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算计
陆未从没觉得自己这样狼狈过,却也从来没有这样紧张过。如林行秋所言,他确实已经许多年没有吃过药了。时时刻刻带着,也不过是心理依赖,好像这样就能有个底。就比如他其实可以睡得很好,却一定要吃了安眠药才能放心一样。
是林行秋在不断打破这些,甚至于打破他对自己的约束和条条框框。他在陆盼文的手里长大,本不该再相信爱,终生保留“不会有人爱你”的念头。陆未也曾认为自己早该死在那场车祸里,又或者他早就死了。
但没想到遇见林行秋,在他看来这个人行事作风毫无章法,几乎是想一出是一出。虽然很有魄力,但明显没什么规矩。这样的人同他差别甚远,不该是良配。却像一股神奇的力量,将束缚在他身上的所有枝条藤蔓都扯乱,拉着他狂奔。
就像公园里他会毫无顾虑地拉起自己的手,不管不顾自由地奔跑。那是陆未从未尝试过的,也是陆未暗暗向往的。
他不想林行秋就这样离开,这是他刚刚才发现的重要的人,不能就这么放走。
“我……”陆未发觉自己声音有些干涩,顿了顿,还是继续道,“你能不能别走。”
比起疑问,他的话更像是要求,生硬干瘪。陆未不会说情话,他几乎满是生涩的,慢慢和林行秋剖白,“你听我说完再决定,可以吗?”
大概是没想到他会有这样的反应,林行秋眨眨眼,随后点头。
陆未深呼吸,坐在了地上。“林行秋,我……”他措辞着,觉得这个开头不好,自己叹了口气,抿唇以后重新道:“我知道我可能还……不太懂这些,但是我想你给我一点时间。
“之前夏淮左问我,是不是确定是你,我当时、我当时没有回答他,但其实我是有想过的。”陆未不自觉坐直了,小心翼翼望着林行秋,仔细观察他的反应。
“我、我能确定答案是你,真的。我没那么单纯,我有时候我也……”
“你也在钓我。”林行秋没什么表情,接下去。
陆未一怔,僵着脊背点头承认,“是,我害怕我们走不了多远多久,我害怕有一天我很爱你,你和我说,你已经腻了。我不敢肯定激素刺激带来的感情能维持多久。”
“我没有这样失控的时候,我也……有点畏惧。我知道你对我来说一定是不一样的,但是我很难正视这份感情,我……对不起。”陆未磕磕绊绊着努力,尝试着阐明他的矛盾。他望着林行秋那依旧没什么情绪的双眼,突然有些灰心,“我可能不适合爱人。”
他的声音里难掩低落,头也垂下,“我是个天生的算计家,我只会不停计算和衡量,我和你之间的所有,我确实在钓着你。”
“可算是承认了。”林行秋长出一口气,陆未头埋得更低。他伸手把陆未的下巴抬起来,打量着后者的神情,不放过一丝一毫细微变化,“所以,哪些是你的算计?”
陆未瞳孔微缩,喉结动了一下,垂下眼帘一五一十道,“一开始……从一开始我们录节目,我就已经……我知道是直播的,我、很多事情我都知道,我只是装作不知道。”他看起来心虚极了,说两句就偷瞄一眼林行秋,说话结结巴巴,挤牙膏似的。
“比如说?”林行秋视线落在他唇瓣上,声音极轻。
“比如,穿错短裤那次,其实我知道那是你的,我就是想……”陆未忽得卡壳,犹豫着该怎么措辞。
林行秋的视线从他的唇珠落到鼻尖,“你怎么确定是我的?”
“你的东西从来不会放错,我有我自己的方法。而且你……你比我的大。”最后一句不情不愿的,压在嗓子底下快得难以听清。陆未抬眸看他,见他嘴角往上扬,就知道他肯定是听得一清二楚。
狗东西。他心底不自主骂了一句,面上不自觉发烫。
“还有呢?”
“发烧那次给你打电话。”
“装的?”
“……嗯。”
“真有你的,”林行秋脸上有些冷,他松开了陆未的下巴,眸色淡漠,“我记得这两件都有小容?”
陆未脸色骤然白了下来。
“你很在意他,讨厌他吗?”林行秋问。
陆未说不清楚,他摇摇头没吭声。
“小容对你也不差,设计图手稿费尽心思画了送给你,你就是这样礼尚往来?”林行秋的声音仿佛是在训斥他,陆未听着他说容眠如何如何,居然有些委屈,心底压不住的酸。
他忽然不说了,陆未也不愿开口。空气都凝固许久,一直到林行秋声音冷凝地询问,一切才没有那样的窒息。
“陆未,请你明确告诉我,你为什么要和我说这些?”
陆未明白这个时候该说什么,“我不想让你走。”
“这些话还有刚刚的坦白,是不是也是你的算计?”林行秋上身往前倾,仔细打量陆未。
“……是,我想让你留下来。”陆未认命似的闭眼,全盘托出。
林行秋显然不打算这么放过他,“为什么要我留下?”
