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电话
滴嘟，口袋里的手机再次微微一颤；
“奇怪，明明已经充满电了啊，难道电池已经坏到这个地步了吗？”
王埕抱着这样的想法，抽出口袋里的手机，然而下一秒，他盯着手机上的画面，瞳孔微微收缩。
“人皆寻梦 梦里不分西东
片刻春风得意
未知景物朦胧”
手机铃声响起，电话！电话本该是最常见不过的事情，但它绝不应该出现在这里，这里是荒野，是没有任何信号的星球，他根本不应该接收到这个电话。
然而手机的信号栏上面显示着3格信号，这样的信号强度，打电话完全够了。
王埕望着手机屏幕，久久不语。
这里是天空中有三个太阳的异星，这里是一天有32个小时的超级地球，这里有他新建立的家，如果接通这个电话，是否意味着他能回到地球？还是说被外星生物发现，抓回去切片研究？
接还是不接？
王埕感觉自己的手有些颤抖了。
“天造之材 皆有其用
振翅高飞 无须在梦中
南柯长梦 梦去不知所踪”
手机还在播放着铃声，屏幕上来电显示的是一个陌生的号码，乱七八糟的数字不属于任何一家公司。王埕的手指终于放在了绿色的图标上
接不接？
咚咚咚，王埕仿佛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声，恍惚间他瞄了一眼远处的飞船。他在这颗荒星上的基础已经牢固，脂肪可以通过大鸟和湖里的鱼获取，蛋白质有森林里面的傻兔子，碳水大概率可以通过桦松结出来的小果子获得。没有意外的话他能在这颗星球上一直存活下去。可如果接通了这个电话，他则有概率被抓走，无论是切片还是被抓到动物园里面当猴子都不是他想要的。
王埕的眼神变得坚定，手指挪到了红色的图标按了下去。
嘟。
自动接通，王埕几乎以为自己按错了，看了一眼屏幕，手指按的位置并没有错，他知道这是被强制接通了。王埕眉头紧蹙，电话那头只有嘟嘟的忙音，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既然能被强制通话，他很可能已经被锁定了位置。接下来的话或许可以决定他的生死。
等待了片刻，那头终于响起了一道公式化的声音:尊敬的船长您好，我是隶属于无诛舰队丙号飞船的33号机魂，我舰于星际联合政府开普勒-452a补给点星域内失事，根据星际救援法，我在尝试了90个标准时后仍然无法接入引力波网络，现在转为使用电磁波向外界发布求救信号。嘟嘟嘟。”
果然是来自那伙星际海盗！
王埕没有回应，也没有挂断，那头的声音见没人回答，又用英语重复了一遍，接着是一种很难听的语言，像嘴里卡了痰，然后是一种带着弹舌的语言。王埕听不懂，可还是把手机放在耳边一遍一遍听着，似乎地球上所有语言都尝试了一遍，那声音再次变成他能听懂的东方话。
这是他第一次在这颗星球上听到来自别人的语言，他手紧紧攥着手机，分析着里面的信息。
无诛舰队？海盗的舰队取名无诛实在是一种很高级的幽默，从那声音的描述来看，在降落到这颗星球之后，他们一直在向宇宙发射求救信号，是以直到今天才开始使用电磁波联系上自己。
他们已经山穷水尽了？
电磁波作为信息载体，速度慢不说，还容易受到干扰，想要有良好的体验基本上只能在拥有大量基站或者卫星的星球内使用，用这种方式在星际内求救，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
思及此处，王埕反而松了一口气，海盗就海盗吧，至少他们只有那么些人，就算他们依然要对付自己，大不了他背上行李，往更深的丛林里面躲就是了。
那个声音经过了几个循环后终于停止，周围再次变得安静。
飞机静静地躺在山岗上，一如既往，没有任何的不同，王埕一早上的好心情却被这个电话破坏殆尽。因为这一个电话，他这么多天的成果都要毁于一旦。
他几乎是冲进了森林中，碧绿的海洋，一瞬间就把他吞没。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他准备收拾收拾，先离开庇护所再说。
就在这时手机再次响起，接着迅速接通：“你好，地球人，我是隶属于无诛舰队的33号机魂，根据星际救援法，我正式向您提出救助申请，我舰失事地点位于该星球的北纬48度50分，东经2度25分，作为一名星际公民，你有义务对任何陷入困难的同胞伸出援手。”
见没人应答，那声音换成英语，接着又是那种难听的语言，星际海盗显然已经发现了他。
王埕站定了脚步，有些后悔今天的得意忘形，如果他不出现在湖边，很可能根本就不会有这破事。
罢了。
王埕终于开口，他的声音有些冷淡道：“33号，你没必要缠着我不放，我只是一个普通的地球人，我的学历是初中肄业，我的工作是外卖员，在遇到你们之前，我甚至不相信有智慧生物真的能航行宇宙，我只是一个因为意外来到这里的过客，我不想和你们再有什么交集，希望你们也不要再来打扰我。”
嘟。
王埕挂断了电话，爱咋咋地吧，那些星际海盗开飞机是一把好手，可是脱离了高科技，在这片原始星球上的生存能力还未必比得上自己。
就在王埕刚刚挂断电话的下一秒，电话又再次被接通，对面的机魂似乎对劫持通话已经越来越熟练：“你好，地球人，我是隶属于无诛舰队的33号机魂，根据星际救援法，我舰可无偿向你提供保护，我舰位于北纬48度50分，东经2度25分。。”
