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你要我做什么？
“不过，什么是蟒鬼？”
陆知想起阿满说朱砂佩上有蟒鬼，想到了那条小蛇般的黑气。
阿满沉默了一会儿，反问道：“你对现在的仙人知道多少？”
“我知道当今有狐黄常蟒四大仙，也就是狐仙、黄仙、蛇仙和蟒仙。实力较弱的能附在灵媒身上修行，待实力增强便可以独立化形，那时是人人能看见、能触摸到的。”
阿满点头：“是。但是仙人会因一念之差堕入鬼门，所以修炼时一定要摒除杂念。现在存在于世上的鬼族主要是蟒鬼，这个以后再和你讲。”
陆知撇嘴，还向她卖关子，“所以今天那个小黑线是蟒鬼吗？”
“不是。现在还存在的蟒鬼都法力不弱，起码能独立化形，刚刚那只是一缕封在佩里的残念。”
陆知想到了姐姐，便问：“黄仙也会堕鬼吗？”
“当然。但是你放心，你姐姐的黄仙没有堕鬼。”
陆知讶然，阿满难不成还能读她的心？
“我不会读心，但是你想什么很好猜。你姐姐用的符号隶属萨满体系，相当于与恶魔签订契约，让渡自己的权利和所有物来换取力量，长此以往会酿下无法弥补的后果。”
陆知心下难受，却没有多说，这事就暂且按下，之后几天，陆知被神婆带着连轴转。
第二个活是村南屠户郑家，长久杀生，血孽累积，郑屠户落下了半边偏瘫的毛病，右手提不了刀，家里断了生计。
阿满教女主写下忏罪咒。
“郑叔，厚德养气，平和养心，万世修行化冤消孽方可。”
郑屠户是粗人，听不懂，愣愣梗着脖子问：“啥意思？”
陆知沉默几秒，微笑说：“意思是你每天瞅见孙奶奶过马路就去扶一扶，看见有人打狗就把人拦下救狗，诸如此类路见不平就相助一下，但别再拔刀了。”
郑屠户频频点头，像在听真主教诲。等陆知要走时，他又问了一句：“小陆姑娘，那我还能做屠夫吗？”
陆知思考了几秒，问：“你还有别的手艺吗？”
“我会劈柴。”
“那你做个木匠吧！”
欲化冤孽，必行善举。郑屠户改行做了木匠，只是桌子削得像偏瘫的野猪，凳子剁得像古时候的刑具。
碰巧一位下乡采集灵感的艺术家看了，频频称奇。一挥手全部买了下来，包括像屎粑粑的花瓶。
“你这个花瓶很有讽刺的感觉。”
“这是碗。”郑屠户一边数钱一边说，笑得合不拢嘴。
他心里佩服，小陆神婆真神啊！
刚下了两单，陆知已然从村民口中的小知变成了小陆神婆。
第三个活是住在村郊的何方，他做护林人做了一辈子，攒下的钱买了金子，正做着安享晚年的好梦呢，结果遭贼偷了。
何方见陆知来了，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拉着陆知的手像救命稻草。
陆知抽手，没抽动。
嘴角倒是狂抽。
找人都会了，区区金子不在话下。阿满活像个探测仪，带着陆知和何方进了林，跨过林溪不过几里地，一挖便找到了丢失的金子。
何方拿起金子，抱在怀里嚎啕大哭，蹭了一身泥。
进林采蘑菇和笋子的村民吓得哆嗦，一路小跑回去，口耳相传：林子里有黄金，还有何方疯了。
几个案例积攒下来，陆知名声也大了，还没歇一日，村长就来敲陆神婆小院的门。
陆神婆赶紧迎进来，笑得像大开的花。
村长也来找神婆办事，知道这活广告是打出去了，村长百般叮嘱叫陆知去，神婆哪有反对的道理。
陆知睡得迷迷瞪瞪，被神婆薅起来了。
原来是村长家的儿子，夜夜失眠，日渐消瘦，骨形都要显出来，大夫看了说不上是什么病，村长也是没辙了，就这一个宝贝儿子。
知道后，陆知却是不愿管，村长儿子仗着爹的威风，三天两头骚扰貌美女村民，还欺负护林人何方，收他保护费。
阿满虽也看不上这人的做派，但还是劝陆知接了，“渡天下人才是至善。”
陆知：“没事，我不善。”
阿满：“他人傻钱多。”
陆知：“……”
陆知感觉被阿满拿捏了。
阿满好说歹说，劝陆知找了一坛香灰，拌上药材和蚂蚁熬的浓汤，叫村长儿子连喝一个月，保准能好。
陆知照办了，从村长家出来，好奇问道，“这香灰和蚂蚁有什么用？”
阿满答：“没用，我的法术才是有用的。只不过这男人仗着父亲的威风多行不义，盗夺私财，虽不能不救，但就这么救了我心里膈应。”
陆知笑出了声，她就喜欢阿满这样。
点着钱走回家，路上听见两三村民靠着院墙，在说闲话。
“听说了吗？林子里那老何挖出来金子了，给人瞧见，好多人都去挖，结果差点给林子毁了。”
“对了，我还听说那堆挖金子的，其实都是村长儿子雇去的。”
“造孽吗这不是。”
“是说，后来之前那屠户老郑看不下去，上林里赶人去了。”
