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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就是江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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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岁安从未出过远门,又见洛阳码头各类商号工坊依河而建,鳞次栉比,车水马龙,商贾脚夫往来云集,其繁华盛景丝毫不输南阳府,却又十里不同俗。岁安看得新奇,却又不敢停留,紧随着沈一白,倒不曾留意身后窸窸窣窣几声低语:

    “孙翁,是这二人吗?”

    “错不了!这周家女见天儿围着我姑娘转,穿男子衣衫我也认得!”

    “嗨呀,妥了!府台飞鸽传书令我等行事,若成,得算老大功一件。”

    “嘿!我女婿的事儿,终究还得靠我。”

    “嘘!低声!我们找个机会把这俩人摁住喽,您老再邀功哈。”

    沈一白在前打听铺子位置,一转头不见了岁安,登时心跳如雷,一惊之下环视四周未见异常,脑子里迅速过了一遍洛阳城的人脉。

    正在努力保持冷静的当口,却见岁安一脸虔诚双手合十从旁边小破庙中走出,沈一白强按下自己急促的心跳,一把揽过岁安的肩膀,闻着对方周身淡淡的草药香,方觉心安。

    岁安颇觉羞赧:“七哥!我现在是男子装束,大街上两男子搂搂抱抱着实怪异,别人都在看我们啦!”

    沈一白略松了松,岁安拂下对方的大手,只觉指尖一阵酥麻,明明救治伤患也不曾顾虑过礼教大防,此刻短暂肌肤相贴却莫名心如撞鹿,满脸黑灰难掩面红过耳,急切之下打断沈一白的话头:“药铺可寻到了?”

    沈一白抬头看了看二人面前这间破庙,斑斑驳驳的庵堂内,一尊气息奄奄地石像百无聊赖地骑着鱼,锻造的人显然手艺差些意思,审美亦迥异常人,弄得奇丑无比,只能从骑着鱼勉强辨认出是河神冯夷,又大略是容貌影响了香火,以至于门庭冷落,门口只有几个穿着短打的脚夫戴着草帽翘脚歇息。

    沈一白压低声音回复岁安:“打听着了,前面有间老字号。这河神庙如此破败,阿禾难不成还进去祈福?”

    岁安探头看鱼:“这原来是河神啊?我却不大认得,难怪香火不旺。不过俗语有云,庙小妖风大,清闲衙门,难道就不出政绩了?它正好有闲,我求他保佑陈二哥快快好起来,保佑我们一路平安,保佑你们两个高中,保佑爹爹进京之后我们顺利安家,这么几桩事体办下来,它正好大展拳脚,年底述职文书也必定可以写得满满当当,两厢便宜,岂不美哉?”

    沈一白哭笑不得:“突然来了这么多活计,这下冯夷君属实要手忙脚乱了。此地人多眼杂,不可久待,阿禾且跟牢我,莫要再丢了,可吓煞人也。”

    二人身后窸窸窣窣声音又起:

    “我就说这姑娘不知羞,当街跟男人拉拉扯扯,果然不如我闺女!哎快快快挡下我,他二人差点看到我哟!”

    “刚才那么好的机会,干嘛不把内落单的姑娘绑喽?”

    “阿弥陀佛!神明在上,放尊重点,做坏事儿你小子还敢在菩萨面前?造孽哟!”

    “瞅你那点儿出息,有二两重没?咱干啥来了不知道是吧?眼瞅着落雨了,办完了差事,还要不要回家抢秋种了?来年儿一家老小吃啥喝啥?”

    “对对对!哥几个,赶紧办事儿去。”

    沈一白二人买齐了所需之药,早见身后几人形迹可疑,往后看则发现几人搔头摸鼻假装看天,心道不好,掂量一番对方的身手,有了几分底气,对岁安笑道:“你刚才对河神一番祝祷,灵不灵验,且来看看真章。”

    庙前脚夫歇完了晌,摇摇摆摆自去做活去了。

    二人见四下无人,便大大方方进了河神庙,沈一白嘱咐岁安去河神像后躲好,自个儿大马金刀负手而立,扬声道:“朋友,何不进来一叙?”

    一息过后,几个彪形大汉跳将进来,将沈一白团团围住,一人缓步从后踱出,轻压帽檐缓抬眼,做足了派头。

    沈一白刚要开口,来人抬手制止:“嘘!待我先给菩萨道恼告罪则个。”

    说完利索地给冯夷君磕了三个响头,一脸虔诚起身,冷不丁撇见神像后岁安探头,吓一哆嗦:“耶诶?什么玩意儿!”

    岁安:“……生受了。”

    带头人略抬了抬手:“来个人,给小郎君表一表来由。”

    众人你推我让十分客气,将一锦衣员外拱将出来。

    锦衣员外期期艾艾半天,壮起胆子:“鄙人乃是南阳府丰知府的岳丈,日前我女婿给我飞鸽传书,说两名小毛贼窃走了他府里重要文书,料定这几日就会从洛阳经过。天可怜见,送我这桩大功!我等在渡口等了这几日,就等到你们这两个胆大妄为的小贼。识相的,就乖乖把东西交还于我,我看在邻里邻居的份儿上,饶你们两条小命!不然,这几条大汉,可不是好相与的!”

    沈一白轻哼一声:“什么文书,未曾听闻!若要较量,沈某倒也略懂一些拳脚,纵使你们齐上,我沈某人又有何惧!只是一条,若堂堂七尺男儿,却去偷偷对付一个姑娘,那可别怪我小瞧了他!”

    带头人一脸吃惊:“有没有搞错?你对杀手还道德绑架?”

    那锦衣员外趁势丢了手中一截泥巴过去:“小兔崽子,还收拾不了你!”

