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修)过境
等我醒来,屋内已经被阳光照得亮堂堂一片。我向四周看了看,除保姆以外,所有人都在。房间里的一切都令人感到熟悉和怀念,虽然物没变,但人却变了。以往,我们肯定会在醒来之后闻到牧师太阳般的气息,可现在这气息消失了,那种说不上来的安全感也无影无踪。
我抬头四顾,遨空正在牧师常常工作的书桌上用羽毛笔写字,小姜和沐林则在窗外的院子里面坐着。沐林呆呆的看着太阳俯照下的原野,而小姜则晃动着尾巴希望沐林能开心一些。我本来打算跟他们坐在一起,可是我想,沐林应该是不愿意看到我的,所以才去了外面。
于是,我从床上下来,朝遨空走过去,发现他正在写信:“亲爱地妈妈,我是遨空……”
“然后呢?”我瞪着眼睛看到信上就写了那么几个字,还有错别字,很快笑出了声。
“笑什么!哼,快给我讲一下信要怎么写,我知道你会。”然后他把笔递给我,随即又说:“要么你帮我写吧。”笑得有点猥琐。
“你真的好意思让一个比你小足足三岁的人帮你写信吗?”我把笔推回去,说:“你绝对看过很多书。”
“没看过多少,而且已经全忘记了。”他有些不好意思地说:“我从来没亲自写过信,以往都是有人代替我们写信的,而我们只需要口述就行。我以为写信很简单,结果发现写的时候什么也想不起来。”
“这就是贵族的生活?你还是王子的时候,是要什么有什么吗?”
“当然,不然怎么会在骑士院练得那么好,看我这强壮的手臂,嚯,简直完美,无可挑剔。”他骄傲地比划了两下,然后又焉巴下来,说:“可是跟真正的骑士相比,这根本不够看。”
“别气馁,跟同龄人相比,你已经超出他们一大截了,这一点毋庸置疑。但如果拥有了强大的力量却不能够遵守心中的道德,那这所谓的强大也没有什么深远的意义。”我说。
“嘿,你真的很不一样,总是语出惊人。而且,尽管我无法完全理解你说的话,却总感觉你说得对。”遨空有些疑惑,问我说:“可是,你才七岁啊,这根本就不可能。我长到这么大,从来没见过哪个小孩像你一样。我敢说,你以前要么经受过非常严苛的训练,受过很多伤;要么就像我一样,是人们口中的天才,天生丽质。”
“过去怎样已经不重要了,关键是站在当下,看向未来。”我笑着说。
“也是。”他也笑起来,说:“我们无法改变过去,但可以改变未来。对了,你接触过魔法吗?”然后话锋一转。
“看到过,但接没接触不敢说。不过,别人使用魔法的时候,我会看到类似于黑白世界这样奇怪的景象。”我说。
他一愣,然后高兴地站起来,激动地说:“太好了!你居然知道这个!”一下把我抱住。他裤子上的皮带都差点没别住那条快速蠕动的黑色尾巴,可见他有多激动:“这个到底是什么?”我笑着摇摇头,因为我也不知道,至少不是很清楚,所以不愿妄下结论。
可是他仍然很兴奋,说:“对了,我不知道你还记不记得那天的事!我刚好跟乳妈去了街上,听到有人呼救就跑了过去,发现几个骑士跟一个魔法师在缠斗!那个牧师抱着你,被魔法师实物攻击了。我看到你满脸是血,赶紧跑过来,忽然就看到了那个世界。只是,那次我也昏过去了,后来醒来发现自己根本动不了吓得要命,还是小浣熊魔法师对我施法,告诉我过一天就会好我才放心的。”
“魔法师真的这么厉害吗?”我问。
“那当然!登峰造极的魔法师甚至能毁天灭地!”
