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活大地狱
神荼这才解释道:“魑魅魍魉中的‘魅’,魅妖。心智过人,善于蛊惑人心,隐匿行踪。”
魅妖听罢又是嘻嘻一笑,道:“就你厉害,什么都知道。”顿了顿又道:“那个谁,白头发的,把你身体借我用用。”
话语声越来越近,魅妖看来不是在打商量,而是在下通知。
陈永秉想着神荼在场,魅妖不敢放肆,伸出自己的双手,道:“看得上就来吧,指尖已经失去知觉不受我控制了。这副皮囊不知道还有什么有趣的地方。”
说完空气中沉默良久,魅妖又是嘿嘿一笑,说道:“算了,臭男人有什么好。姐姐我自己找一副去。”
说完就再也没了动静……
陈永秉急忙问神荼这家伙什么实力,可不可怕。
神荼倒是很轻松的样子,答道:“你找不到她的,只能等她有所行动。她是妖魂,一定会想办法给自己弄副皮囊的。”
神荼都这样说了,只得作罢。便随神荼朝二殿走去。
二殿在一殿的南偏东,也是一座漆黑的高城,穿过数道门关来到殿前。
殿门上挂着一块匾,上用金光大字写着“二殿楚江王公署”七个字;左右各有一联云:
你已向孽镜观来,你做了什么,自己明白;
我惟凭恶籍辨去,我按定法律,绝不姑宽。
一番通秉后进到殿内,只见楚江王高高地坐在正位,他短脸阔口,头戴方冠,左手捧笏(hu,古代大臣上朝时拿着的手板,多用象牙或玉雕刻而成,上面可以记事)。
陈永秉边跪边道:“鬼犯陈永秉参见楚江王。”
楚江王只是看看手上的笏,冲陈永秉摆了摆手,道:“既是显形害人,那从活大地狱开始趟遍二殿再说。”
陈永秉闻言起身一揖,面朝楚江王退出殿门后,便跟着神荼绕过大殿向殿后的刑场走去。
又是一座高高的石城,活大地狱位于城中心,是一个深不见底的巨坑:其中钢叉、铜牛、铁栏、石臼、木锥、巨锤、黑油、火炭各种刑具忙个不停;精钢大网隔开的空中不断有残肢碎肉爆裂开来,下雨般往下落……
——不正是彼时镇镜中的景象吗?!
活大地狱,是在世之人恶贯满盈,地府在其睡梦中派阴司鬼差拘了魂魄,先引来惩治一番以示警告的。而惩治之法会在他阳世的肉身上显出症状,比如受鞭笞杖刑的,背生脓疮疥癞;剜眼割舌的,突发恶疾变成瞎子、哑巴等等。如果警告之后毫无悔意,在作恶的路上一意孤行,就会反复拘拿惩治,身上显现的恶疾会最终要了性命。
陈永秉想起一个生前的同乡,得了一种乡里叫“癞子”的病,得了这种病后浑身溃烂,且患处一层一层地掉皮。而且这病会传染,误食患者的死皮也会产生相同症状。
乡里也因为他的病渐渐把他叫做癞子,癞子久病不愈怀疑是邪祟作怪找到陈永秉,请他做法事。
起初陈永秉一直以为是平常的体虚染病,给他简单敷衍了一场法事。可没过多久,癞子又找上门来。
他这才稍微敷衍得像样一点,一番调查后才得知:癞子这个人对其瞎了的母亲极其无情,每每上了饭桌,他母亲伸手夹哪一碗菜,他便把生的辣椒或馊了的剩菜换到其母落筷的地方。即使逢年过节亲友齐聚时,也以母亲眼疾不方便为由,为她单独摆一桌,当然,饭菜比自己吃的要寡淡得多。
其母最开始无法下咽,后来饿得不行也只能依了癞子。长期吃得不好,加之年老体衰,老人家很快失去了行动能力。
癞子嫌无法自理的母亲脏、臭,又将她关进了猪圈。只是每天喂猪时,给她盛上半碗猪食。
当然,这些癞子都矢口否认,真实情况全是从乡里问出来的。
癞子自己所说的是,不知从多久开始,他便时常梦见自己身处地狱之中,高脚厉鬼每次都以不同的残酷刑罚加害于他。
之后身上便开始长癞子,起初只有头顶一点点,后来逐渐恶化蔓延至全身。
这人也着实可恶,自己得了怪病,还心有不忿,将身上蜕下的死皮碎屑投入乡里饮水的小溪里。因为这,十几号人染上了癞子病,但奇怪的是这些染病的人看了郎中,吃上几副药便能痊愈,唯独他一人各种偏方妙法用尽后仍毫不见效。
乡里查出这个事后他便成了人人避之不及的过街老鼠,也就有了“癞子”这个名号。
陈永秉虽然生前做法多是骗财,得知原委后还是劝他依梦中厉鬼所言,该改的改,该弥补的弥补。但癞子不以为然,一直坚称就是邪祟作怪,请求陈永秉为他做法驱邪。
可笑的是,陈永秉只想骗钱,哪里有驱邪的真功夫;癞子自知病因却死不悔改。
后来癞子的母亲至死也没吃上一顿像样的饱饭,穿过一天干净衣裳。他母亲死后,癞子的十指指节开始溃烂,然后指头一一脱落,浑身上下更是没有一块好皮。
他在其母走后没多久就病死了。
此时看来,无疑是癞子的不孝引得人神共愤,阴司鬼差将他的生魂捉了来,罚恶至死。
陈永秉也终于相信,阳世的病分为心病和身病两种。寻常百姓偶感风寒,一副药甚至不吃药也就痊愈了,这些有药可解的是身病。像癞子这种药石无医的,病根在于心坏了,是吃任何药、用任何偏方都治不了的。
这也就是别人几副药能医好的病,却要了他的命的原因。
想到这里,陈永秉又想起自己仍在世的父亲,此时正值夜间,在外行动不用担心被阳光灼伤。
秦广王答应过自己,每天可以自行安排一个时辰,便向着阳世走去。狱官和神荼果然都没有阻拦。
既然老陈能感知到自己的到来,让行将就木的他多一点陪伴总是好的。
此时的大黑山对岸,又有了一番新景象。
深更半夜的,少了黑猴子和陈氏的道观本应空无一人,此时却是远远地就看见灯火通明、人影绰绰。
只见为首一人在厅内振臂高呼:“承蒙各位兄弟信任,此事办成,我等共赴康庄!干了!”
说罢和众人纷纷端起酒碗一饮而尽,然后各自抄着家伙离开了道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