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阡陌

    红尘三条界阡陌，碧草千里铺郊畿。人类自从驯化了农作物，也开始被固定在阡陌之间。人类开始学会了掌控，不再依赖于运气，农作物依照四时春播秋收，人类也开始学会了规矩。依农田聚居，抵御外来威胁的能力也变强了。人聚多了就会有矛盾，就需要有调解，需要依据，需要记录，于是有了新的身份。人聚多了，为了提高效率，就需要有劳动分工，于是有了新的岗位。所以农业一直是立国之本，土地面对着这些索求无度的孩子，向来不声不响，默默承受着，无论风吹日晒,无论风霜雨雪，无论春暖花开，她都沉默不言，承载着一切。

    边尘与林若木面对着一大片农田，有错愕，也有欣喜。农科原本是学宫第一大科，人人皆以进入农科学习为荣，但时过境迁，农科渐渐没人愿意来，土地慢慢地也就荒芜了。好在林若木从小就干农活，那时总嫌收成不够，想要多种些地，但地租又太贵，收上来的粮食去掉地租，所剩寥寥无几，只好作罢。望着这一眼看不到边的田野，林若木心想，他们家想多种一块地都租不起，这么好的一块，却这样荒芜着。林若木各种情绪翻滚上来了，有不甘，有无奈，有不屈，更有一种压抑已久的情绪喷薄而出，她张开双手，对着大块的田野大喊：“我是地主婆了！我，林若木，要做全省城最大的地主婆！”

    边尘望着她，既有不解疑惑，也有一些被感染，他自幼衣食无忧，拿到手里的就是白面做成大馒头，晶莹的大米饭。不知道有金黄的麦浪和烈阳下的挥汗如雨，对这土地自然也没有深厚的感情。但他依然被林若木浓烈的情绪感染了，他自小家教极严，为人也有些拘谨，林若木肆无忌惮的大叫声，让他也觉得热血沸腾，只觉得一股血气在翻涌，总要做点什么，于是他也对着田野大喊:“我，边尘，要做全国最大的地主婆！”林若木听边尘喊完，笑做一团，“你这样五大三粗的地主婆，谁会娶啊？”边尘嘿嘿一笑，挠了挠头。

    那日他们坐在田埂，聊了许久，他们的童年，他们的心愿，他们最爱做的事情和一些从未与人说起过的小秘密。他们从太阳高照一直坐到夕阳西下，那日的夕阳红彤彤，田边的柳树沙沙作响，林若木说到激动处还不时手舞足蹈，她从来没像那天那样说过那么多的话，仿佛她的童年她的少年，她的种种不开心种种幸福只为这一刻的倾诉。边尘看着她不停的说，不知疲倦，一会说她把这块地种上小麦，她要每天看着它们长大，在初夏，它们穗子成熟了，她要在金黄的麦浪上打滚。一会又说要种上桃树，三月里桃花开的时候，她要挑一朵最娇艳的戴在头上，成为世间最美丽的女人！她要在夏天的时候把她弟弟带来，夏至后的桃子最好吃了，鲜甜水灵，桃味十足。他最喜欢吃桃子，每次吃桃子的时候都猴急猴急的，桃子上的绒毛都顾不上擦，蹭的到处都是，一边吃，一边抓耳挠腮。她说她多么希望能把父母也接来，他们看到这么大一块土地都由他们播种，肯定高兴坏了，她想象的到她的爹爹在屋外整理着他的农具，像看着心爱的孩子，左摸摸，右碰碰，又像是在检阅他即将出征的士兵，那一大片麦田等着他们去占领。娘亲拿着一个瓢，盛满了粗粮菜籽，一边“努努”的走向鸡舍，一边嗔怪着:“别着急，都有都有，管饱！”家里的高高的谷堆冒着尖，像胜利的旗杆，那么骄傲。鸡鸭成群，娘亲喂都喂不过来，愁的边摇头边微笑。弟弟肚皮滚圆，刚吃完鸡腿，蹭的衣服上油汪汪，一边舔着手指一边傻笑。想到这些，林若木脸上洋溢着幸福，哪里还是那个娇憨怯懦的女孩。

    边尘也从没这么放松过，他之前就像个提线木偶，各种条条框框框住了他，过着一板一眼的生活，他就这样拘着过了十几年。原来人可以笑的这么大声，原来人可以有这么多的希望！

    那天阳光正好，你站在我的面前，时而笑时而闹，树影下的我们忘记了所有，我们的往生，我们的将来，交织在这一刻。原来我们的出生，我们的哭泣，我们贪恋的夏日清凉的湖水，我们童年丢失的透明弹珠，都是早已设下的埋伏，只为今日的奔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