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六章 你的手帕掉了
当日，皇后的懿旨便传至刑部大牢。
内容是楚欢颜与李南景的义绝书。
成亲不过一日，竟遭皇后亲下义绝书，这样的事，在西昌国前所未有。
不同于和离，义绝乃强制离婚，无需经夫妻双方同意。
李南景发疯般冲向凤栖宫，终是未能拦下那份义绝书。
那可是他唯一心动之女子啊！
然而，他的母后，却不顾他的意愿，亲手斩断了他们之间唯一的羁绊。
如今，他已然失去了站在她身旁的资格，以后，他又该以何身份去接近她，与她说话呢？
他双眼猩红，质问母后为何如此，得到的却只有无尽的打骂与嘲讽。
生平首次，他反抗了，抓住母后扬起的手掌，目光阴冷地看着她，“你若敢动她，休怪我无情！”
他转身离去，身后是皇后癫狂的笑声与辱骂声……
入狱次日深夜，宫中传来贵妃薨逝的消息。
李南清却似未闻，呆坐于轮椅上。
许久之后，楚欢颜再看他时，他已是双眼通红，泪流满面。
楚欢颜心想，无论李南清是否还是真正的李南清，不可否认的是，贵妃给予了他无尽的宠溺与母爱。
任是木头也会有所触动，更何况他是有血有肉之人……
虽早已有所知晓，但当真真切切听到时，楚欢颜心中仍是难受不已。
那个美丽端庄的女子拥有帝王绝对的宠爱，却终究是带着遗憾离开。
失了挚爱的皇上，不顾众朝臣反对，追封贵妃为慧娴皇后，以国丧之标准祭奠。
文武百官，上至昌京，下至地方，所有官员摘除红缨，哭灵三日。
全国子民一律为慧娴皇后服丧，持服穿孝的二十七日内禁止嫁娶。
作为慧娴皇后的亲子与义女，李南清与楚欢颜亦获恩准进宫为贵妃守灵。
因是戴罪之身，他们二人手脚均被戴上沉重的镣铐。
在宫门口，楚欢颜见到了鬼面将军，或者该称他路肆隐，陆将军。
他迎面走来，神色淡然。
楚欢颜心跳不由自主地加快，内心既忐忑又期待。
然而，他的目光并未在楚欢颜身上停留片刻，宛如陌生人般与她擦肩而过。
他身上也没有熟悉的白玉兰花香，仅有淡淡的草药味。
楚欢颜心中苦笑，楚欢颜，你还在期待什么？这不正是你所期望的结果？
李南清眼神探究地看着楚欢颜，他察觉到她与鬼面将军之间似乎发生了一些他不知晓的事情，而那鬼面将军似乎也忘了楚欢颜。
若是这样，那便再好不过了。
李南清微微勾唇，轻声道：“颜儿，走吧！”
“嗯！”楚欢颜刚欲离开，鬼面将军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等等！”
楚欢颜心中一紧，她下意识地抓住另一只手，以掩饰自己的紧张，然后才缓缓转身，低头问道：“路将军，有何事？”
陆肆隐道：“你的手帕掉了。”
楚欢颜微微抬头，他正握着自己的手帕，伸手递来。
“多谢！”未等楚欢颜答话，李南清便已接过，随后拉着她匆匆走向宫内。
望着那道身影，路肆隐只觉异常熟悉，却怎么也想不起来。
在外等候的吕战，将一切尽收眼底，叹息一声后走过来，道：“将军，走吧。”
陆肆隐皱了皱眉，这才转身离去，走了两步，又忍不住回头望去，却发现那道身影早已消失不见。
他眼底掠过一丝落寞，随即转瞬而逝。
“确认边防图的消息，还有几日能到京？”
吕战思考片刻，道：“若无意外，明晚可达。”
路肆隐续吩咐道：“明日，你亲自去城外守候，消息一到，即刻带回，不得走漏风声。”
“是！”吕战领命后，忍不住问道：“将军，您不在宫中陪伴公主吗？”
路肆隐未答，反问道：“刚才那女子，可是与清王一同谋逆的永乐郡主？”
吕战下意识反驳道：“郡主绝不会谋逆！”
“你与她很熟？”
路肆隐眼中闪过一丝疑虑，吕战身为暗灵卫统领，为何如此维护一个郡主？听他的语气，对郡主似乎颇为信任。
吕战自知失言，忙解释道：“郡主心地善良，曾帮助过属下，故属下认为郡主并非那般人。”
“哦？”
路肆隐忽地转身，折返而回，留下一句：“你先回去吧。”
他总觉得自己遗失了至关重要的东西。
两日之前，他于公主府苏醒，发现自己记忆尽失。
李南婉告诉他，他们两人自幼相识，他虽是孤儿，却深得皇上器重，成了今日的将军，他们两人互相爱慕，已有了婚约。
他在抓捕刺客时，身受重伤，又中了毒，才将以前的事全部忘记。
即便这些都是事实，陆肆隐依然想找回自己的记忆，不管是痛苦的还是美好的，那都是他人生的一部分。
慧娴皇后的灵前，众人披麻戴孝，哭声一片，楚欢颜跪在地上，低着头，回想着过往种种，眼泪也簌簌落下。
她想到了躺在停尸房的父母……
想到了年迈的姥姥……
想到了相识多年的好友……
想到了她有始无终的初恋……
她的双肩耷拉下来，因为哭泣而止不住颤抖， 悲伤将她整个人笼罩起来。
四周虽人头攒动，她却只觉荒凉无尽，仿若这世间只剩她一人。
“斯人已去，生者当如斯，切勿伤身！”
温和的话语中饱含疼惜，自楚欢颜身旁传来。
是他？楚欢颜心下一颤，抬头望去。
果真是他。
只是那温柔的劝解，是对李南婉说的。
他屈膝蹲于一旁，面对李南婉，仿佛眼中仅有李南婉一人。
“嗯！”李南婉轻声应道，通红的眼睛满含深情，“母妃已逝，此后婉儿……便只有将军了！”
鬼面将军未发一言，楚欢颜看不见他的神情，但想来，他应是满脸柔情，眼中心中皆是他面前的人儿吧。
目睹了这一切的代洛璃终究忍耐不住，走过来跪在楚欢颜身旁，握住她的手，心疼道：“颜颜，你还好吧？”
楚欢颜默默低头，并不答话。
“你……后悔吗？”
见楚欢颜毫无生气的样子，代洛璃心中阵阵酸楚，不禁心生悔意。
那日，收到楚欢颜的回信，托自己设法让鬼面将军忘却过往，她虽不解，却还是找来针灸高手，趁鬼面将军昏迷之时，对他施针，封锁了他所有记忆。
又依楚欢颜之意，将鬼面将军送至公主府……
许久，楚欢颜才轻叹一声。
“不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