过的隐情,未免太聪明了吧?

    难道这就是总裁的实力吗?

    但这念头一闪即过,庾晚音转念一想,确实不妨以最大的恶意揣测端王。

    她原本还志存高远,要当这个故事里最恶的恶人,后来跟夏侯泊过了两回合,发觉自己还有很长的路要走。

    庾晚音:“胥尧说他给我们留了一本书,可以对付端王。”

    她低声转述了胥尧的遗言,夏侯澹默默听着,面色苍白。

    他望向烛火:“原文里的胥尧是什么结局?”

    “好像一直跟着端王混,当了个文臣吧。”

    夏侯澹讽刺地笑了笑:“所以,我们害死了他。”

    庾晚音刚擤完鼻涕,鼻头又一酸:“别这么想,你要想,如果按照原文,胥尧到死都被蒙在鼓里,为他的仇敌当牛做马。”

    夏侯澹仍是一脸颓废,手指抵住了太阳穴:“一个没看住,还白白害你受伤……”

    庾晚音不明白这位哥为什么比自己还消沉,硬着头皮开解他:“不是完全白给,至少拿到了胥尧的线索,过几天我们就把书找回来?但愿他记录得足够详细,因为我真不记得原文细节了。”

    “我在想,”夏侯澹揉着太阳穴含糊道,“我们做的事,真的有意义么?放在这本书里,反派的结局可以说是天命注定吧?越是挣扎越是可悲,倒不如吃喝玩乐坐等它到来……”

    庾晚音:“?”

    不不不,你不能这么早放弃啊哥,我还不想死呢!

    庾晚音慌了,满地找词劝他:“有意义,当然有意义,不能把世界拱手让给恶人啊,你命由你不由天!还有很多机会能翻盘!譬如说原文里的旱灾,我们肯定可以找到抗旱作物——”

    她卡壳了。

    藏书阁已经烧毁,自己上哪儿查资料去?

    庾晚音颓废了:“仔细一想,混吃等死也不是不行。”

    夏侯澹:“……”

    夏侯澹:“你倒是再坚持一下啊?”

    太后纡尊降贵前来慰问。

    具体慰问过程如下:

    太后:“听闻你这次吃了不少苦头,可知是谁放的火?你风头太盛,招致妒心,经此一遭,也该知道皇帝是不会保护你的……”以下省略经典台词五百字。

    庾晚音:“?”

    庾晚音:“是的是的。”

    太后长叹一声:“在这深宫之中,每个分得一丝宠爱的女人都以为自己熬出了头,却不明白君心易变……”以下省略经典台词五百字。

    庾晚音没法快进她,只好放空自己,机械地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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