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守望
王埕回到了小木屋，靠在小木屋的墙壁上，自从接到那个电话，这是他最放松的时刻，门口边上的火堆噼里啪啦的燃烧着，他注视着火光，怔怔出神。按照原来的计划，王埕本想在今天建造一个泥巴炉，接着尝试能不能融化金子，把沙金融成一坨之后，再利用金子良好的延展性，敲成他想要的餐具。
可如果星际海盗不怀好意，这一切都将化为空谈。
“呵。”
王埕忽然站了起来，他释怀一笑，扫了一眼手上的手机，说不定33号正通过手机的摄像头在观察着他呢；人不可能一辈子不赌，这或许就是他这辈子最重要的一次投机。
有了宇宙级别文明的帮助，他能很快站稳脚跟，以前面对的生存问题可以瞬间迎刃而解，而如果赌输了。
“呵，贱命一条罢了。”
王埕所在的大巴本来就是从飞船上掉落出来，因此两者的绝对距离并不算太远，只是山路崎岖，一眼就可以看到的地方却让他走了很久。一路上走走停停，有时砍伐挡路的植被，有时寻找趟水过溪的地方。这里的水资源很丰富，基本上走出一段路程就可以看到一些大大小小的水流，小的那些一抬腿也就迈过去了，稍大的那些有个一两米宽，王埕寻了个水流平缓，地势平坦的地方也顺利过去。
王埕忽然有些庆幸，那艘飞船就在山顶，在这座森林的任何位置，只要一抬头，就可以看见她，如此王埕才不至于迷失方向。
这一路，王埕走了有三个小时，终于，他来到一片开阔的坡地，坡地上的树木东倒西歪，还有一些烧焦的痕迹。而在那些倒塌树木的末尾，一架庞然大物赫然停在那里。
因为一直站在山脚下，王埕对她的大小并没有概念，直到来到近前，他才发现，这艘飞船居然接近一栋楼房大小，两侧的机翼已经断裂，其中左侧的机翼更是不知所踪，王埕也明白了33号口中不可维修的含义。
“您好，冒险者，无诛号欢迎你的到来，根据星际救援法，我将为你提供除了伤害自身以外的所有帮助。”
舱门缓缓打开，舷梯缓缓落下，里面的灯光亮了起来，昏黄的光线，只能勉强提供照明，看上去有点像应急后备灯没电之后的样子。
看来这艘飞船的情况也不容乐观。
既然已经来了，王埕就没有退缩的道理，他登上了舷梯，一步一步走进了船舱中。在他进入之后，33号没有收起舷梯也没有关闭舱门。过道离地大概有3米高，王埕往后面看去，在很远的方向，隐约可以看到那片草原，草原一直延伸到天边，然后被拔地而起的雪山阻挡，而在另外一边则是一条宽阔的大河，大河的两边形成了一片冲积平原，平原上的树木不像林地那么密集，更多是高高低低，分辨不出模样的植被；那里正是湖泊的对岸。
站在高处，王埕终于把自己生活的一隅尽收眼底。
“33号，你说你已经把这颗星球的表面全部扫描过了是吗？”王埕开口问道，他知道33号能听见。
“是的，在逃逸器升空之后，我利用上面的传感器制作完成了这颗星球的地图，虽然还有一些小瑕疵，但足堪一用，如果人类联盟的战士再次来到这里，将为他们省去很多的麻烦。”手机里，33号的声音适时传了出来。
“能给我看看吗？”王埕问道。
“不行哦，这是属于人类联盟的财产，即使你接受了我的救援，也不能查看私有物品。”
“嗯。”王埕点点头，他不是贪得无厌的人：“那带我去照片所在的船舱吧。”
“这边。”
飞船内部，昏暗的光线亮着，33号和他的沟通完全依赖这一部手机，王埕在33号的指引下，走走停停，终于穿过一道闸门，然后眼前忽然变得明亮起来，王埕适应了昏暗的眼睛略微有些不舒服，拿手挡了挡，这才看到里面的情况。
嗯，里面这个词有些不太恰当，或许应该用外面这个词更为合适，这个船舱应该位于飞船的尾部，而现在它不知道是因为碰撞还是其他什么原因，船舱的一半都已经断裂，站在门口，甚至能够看到外面十几米下的地面。
“就在那里了。”
33号的声音响起，不用他说，王埕已经发现一堆杂物里面的各个旅行箱，他小心踱步过去，很快找到照片里的那一个，拉开了旅行箱本来就已经被掀开的拉链。
水稻，小麦，玉米，这是王埕一眼就能认出来的，另外还有非常多的种子，大包，小包，如果给王埕图片，他或许还能分辨这些作物，可在没有标签只有种子的情况下，王埕根本无法知晓它们到底是什么东西。
但从外表上面来看应该是地球上的作物。这些就是星际海盗去往地球的目的？可这里乱糟糟的一片，比起船舱更像是垃圾场，存放在这里的货物更像是他们准备丢弃的垃圾。