陆知走过，二村民和她打了个招呼，继续小声蛐蛐，“老郑现在做木匠，精气神好多了，听说都是小陆神婆弄的，还挺神。”
陆知装作没听见，心里早乐开了，走着走着蹦了一下，蹦完回过味儿来，觉得怪不好意思的。
阿满语中含笑，“小陆神婆真厉害。”
陆知那点害羞也褪下去了，就纯高兴。
只是没高兴多久，便想起陈奇现在仍不知身在何处。
其实陆知对陈奇纯纯是朋友情谊，小时候俩人都孤僻，别的孩子不愿意和他俩玩，陆神婆又帮陈家做过法事，一来二去就熟了。
陈奇他妈活着的时候，也爱开俩人玩笑，说等小陆知长大了就嫁给陈奇做媳妇。
陆知一概不理会，陈奇他妈对陆知太好了，她不乐意干那些拒绝陈奇妈妈的事。
只是对陈奇，陆知是真没感觉，但凭着仗义，陆知就不能不管他。
还有陆风的身体，最近她和神婆奶奶一直待在一起，难免冷落了陆风。
阿满说姐姐是心魔，只能靠自己来医。
所谓心魔，无非和神婆有关。为了让神婆肯定她，不惜消耗身体来换取能力。这么大的人了，一直没学会爱自己。
如果神婆去劝陆风呢？
陆知当即决定回家找神婆一试，虽说神婆答应的可能性不大，但也总比什么都不做好。
刚一踏进门槛，神婆却是急着叫陆知过去。
神婆：“你去哪儿了？过来，交给你一个活干。”
陆知头都大了，哄着神婆说，“陆奶奶，我想跟你商量一下姐姐的事情。”
陆神婆不耐烦，“等会儿再说，我这个事比较重要。这个活特殊，你可能需要违背狐仙的意愿，但是你也不用担心或者害怕，不会出事儿的。”
神婆的表情不容置喙，陆知眉心一跳，预感不妙，而阿满听见违背意愿，早已竖起耳朵，想也知道不是什么好事。
一时安静万分，听得见秒针的滴答声。
神婆表情轻松，道，“你认识公墓园吧，我要你去挖一具尸体回来，谁的都行。”
“你要我做什么？”
陆知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神婆的表情太正常了，像在说明天记得把鼠尾草割了。
“挖尸体。”神婆皱眉，“你这种大惊小怪的样子跟谁学的？我从小就叫你见事莫惊慌。”
这可是挖坟掘尸！陆知虽知道神婆不是多正派的人，但还是被她震惊到了。
陆知多问了一嘴，“你要尸体做什么？”
“做仪式，”神婆悠悠说，笑得像只偷腥的老鼠，“我要让这些烂肉破骨活过来。旧时候的方子，炖煮过后和其它几味药材服用，返老还童，不在话下。”
“好好干，我到时候会分你一杯，这方子提升修为也是特别好的。”
陆知被神婆惊得语塞，而体内，阿满正怒不可遏，气息膨胀，搅得陆知的能量也混乱十分，她一时呼吸不畅，半边大脑白茫茫一片。
神婆见她呆呆傻傻，懒得废话，起身拿法器当扇子，摇着走了。
阿满厉声道，“你绝不能替她做这种事。”
陆知分出一丝清醒来，“我知道，我不会的。”
“你未必知道，神婆所说仪式比你想的更严重。这事一则同类相食，亵渎死者，破坏人伦；二则，这法子从前是黄仙一族独有的，方子必要腐肉和黄仙的精血。”
“腐肉好得，黄仙精血难找。从前执念过深的人、蛇、蟒、狐甚至黄仙同族都联合起来猎杀黄仙。这中间无数同族反目、杀妻灭子的悲剧，差点搞得黄仙种族灭绝。”
“相比之下，鬼族空前繁荣。为了那一口血一口肉，几族人打得生灵涂炭，万里荒芜，罪孽深厚，纷纷堕鬼。眼见着火光横尸，耳听着嚎哭痛叫，这才有人反应过来，站出来遏制灭杀黄仙的惨剧。”
陆知怔怔地听着，胃里一阵翻涌，她共情力不弱，此刻脑子里显出红天黑地，铺在地上七窍流血的人织成毯，神仙夹尾乞怜，一阵酸涩的钝痛从心底蔓延开来。
陆知追问，“你之前说，现在几乎只有蟒鬼还在世上了？”
“是的，当年众仙合力镇压鬼族，蟒仙一族本就擅长吸收能量，蟒鬼杀人吸食更为猖獗，法力极为高强。众多高仙耗费一身修为，却还是让蟒鬼逃了几只。”
阿满气息渐渐平稳下来，懊恼自己的失控。那是他亲身历经的战役，亲眼见到相识的仙人被蟒鬼吸干修为，化为人干。
并肩作战数日，被几只蟒鬼围攻时，他竟没能救出战友。
悔也无用，他自身也被吸去大半修为，堪堪镇压下局势，断了九尾，如今化形都不能。
度过那段废物般的日子才是最难的。
陆知还好吧？他一时气息不稳，搅得她也难受。
阿满忧心忡忡，“抱歉陆知，我没控制好自己。”
陆知刚想回句没事，就听见神婆在院内扯着嗓子大喊，“陆知！”
那女人立在门外，单手叉腰，正把铁锹靠在门框上，脸上横肉飞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