“稀有吗?”我笑着看他手舞足蹈。
“这个,我不知道。如果说会用魔法的人就叫魔法师,那所有的骑士都是魔法师,甚至连我都是魔法师了。”他得意地笑起来。
“你也会用魔法?”我惊讶地问。
“哈,”他尴尬地摸了摸自己的耳朵,说:“其实我还没学会,只是有次我不小心摔断了腿,等到魔法师来救治时,我意外把手上的玻璃杯变成了沙子,它们连带着水全掉在了我的胸口,但是后来我再也没这样做成功过。本来我也是应该学法术的,但是要教我用魔法的老师说我法力不耐受,劝我放弃魔法,学一些可以提升身体功能的魔药处方。”
“法力不耐受?”又是一个新的词汇。听遨空说了这么多,我开始思考起我所了解的有关于魔法的一切,包括牧师对我说过的话和我自己切身的感受。
得益于我之前学理,我可以用假说的方式把我目前已知的信息整合起来。首先,黑白世界极有可能是法术场或异能场触发状态下的视角,场触发不等于魔法的使用,但场触发是使用魔法的前提。那么,使用魔法或异能在场触发的情况下是想用就用吗?我个人认为不是这样,肯定还有许多因素限制了魔法的使用,比如场的形状,其中的某种粒子蕴含的能量大小,以及特殊转换方式和储能方式等问题。
根据牧师之前给我的信息,他的能力是在接触神石之后获得的,所以能力肯定不是不可获取的,但是他又说过天生能看到瞳色的才能获得能力,说明魔法的获得也有其前提条件。所以,法力就是前提条件?天生有法力的人,可以看到魔法作用的结果或变化,比如瞳色和黑白世界,或者感受到法力的存在;而天生没有法力的人,像沐林,就是看不到的,也是不能获得能力的。可是这其中仍然有许多奇怪之处,比如法力的拥有跟法力的耐受有什么关系,这是不是获得能力的另外一个条件等等。
我尝试用科学的方法来对这个东西进行描述,在现有的对超自然现象的观察之下,对魔法提出一个假设,即魔法的使用需要三个条件:拥有法力、法力耐受和使用前触发场。接下来就是实验验证和推理,这个过程目前还无法实现,有机会了一定要试一试。当然,我不知道这对错与否,但这仍然是一种正确的探索。真正的探索是不怕错误的,怕的就是不愿意承认错误。
如果深入研究下去,没准还能对魔法这个看起来虚无缥缈的东西进行逻辑化、定量化和实证化。这样魔法学就成为了一门真正的科学,将来可以惠及到全人类,那时才真的算是大功告成。
思索中,保姆回来了,她手上拿着几张条子,上面印有老虎王国的国徽。当然,她还带回来许多的食物。
“我们吃完就走,这几张是证明,必须一人一张,到时候出境时才可以顺利地过去。”保姆严肃地说:“都记住了吗?”我们都点点头。
“那么,昨天实在是离开得过于仓促,接下来我们相互认识一下吧。”保姆恢复成了窈窕淑女的状态,全身上下都散发出慈爱的气息:“我叫灰津,家里少有的女孩,之前在黑狼国当他(手指着遨空),也就是遨空的乳妈。那么,这位白色小狼仔叫依星,对吗?”我点点头,笑了笑。
“那,这位灰色顺毛小狗崽呢?”
“沐林,倪沐林。”他说得很小声,声音也很消沉。保姆小心翼翼地跟他交换了气味信息:“你是敬爱的牧师先生的儿子吗?对于你父亲的事,我很遗憾。”她主动抱了抱他:“希望你早点走出伤痛,先生的在天之灵肯定不希望看到你伤心。”
“这位是从大屠杀里存活下来的,我们不知道他原来的名字,只知道他叫小姜,此外,他是个聋哑人。”我主动介绍起小姜来,保姆眼神惊诧而怜悯,轻轻摸了摸小姜的头,用一个拥抱交换了气味信息。小姜似乎很喜欢灰保姆,一直往她怀里靠。
在离开前,我们生吃了某种草食人的肉,然后主动将这个今后不再会热闹起来的地方进行了一番简单的打扫。我带上了一个小麻袋,里面装了七八本书和牧师的银色权杖。除了沐林和小姜,我们的身上都挂着包袱。我们穿上破旧简朴的衣服,走到了城镇外马人拉车的地方。
天气阴沉,我们的心情也一样低落。我们走过湿润的泥土和草地,然后踏上石砖的地面与台阶,最后又走到泥泞的土路上。我一直拉着沐林和小姜的手,时不时给沐林说有趣的事,同时用简单的手势跟小姜交流。沐林高兴不起来,是啊,他怎么可能会高兴呢?他的亲人都是一个一个突然就走了,他们的死留在他内心里的伤痕又怎么是能够在几天、几周、几个月甚至几年时间内愈合的呢?就算有幸愈合,这也会成为他毕生的伤痕。
可我不能同他一样,陷入情绪的挣扎和无尽的思考,我必须要坚强。我是这一家人里最大的那个,也是变相给他们带来了灾难的那个。我必须是他们永远的“哥哥”,这一点上天也无法改变。尽管我们没有血缘关系,但是在我心中泛起的爱意和愧疚时刻敲打着我仍然还有裂口的心。
之前,我总是想着要做点什么,而现在,无需怀疑也不必忧虑,照顾好他们两个人就是我肩膀上的责任,就如同牧师舍命照顾我一样。对于小姜,虽然他没有与我们认识多久,但是既然已经救下了他,又哪里还有再将其抛弃的道理。在物质状态上来说他是累赘,但是在精神世界中,他是我们对生命的敬意与尊重,也是我们对道德的同意与遵守。
不久,一位身强力壮的马人从东边过来,背着自己的吃食,拉着一辆能够坐人的敞篷木车。我们没有挑剔这是辆敞篷车,立刻就拦下了他。
“我们去东边的艾菲王国,请问您是否可以效劳?”
