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2章 院首
不过两刻的功夫，小桂子便带着一位须发尽白的老者走上前来。
梁九功偷偷觑着，只见晏院首虽已年迈，却步伐稳健，行走正常，毫无龙钟老态，脸上氤氲着红润之色，可见身体康健更甚中年。
他微微有些羡慕，跟在万岁爷身侧实在是太过折腾，他也许还不如七十余岁的老太医身体强健。
晏无波虽是远离宫廷已久，然而一刻也没忘记自己身上的担子。
身为皇家奴，一肝就得是一辈子。
“微臣晏无波给万岁爷请安。”
康熙微微有些唏嘘，幼年时他染上天花的时刻，便是这位当时的院正在一旁照料医治。
“老太医在野养身，倒是越发的仙风道骨了。”
晏无波微微一笑，默默地接受了康熙的赞誉。
身处朝野之外，肩上没有任何的压力，自然都会洒脱些的。
“微臣敢问万岁爷今日特召，可是有何急事？”
晏无波何尝不知道今日定然是有事发生，不然康熙难道是要找他叙旧。
康熙伸出手臂，“请老太医为朕诊脉。”
若是太皇太后所谋并非是简单的药物，那么唯一有可能看穿的也就是这位曾担任四十余年太医的院首了。
晏无波微微皱眉，这脉象···
他算是知道为何自己要被请进宫了。
不用大脑也能知晓康熙此刻的心情，晏院首说话便很直白了。
“万岁爷找微臣算是找对人了，这普天之下知道这一隐秘的人也都不多了。”
他也不卖关子，把这药性从何而来全都讲了一遍。
晏老太医望着康熙黑沉的脸色，叹了口气：“老臣也只是跟在师父后面，听他老人家提了一嘴，之后并未切实见过。
然而太宗皇帝是偶然中过这手段的，此事便被封锁下来，几乎无人知晓。”
康熙慢慢绕着手上的玉扳指，这样便可解释得通，为何太皇太后会知晓这秘辛了。
还真是小瞧太皇太后的狠绝了，她却是没有想到会在晏无波这里出了破绽。
晏无波想了想，又添了一句：“不过此药激烈，难保伤了元气，不妨微臣为万岁爷开一剂方子。”
康熙对待老太医还是温和有礼的，念及殿内的流筝，便亲自带晏无波往屏风之后而去。
之后也是亲自从重叠的天青色帐幔中把女子纤细的手腕从被褥里拿出。
“也看看皇后如何？是否需要调养？”
内殿其中氤氲着幽深的暗光，晏院首不敢乱看，垂下眼皮只盯着这节白玉无瑕的皓腕。
不过晏无波看来都只是红颜枯骨，唯有一心诊脉。
兰香暗叫不好，幸而平日只要是不侍寝时，殿中便不会点上那避子的桃花香，可是方才竹月已经是去后厨煮药了。
兰香现下也只能万般祈祷盼望，她不要和太医撞上。
那桃花香短暂且隐秘，很难留下晏无波微微蹙起雪白的眉毛，也许自己是多虑了。
他起身如实向康熙禀告：“皇后娘娘凤体并无大碍，只是体质有些寒凉虚弱，不妨以食补药膳相疗。”
康熙眼眸一暗，以前都是梁院正为皇后诊脉，可从未听闻过此事。
他追问道：“皇后可是因为体质，这才迟迟未有身孕？”
晏无波迟疑着点点头，皇后身体极其康健，胜过大半女子，只是这寒凉对于身体毫无影响这点，他尚未想明白。
康熙点点头，只要是能治就好，他势必要挽留晏无波留下。
“好，那日后朕就将皇后的身体交给晏院首了，每月俸禄翻倍，享正四品的待遇。”
晏无波诚惶诚恐谢恩，太医院院首原就是个虚职，领着正五品职务，如今他还算是升了一阶。
心中叹了口气，虽然还是更想念家中的悠闲，可惜拿了皇家的养老俸禄，那就是一块砖，哪里需要往哪搬。
康熙携着晏无波走出正殿，却正好在转角碰见了端着托盘的竹月。
那托盘上放着的正是一碗热气腾腾的黑色汤药。
康熙停下脚步，心中有些犯疑，便拦下了竹月：“这是何物？娘娘不是还未醒，何人吩咐的？”
竹月颇为沉静地回答：“回万岁爷的话，这是娘娘的补药，每日晚间正是要服药的时候。”
即使端着的分明是一碗避子汤药，她也是面不改色，娘娘教过越是危急时刻，越是要镇静。
既是一直以来的习惯，康熙也不好多管，见到竹月一脸忠心为主的样子，便让她进去送药。
竹月侧身低头等待万岁爷离去，即使是在心中为主子感到愤慨和难受，她还是好好管住了自己的神情。
唯独漏算的一点，就是跟在康熙身后的晏无波。
热气掀起药味传入这位从医六十余年的老医者鼻腔中，晏老太医眉眼微动，脚步未停。
然而到了他这样的经验丰富，见多识广的人这里，只需要一缕药香便能辨别出其中药材了。
短短转角擦身而过的功夫，晏无波便已分析出了那药碗中二十余种药材。
他眼神一闪，不论那里面到底是什么，足足二十余种温和的药材相互搭配，同时具备补身和避子的功效。
晏无波心生感慨，这样的好配合便是他也是今生罕见。
他叹口气，自古以来，医术博大，只是现下医者们都越学越杂，反而失了钻研一门的耐心。
不知这张药方是何人所开，论起千金科，他或许都不及这位隐秘的医者。
晏院首很快收回感慨，可是方才那避子药又是怎么回事。
他到底是不在宫中就职，宫里的传闻也是听说的少了。
只知晓永寿宫住着的这位便是万岁爷去岁册立的继后，领侍卫内大臣遏必隆之女。
近来民间倒是总有传闻，万岁爷与继后甚是琴瑟和鸣，可是这样的话，晏无波不敢不信，也不敢全信。
宫里主子们之间的逢场作戏，难道还少吗？
天家无情，钮祜禄氏权势在军中深扎，迟早是要引得忌惮的，说不准这药物便是万岁爷自己下入皇后补药中的。
晏无波仔细回想，才发现根本认不清，方才万岁爷拦下婢女询问，到底是真不知道，还是在装不知道。
就算是吩咐了他要调养皇后身体，也没有明说是要让永寿宫有孕···
如何行事并非今日可决，晏无波埋下头，还需再观望一阵。
宫里这摊子浑水，若不是真真切切地踏入，在岸上那是如何都看不清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