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不破不立
晋葳蕤的声音似乎永远都是那么平和冷静，陆未不说话，她也不着急，慢条斯理继续做手上的事。陆未一言不发，晋葳蕤深吸一口气，往边上站了些，让出一个位置。他从善如流站到她身侧，伸手帮忙。
现在已经临近晚上九点，灯火通明，下播以后大家意犹未尽，索性将准备的食材都搬了出来，所有人一块儿吃。工作人员正在查看今天的视频，以备后续剪辑。卫暄和钟淮正蹲在那儿看，关倩去不远处的小店买佐料，董澜正守着他们的烧烤架。
陆未不动声色，晋葳蕤也不恼。仿佛不出所料，她笑道果然。这一声，才真正让陆未仔细看她，心态警惕。
“也不用这样看我，”晋葳蕤依旧是笑，比轻浅的海风还要温和，“是阿景和我说的。”
“秦落景？”陆未声音没什么情绪。
晋葳蕤点头，“阿景和你很像，不是你们的性格和经历，我说的是灵魂。”她说着观察陆未的反应，“秦家家训严格，一板一眼，却养出了阿景这样的反骨。”
“她确实有些反叛。”陆未点头肯定。
晋葳蕤失笑，“正是因为她的反叛，甚至有些离经叛道，她才能在遇见你的第一眼确定，你和她是一样的。陆先生，其实你的骨子里也是想要摆脱的，摆脱束缚的一切。
“不过你和阿景不太一样，阿景家训虽严，但家人都爱她包容她。陆先生你，更像是孤军奋战的。”
“孤军奋战？”陆未没想到晋葳蕤会说这样的话，眉头轻挑。
“对，”晋葳蕤点头，“孤军奋战，浴血杀敌，同归于尽。”她连用几个四字，掷地有声，“阿景说开导你最好的人不是林行秋，而是我。我本来也不信，但在刚刚我信了。”
陆未示意她继续说。
“你同我第一次遇见的她很像，都是这样假惺惺。”晋葳蕤毫不给面子，“虽然我年长不了几岁，但总归是比你略微懂的多一些，比如爱情。”
爱情，这虚无缥缈甚至荒唐的东西。
陆未不置可否。
“阿景的刺是向着外人的，长在最扎手最显眼的地方，陆先生的刺是向内的，谁也不扎，专对自己。”晋葳蕤把手里烤好的串放到托盘，“从陆先生过往的履历来看，你似乎永远都不会满足，也从不接受人无完人。”
陆未说：“别叫陆先生了，陆未就行。”
“陆未，”晋葳蕤从善如流，“我说中了？”
陆未不言。
晋葳蕤的声音和语调有一种常人无法理解的魔力，明明说的话那样开门见山，却让人能够心平气和听下去。陆未不说话，她也不急着再说什么，风把食物的香味吹得四散，不远处的林行秋抬脚要过来，被秦落景伸出腿拦路。
陆未看着秦落景两腿呈九十度，上半身依旧稳稳当当直立，轻声问：“她跟着你练过？”
晋葳蕤不接他话，反问他：“你想林行秋过来？”
“你赢了。”陆未失笑，远处的林行秋已经转身往海边去，秦落景不远不近跟着他，俨然是不让他接近这里。
“我胜出与否不重要，我也知道你不信我，”晋葳蕤接过他手里已经烤好的串，一块儿放到一处，“但我想或许你该问你自己，你想要什么。”
她顿一顿，又说：“其实大家都能看出来，你喜欢林行秋，我想他不可能看不出来。圈里都说林行秋不好相处，行事怪异，你也不妨回忆，他对你到底是什么态度。我其实不想插手，本来就是清官难断家务事，你和他的账该自己算。阿景却说像你这样的人，如果没有人推一把，真的会故步自封。
“害怕和畏惧是多么合理的情绪，但正因如此，勇敢才显得伟大。越是因为行动的后果，多加思索、希望一切尽善尽美，越无法完成。顾虑过多，只会让自己踌躇不前。也不用一直担心毁于一旦，毕竟不破不立，不是吗？
“我言尽于此，陆先生是聪明人。”
又叫回先生了，说完就招手让大家过来一块儿吃。陆未还在消化她的话，嘴里喃喃：“不破不立……”
不破不立。
好一个不破不立。
陆未抬眸，正正碰上远处走近的林行秋的视线。忽得心口发闷，陆未丢下一句不舒服，匆匆往住处去。好在安排的房间不算远，时间也没花太久，陆未进房间之后飞快打开行李箱。
他呼吸不稳，心跳快得仿佛在嗓子眼，下一秒就能跳出来。这本该是许多年没有的症状了，现如今却跑了出来。陆未在行李箱里翻找，动作有些慌乱。等他找到药瓶，指尖都在发抖。
他伸手攥着药瓶，还不等把行李箱收拾好，就听开门声响起，随之而来的是林行秋的声音：“这个也被我换成维生素了。”男人的脚步声停在他身后，蹲下来覆在他颤抖的手上，将瓶子从他手里一点一点抽出去。
