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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九泉血岸三途歌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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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神荼答非所问地道:“它是恶狗岭数千年的积累,经过众生善愿涤净后的‘因缘’。”

    说罢似笑非笑地看着陈永秉,又道:“八十一日圆满之时,大黑山的宝光完全替代杀气,贯穿天地……其它的无需多问,自行体悟。”

    听完,陈永秉才想起自己尚有父母爱妻还住在大黑山对岸,那惊天动地的宝光一定引得各路人马觊觎,说不定会给他们带来什么灾祸……

    这一切因自己而起,想去弥补但此时入冥在即,已经不是当初想去哪就去哪的自由身了……

    他五味杂陈地打量起自己,想发现冥窍入体带来了什么变化。

    却一无所获,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机械地跟着神荼行进中,前方出现一块丈高的石碑,待到走近才看清,上用篆书醒目地刻着:

    鬼门关

    大道无为,清净一真;

    六道众生,皆因妄成;

    缘枉造业,善恶攸分;

    因果不变,毫厘分明;

    心念才动,业相已成;

    人虽不见,神鬼已明;

    勿谓暗室,果报难遁。

    石碑本身比人高一倍,碑文读来肃穆压抑,加之碑后的天地黑成一片,让人望而生畏。

    死后两年,他终于获得了进入幽界的机会,带着一丝庆幸沉重地踏进鬼门关。

    只见这里到处是阴司鬼差押解着犯人,犯人中不乏心存侥幸者,以各种各样的理由想要逃避甚至还阳的。凡是这类人,阴司鬼差毫不客气地或鞭笞或杖刑赶着往前走。

    一时哀嚎声、求饶声、咒骂声响成一片,各式鬼犯被打得遍地打滚,陈永秉看得冷汗直冒。心虚地看了看一脸阴沉的神荼,郁磊为救自己魂飞魄散,神荼恐怕早就想毒打自己了吧……

    如是想着,他迅速低下头,默不作声地紧紧跟在神荼身后走去。

    他们一路经过衣领树,渡过三途河,沿着河岸一直走。

    经过衣领树的鬼犯无一例外都会被树上的夺衣婆夺去所有衣物,后由悬衣翁挂在衣领树枝上,以树枝被压弯的程度初步鉴明鬼犯的罪恶程度。

    衣领树过后,所有鬼犯将再无廉耻可言,正式成为罪犯,这一世只做消业一件事……

    饶是陈永秉这两年经历了这些,见到三途河时仍被骇得肝胆乱颤:

    目所能及的河段里,乌泱泱的全是“人”。他们拼命地把同伴往河水里按,撑在对方身上,想要将其当做垫脚石回到岸上;被按住的又毫不容情地往上翻;好不容易接近河岸的又会被后面的人往回拉……

    如此纯粹的相互利用、残害下,没有一人能够成功回到岸上。神荼说,他们将永远随着河水沉浮……

    陈永秉看了看极其有限的视野内的河段,不知这条河有多长,也不知通向哪里……

    乘渡船过了三途河后,他们沿着河岸走到一处向下的陡坡,坡下的情景瞬间让人精神一振

    -是花,血红血红的花像地毯一样铺满了那一片河岸。

    花丛中坐着一个素袍女子,她戴着面纱,背对他们自顾对着河中心唱着:

    巍巍岳殿拜,娓娓禀三清;

    情断乾坤误,至贞乃天罚。

    悠悠八百年,郁郁三途畔;

    罪者两相苦,叹者一念痴。

    生生罪怨业,世世胭脂泪;

    孽缘了尘去,曼珠也沙华。

    歌声幽怨凄苦,又透着贞烈……女子唱完重重地叹息一声,良久的沉默后在余哀中又一遍一遍地轻唱……

    陈永秉听着,怔怔地注视她的背影,莫名的心如刀绞。

    他不知悲从何来,只是快步朝女子奔去,陡坡上全是细碎的砂砾,一个不稳,从坡顶跌到坡底的花丛中。

    这才看清,这些血红血红的小花,全是曼珠沙华-传说幽界唯一的花:接引之花、诅咒之花。

    白衣女子的歌声戛然而止,头极其轻微地偏了偏,接着吟道:

    “黄泉血岸,百世孤影;

    往世之劫,百年之思。

    花开无叶,叶生无花;

    千年一落,生生相错。

    缘生不聚,缘灭不散;

    三途川流,无有穷极……”

    歌者吟毕,重又深邃地望着三途河水,仍旧背对陈永秉,抬起衣袖在面上轻轻一抚,若有若无的叹息声从歌者那边传来……

    女子吟唱的,是曾经天地日月共同见证的良缘被生生拆散,双方不聚不散无尽纠缠的故事。看样子,其中一人,便是这三途歌者了……

    在曼珠沙华的诅咒中,百花之炁所化真灵-花妖,曼珠,与草木之炁所化真灵-叶妖沙华同为神尊,掌管天下花木。由于两者本源相近,互相吸引,暗生情愫,后被天界察觉。

    震怒之下,天帝将二神毁去仙体,神魂融合,化作一株叶绿花红的草木;并降下宿命诅咒:

    叶生千年而落,后有花开。花开不见叶,见叶不开花。他们近在咫尺,却永世不得相见……

    念及此,陈永秉莫名的对三途歌者感同身受,他失魂般想冲到歌者面前,才发现刚才已经跌至重伤。踉跄地爬到歌者身后,此时胸中的悲,汹涌如那滔滔的三途河水。

    陈永秉无法想象,女子承受着这样的哀伤是怎样在这里一坐八百年,这个数字,又和神荼郁磊说的那么接近……也许,她等的人,就是自己吗……

    歌者缓缓转过脸,露出面纱上那双归墟般深邃的眼睛,这一眼,看得陈永秉双目泣血。

    他终于确定,自己就是女子苦苦等待的人。迫不及待地想要爬到女子面前,却在距离一丈时,女子消失了……继而出现在河对岸-仍是背对着他。

    陈永秉歇斯底里地朝对岸喊道:“对不起……我都不记得了,但我会记得的……”喊到最后已经神志不清。

    随着“啪”的一记耳光声,陈永秉脸上火辣辣的疼,神荼戏谑地道:“曼珠沙华有毒,跟好。”

    随着突然的痛感,陈永秉这才发现,自己还在坡顶,刚才的一切都只是从未发生过的幻觉……

    但一切又那么真实,他怅然若失地跟在神荼身后继续行进。

    不知过了多久,前方出现一座漆黑的宝殿,殿门大开,各宽丈许,高数人有余;匾额五个漆金大字:

    冥司第一殿。

    左右各有一联云:

    善士来斯,自然气壮;

    恶人至此,焉能不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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