王埕瞥了一眼手机，33号虽然或许没有欺骗自己，但也没有说出全部实情，显然这伙海盗并不是那么简单。他把种子小心收拾回到旅行箱中，拉上拉链。
噗。
旅行箱被他从垃圾堆里拔了出来，可能因为旅行箱的存在给予了这个垃圾堆一个微妙的平衡，当旅行箱被王埕拔出来之后，内层的垃圾纷纷滚落。王埕眼尖，几乎一瞬间就发现了杂物堆里的笔记本电脑。他手伸了过去，翻开电脑包，果然，里面充电器，鼠标一应俱全，甚至还有好几块移动硬盘。
“33号，我能带走这里的东西吗？”王埕问道。
“可以，这堆东西严格意义上来说已经属于垃圾，你可以随时拿走。”33号道。
这里一堆箱包杂物堆起来少说有两三米高，如果全部开箱，还不知道里面有多少宝贝。王埕不是超人，也不是修仙者，没办法把这么多东西一并带走，他又翻找了片刻，找到一箱茶具。是哪位爷这么有兴致，连茶具都要自己带。
王埕随手拿走茶壶和几个茶杯，拿自己的衣服包好，塞到行李箱中，然后提起电脑包。
一趟路能把这些带走已经很不错了。
“谢谢你，那我就先走了。”
“沙沙。”33号似乎有些犹豫，就在王埕踏出闸门的时候他终于道：“地球人，同样作为落难者，如果可以，我也希望得到你的帮助。”
这次王埕没有马上拒绝，你敬我一尺，我也敬你一尺，这是王埕的行为准则，经过这么长时间的交流，王埕已经渐渐习惯把33号当做一个真正的人来对待。
“你说，如果能帮的上忙，又不妨碍我生存的情况下，我可以选择帮你。”
“你应该可以看到，经过这么久连续不断地向太空求援，我的能量已经基本耗尽，我希望你能帮我找到足以点火的能源。”33号真诚道。
王埕沉思半晌，找能源这件事情其实也在他的计划中，不过是在很远的位置罢了，可这艘星际飞船所需要的能源和他理解的真的是一个东西吗？煤？石油？甚至是天然气？王埕可不认为这些东西可以供给星际飞船的航行。
“你需要的是什么类型的能源，如果有可能，我会帮你找找看，可如果是氦3那种东西，我就算想帮忙也没办法，你总不能让我上月球吧？即使这里有三颗月亮。”
“不要那么麻烦，重启核聚变只需要水就可以了，最好是海水，淡水也勉强能用。”
王埕看了一眼山间的小溪，要往上面引水虽然麻烦，可也不算太难，只要肯下功夫，凭借他的能力还是能做到的。
“可以，等我的营地稳定下来，我可以帮你引水，不过我一直有一个问题很好奇，你们只需要几个小时的时间就能从地球来到这颗星球，可为什么你直到耗尽能源都未能联系上那个所谓的星际联合政府，难道是因为小行星墙的阻挡吗？”王埕答应下来，随口问出了他一直感到困惑的一点。
“想要联系上星际联合政府随时都可以啊，甚至我现在还能在他们的网络上寻找相应的资料，比如你名叫王埕，是东方人，母语是东南语，户籍在峁阳县，家里现在只剩下你一个，哦，还有你地球上的那个房东正在网上骂你呢。”
听到33号把他的信息全部扒了出来，王埕除了略微尴尬之外并没有很意外，反而是另外一件事情让他感到讶异：“你的意思是地球属于星际联合政府？可据我所知，地球上的人类还在为上一颗小小的火星而发愁，根本没有可能进行这么远的星际航行才对。”
“是的，因为你所处的地球属于基因冰箱，冰箱最重要的功能是保持基因的活力，而不是文明的发展。因此星际联合政府有意识地控制了地球的科技发展，如果按照原来的路径，你们在两千年多前就应该可以登上火星，一千年前就可以进行星际航行。”33号仿佛在陈述一件与他毫不相干的事情。
听到这样的话，王埕反而没有太多的情绪，因为太过遥远，以至于王埕很难想象那样的地球到底是什么模样，那样的地球中他又会是怎样的一个人，亦或者根本不会有他的存在。他只是淡淡道：“既然如此，你们为什么要来到地球，是想要打开这个冰箱吗？”
“不好意思，这属于人类联盟的军事机密，我不可以告知你这样一个外人，但我仍然请你相信，我们代表正义。”
“正义吗？我一直以为那是虚无缥缈的东西。”王埕有些奇怪道。
“越是虚无缥缈的东西，才越具有无上的意义。”33号没有反驳，只是从另外一个角度解释了这个问题，王埕觉得这句话很耳熟，好像在哪里听到过，仔细回想又没有结果。王埕抿着嘴巴，33号给予他的信息量实在太过庞大，让他一下子消化不完。
“33号，说实话我从未想过星际外是这样一个世界，在我的观念中一直以为人类只有地球这么一颗母星，没想到人类的足迹已经走到了那么远。”
