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日
正始五年元日中午,彭城王府办了家宴。孟瑜归宁,王诵也随她前来为我和彦和拜年。我们一家人,总算凑齐了。孟瑜、子直、仲瑛、楚华、劭儿、季瑶以及元禧家的元坦、元昶和幼英都在各自的座位坐着,子攸因为还小,便在我身边。
孟瑜与王诵的长女昭兰已经快周岁了,看到她和王诵琴瑟和谐,他们一家三口其乐融融,我十分为她开心。仲瑛这两年,虽然经常因为与高植之事郁郁不欢,但毕竟是元日,她面上还是有了少见的笑容。看到这一干小辈,再看看身旁的彦和。突然间觉得,天伦之乐应该就是这个样子。
用餐结束,我抱起昭兰,笑着对孟瑜说道:“昭兰只比子攸小一个月,等再过两年,他们舅甥俩就能跑来跑去一起玩了。”
“我也这样想。到时候把昭兰送回咱们家,让她跟三弟一起长大也很好。娘这么好,肯定能把我们昭兰也教得很好。”
孟瑜说完,我打趣她道:“好是好,不过,你们家国章肯定不同意。”
国章是王诵的字。昭兰是王诵和孟瑜的长女,也是如今他们唯一的孩子,他们大概率舍不得我来养昭兰。我如此说后,王诵尚未言语,孟瑜说道:“国章,你告诉娘,咱们家谁听谁的。”
孟瑜这话让我乐了,她这样一说,我便知道她在家中说一不二。
“自然是我听夫人的。”王诵也笑道,“等过两年,我跟孟瑜再生个,就把昭兰送回来,请岳母帮着跟三弟一起带。”
在我身边的彦和也笑道:“如此,怕是不知情的外人看到,还以为子攸和昭兰是亲兄妹呢。”
昭兰跟孟瑜长得很像,但毕竟外甥肖舅,细细看来,她与子攸也有一点神似。想到这里,我朝孟瑜说道:“孟瑜,你父亲都这样说了,你和国章可得没事多想想老二的名字,到时候老二周岁,就把昭兰送回来,我和你父亲亲自帮你们照顾。”
彦和这几年几乎处于隐退状态,加之元恪对宗王猜忌,又多番不采纳他的建议,他如今日日所做,不过是在家陪我和孩子。若是家中多几个幼小的孩子,可能会缓和一下他心底深处的郁郁不乐。
“娘,我和国章早就把老二名字想好了。”
“什么?”我几乎不敢相信,这夫妻两个,老大还没满周岁,就已经把老二的名字想好了,这也太迅速了。彦和都是孩子出生后才给他们想名字的,他们可好,下个孩子还没影儿呢,就把孩子名字想好了。
“你们想的什么名字,说出来让我和你父亲也听听。”
“以后生女儿,就叫蕙兰。若是男孩,老大叫孝康,老二叫俊康。”孟瑜说完我才意识到,他们已经想好了三个孩子的名字。
“不错。”孟瑜说完彦和便顺口夸赞了一句,“蕙质兰心,这个名字好。”
孟瑜问道:“爹、娘,国章小时候经常生病,身体很弱,就想我们的孩子都能健康成长,才把‘康’字用在孩子们名中。我们未来的长子叫孝康是因为国章父母早逝,他为追念父母之恩、延展孝思而取。不过,你们猜一猜,我们为何会给老二定名为俊康?”
听孟瑜这样问,我与彦和对视片刻,一同摇头。孟瑜这才解释道:“国章一直很佩服堂舅李挺,他经常在家说,堂舅博学多闻、风韵秀举,是国家一流人物。给老二叫俊康,就是希望以后孩子也能像他那样。”
李挺是我四伯家的堂兄,字神俊。他虽然为人好戏谑玩乐,但有真才实学,太常卿刘芳就是因为赏识他,才把女儿嫁给了他,也难怪王诵会佩服他。
我笑道:“既然如此,等以后你们俊康满月了,我一定回李家,亲自把你堂舅拽过去给俊康过满月。”
“一言为定。”见我如此说,王诵也兴致很高地说道。
元日家宴过后,送走孟瑜和王诵,和彦和一同回到房间,已经是就寝时间了。想到今日的家宴,我对彦和说道:“彦和,你知道吗?我总觉得自己还很小,可今日看到昭兰,才发觉自己要二十六岁了,已经是四个孩子的母亲,也已经是当外祖母的人了。当真是逝者如斯夫,不舍昼夜。”
见我在感叹年华易逝,彦和只是一笑,说道:“媛华,你才二十六岁,刚过完女子一生中最美的花信年华,哪里就老了。说到老,我倒觉得,真正老的人是我,今年我已经三十六岁了。跟你站在一起,尤其觉得自己老了。我怕再过几年,咱们两个站在一起,别人会说,你看看彭城王是不是纳妾了,怎么身边跟着那么年轻漂亮一个女人。”
见他如此逗我,我乐了:“彦和,你就会逗我,我呀,早就不年轻了。倒是你,还是跟十年前一样,那么风流倜傥,玉树临风。”
“媛华,你没有骗我吧?我现在还风流倜傥、玉树临风啊!”
时光对彦和是有几分偏爱的。十几年过去了,他的面容如旧,就连身材也还是旧时模样。单看容貌,谁也想不到他会是一群孩子的父亲。
我点点头,说道:“是啊。王诵小你九岁,可你跟他站在一起,丝毫看不出来你比他年龄大。咱们这个女婿,可是洛阳城内的一流人物,但比起你这个岳父,还是要远逊一筹。你都不知道,我有时候会担心外面一群小姑娘上赶着追你,怕你抵挡不住诱惑去拈花惹草。彭城王殿下文武双全、性情温和、人品绝佳,你都不知道你是洛阳多少少女的梦中情人。”
见我如此说,他又是一笑,说道:“曾经有人跟我说,男人十分专一,二十岁的时候喜欢十六岁的女孩子,六十岁的时候还喜欢十六岁的女孩子。不管别人如何想,反正我是不信的。说起拈花惹草,我就更纳闷了,总想起一些人什么家花不如野花香的论调,这都是什么混账话。我啊,一直都觉得,自己家的花儿最好。家中有花儿,我若是还外出拈花惹草,那只能说我脑子坏掉了。”
听到他这话,我心中涌起一股暖流,轻轻地说道:“你知道吗?花儿好喜欢你,好喜欢。”
此刻,他与我双目对视,烛光下的他,依旧是那么温润。久久地凝视他后,他双手抚住我的肩膀,轻轻地吻上了我的唇。元日晚间,久违的激情又充溢在我俩身边。原来,我们都还不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