“可以!你们有过境签吗?”他似乎不像上次那个马人一样对我们有一种敌意,反而比较开朗。
“有的,我保证。”保姆笑着说。
“那就没问题,对了,车后面有布,如果下雨了的话就要用来遮雨,那请上车吧,我要开始跑了。”他还比上次的那个马人有礼貌,等我们上车都坐好后才开始拉车。不得不承认,敞篷车虽然没有遮掩,但也让我见识到了马人拉车奔跑时身上肌肉的绝妙颤动。尤其是腿部和腰部肌肉,连衣服都挡不住,特别显眼。
“遨空,你说这个拉车师傅全力一脚能不能把钢铁给踢断?”我小心翼翼地问。
“我看能,身材太恐怖了。”遨空也忍不住惊叹说。
“哈哈,谢谢!能是能,但是毕竟是钢铁,谁也不想自己的宝贝蹄子长出来一个豁口。你们多大了?”马人听到了我们的谈话,于是高兴地说。
“你不用喘气吗?”我惊讶地问。
“这点小儿科还用不着,毕竟你们只有一个大人,还是女性,其他人都是小孩,这要是换成是三只大老虎,那我可拉不动,累都要累死。”他很健谈,“而且,拉车遇到像你们这样的客人,我就不用担心自己的安危,而且还是最稳定的金钱收入,所以你们这样的客人特别受我们马人的欢迎。”
“原来是这样,那也太厉害了,连气都不喘。”遨空说。
“嗯,拉车先生,除了黑狼以外,其他孩子最大的也才七岁。另外,我也不是什么魔法师,所以您大可放心。”保姆怕他担心又强调说。
“你们觉得我多大?”他笑了。
“少说三十岁。”遨空说,紧接着被保姆给狠狠地拍了一下头:“干嘛拍我!明明看起来就是像!”
“原来我看起来那么老…”马人虽然背对着我们,但我仍然能感受到他的失望。
“不,师傅,小孩子不懂事,您别听他的,要我说您最多二十岁。”保姆赶紧来圆场。
“未成年?”我说。
“猜对啦,我十七岁!”他又笑了,笑声像是在口袋里鸣笛。
不一会儿,我们来到了森林的外围,在要进入森林大路的时候被一位巡逻的老虎骑士给拦了下来,问我们要过境签。我们出示过境签,他一一收走,然后皱着眉头看了我一眼,让我紧张了那么一下。之后他挑了挑眉毛,吐槽说居然还是特殊待遇签,就把我们放了过去。
“一路顺风。”他朝我们摆了摆手,就消失在高耸的树木之后。
车子有点颠簸,我们在车上感到非常无聊,就开始互相顺毛。这是遨空第一次给我顺毛,也是我第一次给他顺毛。两者唯一不同的,就是遨空的后背摸起来还有那种疙瘩一样的伤痕,让我叹息了好一会儿。另外就是遨空总是想玩我的尾巴,我严厉反对,不知道他为什么对尾巴这么感兴趣。
我在给沐林和小姜顺毛的时候,保姆说我的方式不对,于是就给我展示了一遍正确的顺毛方式,其实就是手法变了,顺序没变。
“顺好内层之后,把手摊平这样压外层,会更舒服,也不会扯到硬硬的粗毛。”
“原来如此。”又学到了新的手法,我立刻在沐林和小姜的身上试验起来。恰好小姜枯燥难耐,我从自己的小包袱里拿出来一本书,名为《圣殿骑士团》,就开始比划动作一边教小姜一些新的手语,一边跟他讲故事。庆幸的是,沐林也觉得比动作很有意思,这让他高兴起来。一切能够让他暂时遗忘伤痛的事都值得我的注意。
“灰保姆,我们要去的地方怎么样?”我问。
“不怎么样,那里比较排斥大型人种,但是对现在的你们来说,很适合在那里长大,毕竟都是小孩。”保姆笑着说。
“那个恶魔会找到这里来吗?”我严肃地问。
“我不觉得他可以找到这儿来,但是我们应该做好被他找到的准备,最好是可以把他杀掉,以绝后患。”很难想象这样的话是从一位保姆的口中说出来的,她在这之前还对郊狼表露出极大的恐惧。我隐隐察觉到了她的厉害。
“怎么杀?”沐林抢答了我的话,这让我非常意外。我担忧地看向他时,忽然发现他的眼眸中泛出浅绿色的光芒。这光芒不是温暖,而是憎恨。
忽然,沐林的身上传出一股神奇的波动,这不是他自己本身所拥有的,反而,这些波动全部都来自于他胸口的那枚蓝水晶吊坠。我细细观察,忽然发现那块吊坠的蓝水晶的中心有一块非常细小的透明的石头,正像心脏一样跳动着。那是神石。
现在,牧师答应沐林让他拥有能力的事,他做到了。
“别着急,我们现在还有时间,等到达那里之后再从长计议。虽然我不是魔法师,也没有那个厉害的本事,但是我还是摸清了其中的一些门道。”保姆自信地笑起来说:“生存的第一原则就是隐匿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