“因为我舍不得你。”陆未还是不敢睁眼,他没看到林行秋近在咫尺。甚至连男人有些重的呼吸声都没察觉。
“那么多人都在你身边,为什么偏偏舍不得我?”林行秋目光落在陆未的睫毛上,一颤一颤,闹得他心里痒。
“因为我喜……”陆未顿住声音,猛地睁开眼,错愕对上近在咫尺的另一双眼睛。
却见林行秋显而易见的松了口气,垂下眼帘低语,“可算是说出来了,憋死我了。”
“什么?”陆未怔怔望向他。
林行秋笑着瞥他一眼,神色一顿,抬手覆在他的脸上,“怎么还哭了?”
哭了?
陆未抬手摸脸颊,这才发现脸上湿一片。林行秋捏着他的后颈,将他摁向自己,额头相抵,陆未眨眨眼,眼泪如抛珠落玉,砸在地上留下个印子。
“水滴石穿?”林行秋笑他,抬手捏了一下他的鼻子,“哭花了。”
“我又不是艺人,”陆未抬手随意擦了两下,瓮声瓮气,“丑点也没关系。”
他像是终于被泡软了刺,再也没办法对着自己的内心撒谎,只能承认一切。
“这几天装得我自己都难受,为了让你认识陆老师自己,花了好大功夫,故意不理他,故意不做,我都憋坏了,”林行秋衔他睫毛上的泪,“所以我付出了这么大的代价,陆老师知道自己对我到底是什么感情了吗?”
他一口一个陆老师,仿佛这是不在场第三人。陆未鼻子出气轻哼一声,“他讨厌你。”带着点鼻音,像极了撒娇。
林行秋眸色深了些,还没等动作,又听陆未说了声不过。
“不过什么?”他耐心得很,顺着陆未的话往下问。
“虽然陆老师讨厌你,但是我喜欢你。”陆未抬手圈住他的脖颈,两个体型不小的男人抱成一团,“所以你只需要喜欢我。”
喜欢我,不是任何人,不是任何名字,纯粹的喜欢我就好。
“这也是算计?”林行秋靠近他,呼吸尽数洒在他脸上,轻声问他。
陆未坦荡点头,“那你被算计到了吗?”
林行秋失笑,在陆未变脸之前问:“你要不要尝尝自己的眼泪什么味道?”
明显的扯开话题,不过陆未不打算追究。他视线从林行秋的眉心向下,至山根,至鼻尖,最后落在饱满湿润的唇珠上。不等林行秋反应,飞快轻吻又离开。
见林行秋还发愣,陆未抿了一下嘴唇。嫩粉色的舌尖一闪而过,似乎是真的认真在分辨味道。良久,陆未促狭地笑,“没尝出来。”
“没尝出来?”林行秋声音难掩喑哑,“这也是算计?”
“不对,”陆未靠近咬他唇瓣,“这是求欢。”
他说完回身把东西收拾好,行李箱推到角落去。然后坐到床边,只等林行秋过来吻他,却见男人依旧一动不动,保持姿势单膝蹲着。
陆未晃脚的动作一顿,像是想到什么,忍俊不禁。林行秋显然也知道了,他动了动还麻着的腿,无奈笑着求饶,“陆老师,拉我一把。”
“真扫兴。”陆未笑着说他,走过去准备拉他。
“哪有人这样说老公的。”林行秋伸出手要拉他,却见陆未忽得收回手。
陆未居高临下,声音里带着几分傲,“什么老公,应该是你叫我老公。”和解后的陆未眉眼里带着难言的媚,总让林行秋觉得他在故意勾引自己。
林行秋哑了嗓子,乖乖配合他叫了一声,“老公。”
顺了毛的陆未满意了,伸出手将人拽起来。还没等站稳,林行秋直直压着他,一时不察,双双倒在床上。
陆未拍林行秋,“起来,你好重。”
“之前可没听你说我重。”林行秋埋首在他肩窝。
“你之前也没实打实压着。”陆未推他。
林行秋不为所动,“这回不一样。”
“哪儿不一样了,不都是……”
“我要毫无保留感受你的起伏。”
“……”
“陆未,你有反应。”
“闭嘴!”
“这也是你的算计?”
陆未觉得他就不该和这个狗男人来什么剖白,他翻了个白眼,刚要把林行秋推开,男人又自己支起了上半身。他牵起陆未的手,亲吻他的无名指。
“设计图已经送去定制戒指了,没往陆氏走。”林行秋目光缱绻,声音都缠绵,“我会向你求婚,你要准备好。”
“哪儿有求婚还预告的。”陆未耳朵通红,偏过头不看他。
林行秋又吻他指尖,“陆未,你喜欢我吗?”
已经冷静不少的陆未语结,他干巴巴回道:“我讨厌你。”说完又像是担心林行秋会难过,支支吾吾补了一句,“还……有一点爱你,就一点。”
真好面子。林行秋无奈,翻了个身叫陆未跨坐在他身上。陆未一时不察,双手撑在他的腹部,稳住身形。
“这是你的算计吗?”他又问。
陆未终于恼羞成怒,恶狠狠拍他大腿,“我爱你,全世界最爱你只爱你,和算计没有关系!你能不能不提算计!”
他看着林行秋被自己打了以后还乐不可支的模样,总觉得这人有毛病。
林行秋像是终于笑够了,深吸一口气,扶着他的腰诱导,“对,你最爱我,再没人比你更适合爱我。所以算计家,现在你可以在我身上步步为营。”
还是没离开算计。陆未红着脸俯身吻他的时候,心底嘟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