陆未呼吸都开始发颤，几乎是林行秋扔掉瓶子的一瞬间，他怔怔跌坐，身后的男人单膝蹲着，将他揽在怀里。林行秋的侧脸有些冷峻，眼帘微垂看着向前滚落的瓶子。他的声音很沉，重重压在陆未心头，“万何说你明明不用吃药。”
“没医德。”陆未轻声骂了一句。
林行秋将他往自己拽了些，强迫他靠在自己支着的腿上。“这不能怪他，是我偷看了你的病历，然后把他灌醉里盘问出来的。”
“你也不是什么好东西。”陆未嗫嚅，想要从他怀里出来，手腕却被他死死握住。林行秋轻咬他的耳尖，声音极轻：“我确实不是什么好东西，不然怎么敢把你已经好几年没再吃的药换掉呢。”
他的气息洒在陆未皮肤上，后者起了鸡皮疙瘩，仓皇要站起来，被林行秋稳稳牵制，逃都逃不了。陆未深吸一口气，整个人依旧在轻颤，他尽可能稳住自己的语调，“林行秋，我需要吃药。”
“你不需要。”林行秋打断得那样薄情，从陆未的视野看去，只能看到他的下巴和嘴唇，那张嘴似乎还在说什么，陆未耳鸣阵阵，听不清。
他几乎是不由分说地打断林行秋，语调急切，“你松开我，你不知道我需要什么！”
几乎是同一时刻，林行秋掐住他的后颈，以唇封唇，将他的话全部堵回去。陆未颤抖着手要推开他，却发觉这男人根本推不动。灵魂对等的试探攻击，躯体间的绝对掌控欲。表现得再不靠谱的林行秋，也会有强势的一面。
他的气势蛮不讲理，动作却大相径庭。除了最开始撬开牙关时用了些力，之后的动作仿佛在诱导。陆未的上颚极其敏感，这是林行秋早就知道的。今天像是不给他好过，林行秋三番五次扫过这处。
陆未听见闷哼一声，猛地清醒过来，终于发力推开忘我的林行秋。两人的嘴上还覆着一层水光，面前的行李箱一团乱，他们之间也没有理清。
再给他一点时间，陆未想，再给他一点时间他就可以和林行秋坦白的。他想着，瞄一眼还单膝蹲在他身侧的林行秋，深呼吸后去收拾行李箱。衣服被他翻得有些乱，好在他衣服不是很多。陆未把它们逐一整理好，放回原位。
“你是不是觉得我会一直等着你，”男人的声音有些哑，陆未僵着手指把衣服放回去，他听见林行秋的声音带着凉薄，和那天晚上很像，“你凭什么认为，我会在你毫无反馈的情况下一直喜欢你，你以为自己是万人迷吗？”
陆未忽然不敢回头看他的眼神，自顾自僵着手继续收拾。
“陆未，没有人可以一直满腔热情不求回报的。”林行秋说，“我知道你可能反对这门婚事，也猜测和预演了很多可能，但是如果你不愿意，我们可以离婚。”
陆未手一松，衣服掉了下去。他依旧没回头，讷讷道，“节目……”
“节目你不用担心，可以直接退出，或者你想，我们就体面到播完。”林行秋声音虽然哑，语气却很平淡，仿佛已经做好了准备，只要陆未点头就可以。
“这是我最后一次吻你。”林行秋说。
陆未突然慌张，这样的慌张是前所未有的，畏惧、害怕，还有别的什么，一并交杂。他听到自己的心跳，震耳欲聋，又听到林行秋似乎是准备起身。
耳边突然又想起了近期环绕的声音，像是夏淮左的询问，譬如晋葳蕤的开导。
确定这个人吗？把一切交给他？我要什么？
陆未依旧不敢确定答案，他只知道他一定要牢牢地抓住林行秋的手，绝对不能松开。
他原先是半蹲在行李箱前，背对着林行秋收拾衣服。现在却猛地转过身来，见对方还没来得及站起来，跪在了他的面前。
林行秋依旧是单膝跪着，对他跪在地上的动作有些惊讶，“你还……”
后面的话没说出来，陆未一手撑在地上，一手抚摸他的脸颊。林行秋噤声，任由对方的目光肆无忌惮，听着男人低声呢喃。
不破不立？
谁教给他的，他们之间根本不需要破。
他正想着，听见陆未开口：“林行秋，你能不能别走。”
本该心软或是泛着喜悦，却蓦地仿佛心被一只手狠狠捏了下，连眉头都皱起来。陆未盯着他的表情看，有些呆愣。林行秋松开了眉头，静静望着他。
男人有些瘦，一手撑地跪在他面前，腰身往下塌一些，细白的腰在衣服下若隐若现。领口往里似乎也能窥探到不少。不过林行秋现在可没有旖旎的心思，他屏息凝视陆未，尽量维持神色如常。
陆未正自下而上望着他，眉头轻动，眸子里也是一片水汪汪。
他看起来好像要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