    众人一拥而上。

    但见沈一白飞拳踢腿,在几位练家子之间往来格挡丝毫不落下风,甚至分出一分神来缠斗欲往她这厢来的人。只他本无意伤人,对手却是招招狠戾,一时难解难分。

    岁安在后方瞧得焦躁,俗话说横的怕不要命的,料想沈一白亦不曾料到如此蛮缠。忽然福至心灵,日夜苦攻的人体穴位早已背得滚瓜烂熟,正愁没有练手的机会,一时技痒难耐,看准时机扬声道:“七哥!攻他足三里!”

    沈一白将将递出一掌,分神应道:“什么?我不懂穴位啊!”

    岁安跺了跺脚:“侧后肘击脐下一寸半!”

    沈一白应声出手,对方哎吆一声扑通倒地,半晌也爬不起来。

    沈一白嘿了一声:“手重了,宽宥则个!”

    岁安不意武人打架全然不是想象那般花拳绣腿,着实有些吓人,那些气海关元不敢再提。

    只见沈一白卖了个破绽,容对手欺身近前,岁安叫道:“快点他肩顶!”

    沈一白身形一闪出手如电,对方啊呀一声半身麻木,一屁股坐在石像鱼尾之上。

    后方一人挥拳,沈一白侧身避过,岁安道:“敲他膝腱!”

    说时迟那时快,沈一白敲下去,这人就飞起一脚踢中来人的子孙根,兀自在那大叫:“什么鬼!什么鬼!”

    岁安不由一缩,看着弓成虾米满地打滚的歹人同情道:“哦哟,好疼。”

    片刻间,沈一白出手料理了剩下的几人,捏捏手腕,提起带头人衣襟:“还打么?”

    带头人连连摆手:“小兄弟息怒!菩萨面前,可别戾气太重了,咱都和气生财!”

    沈一白奇道:“岂有此理!你一个手下败将怎么还道德绑架?”

    带头人手都快摆成一朵花来:“大侠这都是误会!都是孙翁,他仗着是那丰府台岳丈,对我们呼来唤去,就是他令我等拿下你们,他好逼问出文书,拿去邀功请赏啊!”

    孙翁不懂拳脚,一直在旁躲躲闪闪,闻言气得跺脚:“胡说八道!后生,我可没动手啊,都是他们打的你,冤有头债有主,你可得拎得清白!”

    带头人七窍生烟:“你个老鳖孙!要不是攥着府台的把柄,你以为你能把闺女塞给府台做小老婆?头上插根鸡毛,你倒抖起来了,这会子想撇清,做你的春秋大梦!实话告诉你,府台说了,东西到手,第一个宰的就是你这老东西!”

    那孙翁哇的一声坐地顿足捶胸起来,双方兀自怒骂不休,沈一白懒怠断这糊涂官司,眼见日已西斜,又恐他们泄露行踪,便将几人团团捆了,按岁安所说,留了两分力道,只将百会,晴明,耳门,哑门,风池等穴轻轻点过,让几人暂且昏迷。

    正欲唤岁安速去,思虑片刻把几钱银子散与门外乞丐,托他去自己家相熟镖局,来把这几人远远运走。

    岁安一脸兴奋:“原来这就是江湖,着实惊险!”

    沈一白笑道:“这等小打小闹,算不得什么!妹妹这分筋辨穴的本领着实下了几分功夫,今日可算帮了为兄大忙了。只是我们这么大队商船太过惹眼,为防万一,我已着人送信与我母亲,我们在进北直隶前,由她轻舟快楫送我们去往安全的所在。此事我只说与你听,千万保密。”

    岁安点头:“兄长只管放心,我定然把这些话烂在肚子里。今日这一场好斗,只怕惹得河神不安,实是罪过罪过!”

    沈一白笑道:“是了,得给冯夷君修修庙宇。”

    于是解下钱袋,悉数将随身银两贡于香案之上,与岁安笑道:“这下一穷二白了。”

    岁安一边往外走一边笑道:“兄长此话差矣!是二穷,”她指指沈一白,“一白!”

    沈一白大笑:“有趣,有趣!”

    深觉有此佳人为伴,不枉此生,心中暗暗打定主意,遂言语试探道:“往日周伯父不在家中,你这满肚子的墨水是如何得来?”

    “原是父亲嘱咐我功课不能落下,回来便要考较。可有许多字都不认得,句读也不明白,我在家抓耳挠腮,便壮起胆子去问陈家二哥。他先时颇不耐烦,后被我缠得无法,便允我去他书房自看。说来好笑,我原是有眼力的人,见他温书我便在旁自管自看书,生怕他烦我,他也从不与我多说两个字。

    到后来我无须再寻他与我解惑,他倒肯时常来问我书看得如何,有时还会目露欣赏之色,想必是见他这老师教授有方,暗暗得意吧!”

    沈一白若有所思:“他带着一个家仆隐在这不起眼的市巷,你就不曾好奇他的来历吗?”

    岁安奇道:“为何要好奇?他愿说与我,那是认为我是朋友,若不愿说与我,那也自有他的道理。我家世代铃医,最要忍住就是好奇二字,这市井宅院之中,奇闻异事众多,若没有严谨的口风,旁人如何肯放心求医?不过,陈家哥哥素来体弱才略显高傲,但他是个很好很好的人,此一遭本不与他相干,山高水远,也二话不说随我们来了,又生这一场病。我但凡有什么照顾不到之处,万望兄长千万提点提点!”

    沈一白盯迎着她诚恳的目光,点头应下:“且放宽心,妹妹的朋友自然也是我的朋友。”

    二人马不停蹄赶往船上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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