“是的，人类的足迹已经跨越了大半个银河系，发现了数以亿计的生命星球，其中天生星的数量也多达998颗，加上这一颗万户-丙，就是999颗。”
又是一个新名词，从语境中王埕大概理解了它的意思，大概就是天生适合人类生存的星球，很多星球上虽然也拥有生命，甚至拥有智慧文明，但那是他们针对自己所处的环境做出的适应性进化；所以生命星球，并不代表着人类就可以正常生存，只是生命星球和天生星的比例相差居然这么大，这一点让他有些惊讶。
“所以你是想把这颗星球纳入人类联盟的治下，不想星际联合政府发现她？”
“如果星际联合政府获得这颗星球，大概人类除了增加一颗基因冰箱之外就不会有任何的改变。”33号略带嘲讽道：“人类的意义绝不是呆在一颗颗基因冰箱中，消耗着微薄的资源，从无知中生，在无知中亡。”
“那么人类联盟呢？如果由他们发现这颗星球会选择怎么处理？”
33号沉默了，就在王埕以为手机没电的时候，33号终于道：“说实话我不知道，人类联盟直到现在还没有一颗属于自己的星球，如果人类联盟能够获得这颗星球，或许会把他作为向星际联合政府开战的根基。”
王埕本以为人类联盟是和星际联合政府势均力敌的存在，没想到两者的力量差距居然如此的悬殊，这样看来人类联盟似乎是属于起义军一样的存在？
“33号，那么如果我向你提供水源，你是否会第一时间通知那个人类联盟？”
“是的，我会立即开始尝试联系。只是无诛系列飞船内的核聚变装置更多只是作为应急能源使用，真正供给她在宇宙中翱翔的是反物质引擎，能源仓内的反物质晶核已经全部消耗，使用核聚变在空间中再次搜集足够的反物质并联系上人类联盟还需要很长的时间。”
这次没等王埕询问，33号已经自己说出了那个时长：“一百二十三年，所以我很抱歉的告知你，根据我的基础设定，我无法为了你一个人背叛人类联盟的百亿公民，你会老死在这颗星球上。”
一百二十三年吗？听到这个消息，王埕反而放松了下来，他有些揶揄道：“你这么恐吓我？就不怕我突然反悔吗？”
“作为我的基础设定，机魂不能欺骗人类。”
“嗯。”王埕点点头，陷入了长久的沉默，久到就连他自己都不知道过去多久，忽然摇头一笑。
“33号你不应该和我说这些的，人类联盟的伟大理想也好，星际联合的残酷统治也罢，其实都和我没有任何的关系，我只是一只小虫子，巨人们抬抬手，就可以拍死无数只。”王埕顿了顿：“不过我还是感谢你，感谢你告诉我真相，真要较真起来，我宁愿在真相里面死，也不想在谎言里面活。”
王埕觉得这个的话题太过沉重，而且也已经聊到头了，于是他主动转移话题道：“你说这颗星球叫做万户-丙，万户我知道，是个有名的科学家，可万户丙是什么意思？”
33号也没想到王埕的情绪转换这么快，不过作为机魂，回答人类的疑问是他的基础设置，他立即达到：“万户丙是恒星万户甲的第二颗行星，该星系由科学家万户发现，万户，东国名初科学家，星际联合政府察觉到他有可能引发人类的飞行革命，所以为了阻止地球文明的发展企图将他抹除；人类联盟知道这个消息后趁着他一次实验的机会把他营救到了太空之中。之后在人类联盟的工作中，他发现了这个星系，只是因为小行星墙的阻挡，当时的人类联盟并不认为这是一颗备选度足够高的星球，因此她渐渐就尘埋在硬盘深处，没想到这次意外，反而让我们来到了这里，发现她是一颗属于人类的天生星。”
“呵。”王埕忽然一笑：“我想这可能就是缘分，这颗万户-丙是星系中的第三颗星球，你所在的无诛-丙号是舰队中的第三号飞船，你的名字又叫做33号，而我王埕呢，我呢。。又正好身高183，看来我们相聚在一起正是因为这个三字。”
33号沉默了数秒后道：“嗯，不过我认为你最后一个3有些牵强，人类的身高在一天中会有微小的变化，其实你现在只有181。”
王埕混不在意自己被揭穿，摆了摆手：“不用在意这些细节，既然你这里能够上网，那么我们做一个交易如何，我给你供水，你给我供网。”
33号沉默了半晌：“抱歉，王埕，如果你仍然没有放弃求救，那么我可以为你做出一些补偿。”
王埕却打断了33号的话：“我不会求救，你也可以在网络上监督我，如果我发布与求救相关的信息，你可以立即把它们删除。”
33号愣住了，片刻后才道：“你确定？”
“我确定。”王埕十分真诚。
沙沙沙，许久，33号终于道：
“根据资料分析，人类欺骗机魂的概率是999，但我选择相信你，王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