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妃
如彦和所愿,我们这个孩子是个女儿。女儿出生后,彦和给她取名季瑶,取意“瑛瑶之质”。季瑶出生三天后,北海王妃刘妃就亲自到王府探看我。我知道,刘妃定然是听说了那日之事,心有愧疚,代替元详前来探望我的。
当年,元详的前妻郑妃在跟他成亲后不到一年就因病去世了,不久之后,先帝又令他娶了如今的刘妃,也就是故宋王刘昶的女儿。刘妃虽然有知书达礼的世家女风范,但却跟先郑妃一样不得元详喜爱。
元详最为喜爱的是他的宠妾范氏,去年范氏因病而逝后,元详一度哀不自胜,恨不得随范氏一起去了。他在范氏去世后,还越矩向元恪上表,请求追封出身低微的范氏为平昌县君。想到这里,我倒对眼前这个温婉的女子有了几分同情。我虽不喜元详,但刘妃为人与元详不同,我与她关系还不错。
“六嫂,前几天的事情我都听说了,这件事是我家殿下的错。还望六嫂大人不记小人过,原谅他这一次。”刘妃很郑重地向我作揖道歉。
见状,我只是抚抚她的手,说道:“弟妹言重了,其实那天我也有言语不当之处,七弟并不是故意的,何况最后我和孩子也都没事。”
“还好六嫂你和孩子没事,不然我和殿下真是万死难辞其咎。”得知我并无大碍后,刘妃看起来才稍稍放心。
她离开前,我还是谨慎对她说道:“弟妹,陛下如今对七弟宠信,对他的所作所为并没有说什么。但是,七弟做的事,确实都是违法乱纪之举,万一有人要借机大做文章,根本不算诬陷,赵修便是前车之鉴。居安思危,不可不慎。”
元恪曾经的宠臣赵修,因在东宫时就跟随元恪,故而这些年一直深得元恪宠信。元恪不仅允许他骑马至禁中,还多次至其家饮宴,更给他修建了华丽的府邸,崇丽辉煌甚至超过许多王府。
然而,赵修恃宠不法,这几年多有违法乱纪之事。景明三年十月,他从洛阳还乡葬父的途中,更是劣迹斑斑,不仅强占公物、骚扰地方,更甚者,连纵容属下□□妇女这种恶行都有多次。这些不法行为,皆被元恪身边的其他亲信告知元恪。与赵修不合的太医令王显、国舅尚书仆射高肇、御史中尉甄琛皆有奏疏弹劾他逆乱不轨,这也让元恪勃然大怒,直接下旨赐死了他。赵修之死,虽然有他仇家的促成,但他的违法之事皆是事实。
宗室诸王既可以是君主倚靠的力量,同时又是君主忌惮的存在。所以,无论何时,不可违法乱纪给别人落下口实。
“多谢六嫂提醒,我回家后一定提醒殿下。不过,他……”刘妃向我道谢,但却止住了自己的话语。我知道,她与元详夫妻关系一般,元详大概率不会听她的。
彦和赋闲在家这两年,元详行事一直很高调,虽然不法之事没少干,但丝毫没见元恪因此而不满,甚至,元恪还经常出入元详光睦里的王府,与他们母子一起饮酒作乐。只是,元恪这种对元详违法乱纪之事置之不理的做法,总让我想到《左传》中郑伯克段于鄢的故事。
当年共叔段行为越矩,郑伯明明可以听从祭仲的建议及时惩处他,防止他继续为非作歹,而他却各种推脱,说“多行不义必自毙”,任由共叔段势力坐大,最后引起两人之间的争斗,迫使共叔段出奔别国。如今,元详一事,与郑伯和共叔段之间是有一些相似之处的。
“媛华,你在想什么?”我还在想共叔段之事,彦和轻柔地唤我道。
“郑伯克段于鄢。不义不昵,厚将崩。你说,郑伯是不是故意纵容共叔段,最后再一举图之的?如果郑伯不那样做,而是听从了祭仲的建议,及时约束自己的弟弟,根本无法彻底铲除他。你有没有觉得你弟弟在某种程度上很像共叔段?”
我如此说后,彦和神情格外紧张地看了看房间。虽然并无侍女仆从,但他还是低声道:“媛华,这种话不能乱说。共叔段即使出奔外国,也是他自作自受。归根结底那些事都是他自己做的,而不是郑伯唆使他的。郑伯有所图固然不对,但共叔段又何尝反思过自己。”
彦和说得也有理。我点点头:“忠告而善道之,不可则止。对季豫夫妇,我们两个都尽过本分,也算是顾全兄弟情意了。此后,他是福是祸,只能听天由命了。”
我对这件事格外关注,并非因为关心元详。相反,彦和的几个兄弟中,我最为讨厌的就是元禧和元详。只是,如今先帝不在,他们兄弟毕竟是皇叔,位高权重,一举一动都会引得世人格外的关注。赵郡王元幹在先帝去世前就已经去世了,广陵王元羽死于行为不端,咸阳王元禧又死于谋逆。如今,先帝的六个弟弟,还健在的就只有高阳王元雍、北海王元详和彦和了。元雍这几年一直在外担任刺史,并不在京中。况且,他一向是个和稀泥的老狐狸,明哲保身从不掺和任何是非,他虽年长于彦和,但在朝中并无影响力。一旦元详罹罪,即使彦和赋闲在家,他的情形只怕也会慢慢引人注目。
但愿元恪纵容元详不是为了找准时机除去他,但愿这不是元恪的本心,但愿是我想多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