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4章 欠条和青带
寄情榭,日华澹澹,有茂树蝉鸣、香烟缕缕,心窍都透彻精神起来。
晴光缀满双眼,栖乐立在碧梧树阴处,环顾四周,此处少有人至,她放步走向拾阶而下的越钦:“东西取到了?”
越钦颔首,很自然地放在栖乐手中,眼神扫了一眼绢布示意:“看看。”
既然此行跟财经司有关,栖乐大概猜到这是什么。
景山的开发,牵涉到一笔很重要的银钱,当年就是云阙亲自向陛下担保的,想必这就是景山向财经司借钱的欠条。
只是绢布里头还裹着一条,栖乐抬眸看着越钦:“除了欠条,还有什么?”
“青带。”
栖乐明净的眼眸中渐趋绰约:“师父心爱之人送的?”
越钦摇了摇头:“不知道,老阙一生并未有什么风月事,也没有听说过有什么心爱之人,或许是留给你的,留给你赠意中人。”
越说越离谱,说话间已经将青带摊在栖乐面前:“别辜负老阙好意。”
栖乐才接过青带,旁侧插进来一句话。
“年轻人,进来喝茶,或许能知道你们想知道之事。”
两人被旁侧温如春絮的声音吸引过去,茶室中坐着一个老人,看着睿智恬淡。
越钦朝栖乐点头,兀自进去,盘膝坐在竹席上,等栖乐坐好,他才问:“老人家,您见过这件东西的主人?”
“几十年过去了,他刚来时,也是成双的,跟你们差不多。”
“东西的主人最后一次来寄东西时,寄的就是情,他应该是想将他的故事告知你们。”
越钦跟栖乐对视一眼,老人没有故弄玄虚,直接就进入话题,他道:“那是来迟的故事。”
云阙第一次见安蕴是景山,他们四人一同来办事,当时约着碰面的地方就是寄情谢。
那一日,澄空万里,难得的霁日风光,一束光掷入他的心间,他遇见了她。
云阙进来时,一眼看到梧桐树下的安蕴,明艳动人,跟他素雅的小师妹宁冉是不同的。
宁冉经常在他耳边提起这个人,云阙也是第一次见到真人,果然名不虚传。
“云公子,可知寄情谢?”
这是安蕴问她的第一个问题,云阙摇了摇头,只见安蕴笑着道:“寄情,寄情,也就是将未了之情寄送未来,让情延续、乃至圆满。”
她说着说着,笑容越发明灿:“不单单是爱情,还有其它跟情有关之事。”
云阙知道她已经心有所许,还是猝不及防动心了。
安蕴将手中的另一条青带赠给云阙:“云公子,我跟宁冉是好友,你智才过人,想必我们也能成为好友。”
见他迟迟不接,安蕴道:“我说过了,青带也可以赠好友,若你也有此心,不妨收下。”
云阙收下了,从此心底再也住不进任何人。
或许除了梧桐树,少有人知晓这段情。
听完这段故事,栖乐看向越钦,眼底蕴着笑意:“师父若是勇敢些,就没你了。”
其实越钦猜测过老阙喜欢的人,想过是宁皇后,从未想过是自己的母妃。
他看着那棵梧桐树,老阙是将未了之情寄托在了他跟栖乐身上。
未见其人先闻其事、也是树下相遇,一切都何其相似。
原来,栖乐真是他费尽心思给自己培养的世子妃。
越钦收回视线,落在栖乐身上,重新拿回她手中的青带:“既然是我母妃之物,那就是给我的。”
栖乐手中一空,他倒看得很开,恍若只是听了一个外人的故事。
离开寄情榭之后,回到临风居,栖乐也没有再想这种风月事,甚至都没有想师父寄送未了之情的事情。
她捧着欠条看了许久,终于悟出点什么,举步靠近越钦:“人生众科中,催科最难,单凭这一借条,想向景山县衙讨债有些难。”
越钦轻啜一口茶,眼神微茫。
其实最简便的方法就是,栖乐以老阙义女的身份沿袭担保,一切就名正言顺。
但栖乐的身份现在还不宜公之于众。
他隐下这件事,风轻云淡道:“于你而言,还有难事?”
“自然会有,我又不是仙人,不过我觉得总有办法。”栖乐朝他努了努嘴:“星纪哩,有何思路?”
越钦手中捏着茶杯,说着切入口:“财经司公布的景山县的收入有些掺假,我已经派鸿蒙去查,等确认还债能力再催。”
景山县处处金碧辉煌,比之燕都更甚,确实跟财经司贴出来的数字有些出入。
见过抬高的,没见过压低的。
事出反常必有妖。
栖乐掠过思索之事,从带她去寄情居到现在这般堂而皇之地说计划,越钦待她不一样了。
她道:“星纪,如今这些,你都不瞒着我了?”
“你是自己人。”
越钦还想说什么,被敲门的霖屿打断:“若还有悄悄话,你们晚上再说哈。”
“说正事。”越钦冷冷道。
霖屿悠悠然走进来,递给他一个红色缠枝纹喜帖:“景山县令庞衍的妹妹三日后新婚大喜,特邀你参加。”
“消息还挺灵通。”越钦轻嗤一句。
霖屿看不出他的态度,假意道:“你若不想去,我去辞了。”
“去,不去怎么讨债?”越钦爽快道。
“他妹妹所嫁之人可是景山首富,你若看到那气派般的婚宴,可别自惭形秽。”
栖乐在一旁疑惑:“星纪不是燕都首富?”
“谁说不是,可越钦那是边攒边挣,别人这是边花边挣,不能等量齐观。”
“霖屿,你今天的话有点过多了。”
“还说一句。”霖屿讨价还价道。
“说。”
“世子妃,越钦府中还放着给你准备的聘礼。”
越钦就知道他吐不出什么好话,登时就剜了他一眼:“话说完了,还不走。”
霖屿咧嘴笑了笑,转身挥了挥手,就潇潇然踏了出去。
屋外水面波光千顷,流云影里似颗颗明珠。
栖乐看着略微有些局促的越钦,小声问:“星纪,原来你不是说笑,当真给我备下了嫁妆。”
当时说得那般慷慨,这会却有些后悔说添妆。
栖乐想着现在不是跟他客气的时候,就要趁着他好说话,先坑一笔:“三日后我得去问问景山首富的聘礼有多少箱,星纪记得只多不少。”
越钦正要说话,栖乐便抢先一步,嫣然流盼:“星纪不会不舍得了吧?”
“谁说我不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