这机魂打电话比骚扰电话还烦，想拒接都拒接不了；提供保护？不要认为更高级的文明就有更高级的道德，他所谓的道德，很可能只是为了获取更高的利益。
比如这个所谓的保护，有可能只是把王埕骗到他们的飞船里，让他自己送上这个人肉大礼包罢了。想到这里，王埕又把话咽了回去，这个所谓的机魂不知道是什么东西，从这两个字来看或许是类似地球上人工智能的存在。真正的敌人是机器后面的生命体，王埕根本没必要和机器怄气。
“谢谢，我不需要保护，我现在一个人过的很好。”王埕再次挂断电话。
然而机魂的电话就像附骨之蛆，除非王埕丢掉手机，否则随时都可以强迫王埕的手机接通电话。
“你好，地球人。”
“你好。”
“你。”
王埕只能一次又一次挂断电话，直到最后，他点击那个红色按钮再没有半点反应，王埕明白过来，他这台手机已经彻底被机魂策反，手机虽然在他的手里，可是操作的权力已经完全在机魂手上。
王埕只能沉默着听完机魂重复度极高的话语：“33号机魂是吧？我不知道如何才能让你理解我真的不需要帮助这件事情，可既然你强迫我接受你的帮助，那么我只有一个要求，能不能不要打扰我？”
“不可以，根据星际救援法规定，公民有向落难人员提供帮助的义务。”
“那我拒绝呢？”
“不行哦，星际救援法规定，必须提供帮助，因为在星际航行中，刑侦人员无法确定拒绝和被拒绝的边界。”
这个理由非常的坚实，王埕无法反驳，他想了片刻，用另外一个讨巧的方式拒绝道：“好吧，那你能帮我把手机上的时间系统修改一下，让它适应这个星球的时制吗。”
这是一个微不足道的要求，小到约等于拒绝。
等待片刻后，电话那头说道：“可以，已为您修改完毕，最后我想请您相信，作为机魂，我不能欺骗人类，如果有需要，您可以随时联系我，再见。”
许久之后，电话再没有响起，王埕深深望了一眼远处的飞船，把手机高高举起。王埕知道就算手机关机，所谓33号机魂依旧可以强迫接通这个电话，甚至他还可以通过手机的摄像头监视自己的一举一动。现在的手机并没有所谓真正的关机，那只是一种深度休眠状态罢了，想要真正的关停机器，只能拔电池，可是电池这个东西早几百年前就集成在手机内部了，强行拆出来和砸手机也没什么区别了。
如果要彻底切断那星际海盗的联系，唯一的选择只能放弃手机。
王埕咬咬牙，拿着手机的那只手高高举起，然而他尝试了好几次之后还是下不去那个手，就算在随时可以购买新手机的地球，他也把手机当宝贝一样护着。如今到了这颗异星，这台陪伴了他三年的手机几乎是他身边最熟悉的东西了。想要抛弃他真的很难。
作为机魂，不能欺骗人类，王埕叨念着这句话。点亮屏幕，有生以来无数次点亮手机屏幕的他从未像这一次那么紧张。
18：55分。
这个时间很正常，可王埕看到他的时候另一只手的拳头已经握紧，时间已经被修改，早上出发的时候，时间还是地球的深夜，现在无论如何也不可能过去十八个小时，这只有一种可能，这是属于这颗星球的时间，一天32个小时。
那么日历呢？33号机魂是否会帮自己修改？王埕点开了熟悉无比的日历应用，应用的ui几乎没有改变，可王埕还是一眼就看出了区别。
原来的节假日还有底下的农历全部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整整十四个月，那应该是属于这颗星球的一年。
软件的修改只是一个小问题，这同时说明了两个情况，33号机魂确实可以随意入侵他的手机，修改里面的数据，甚至是软件，第二，33号机魂真的给予了他帮助。
“或许，我可以和他交流一下？”
嘟嘟。
王埕主动拨通了那个电话，几乎是一瞬间就被接通：“您好，尊敬的冒险者，请问有什么需要帮助的吗？”
“我想问你一个问题可以吗？”在知道自己单向透明之后，王埕反而变得平静下来。
“您请问，只要符合人类联盟的法律法规，我可以向你回答一切问题。”33号机魂回答的很干脆。
“我想问的是，你们飞船里面的那伙星际海盗已经离开了吗？”王埕终于问出了那个一直萦绕在他心中，盘旋不去的那个阴霾。
然而33号机魂的回答却让王埕一愣。
“星际海盗？据我所知开普勒-452b补给点周围30光年的范围内都不存在星际海盗，所以你这个问题的答案是无疑的，没有所谓的离开，因为这里根本就没有星际海盗。”
这并不是他想要的答案，他不知道是机魂在给他耍小聪明，还是自己问问题的方式存在漏洞，于是他换了一种描述方式道：“好，那我就换一个说法，你们飞船里面的人类全部离开了吗？”
“没有哦。”33号机魂坚定地道：“我舰中的人类没有全部离开，因为根据人类联盟的法律规定，机魂也属于人类。”
33号逻辑似乎和人类有很大的不同，而且他的描述有很大的模糊空间，王埕只能追问道。
“所以你的意思是，除了你，其他所有人都已经离开？”
“离开，在地球的语言中有两个意思，如果这个离开代表的是死亡，那么你是对的，在失事的第一个24小时内，无诛舰队丙号飞船内的舰员就开始尝试脱离，然而他们失败了，这颗星球的42亿公里之外存在一堵致密的小行星墙，逃逸器撞击在小行星上，舰员全部牺牲。”
星际海盗居然全部死掉了，这和王埕预想的结果有些偏差，从33号描述的情况来看，想要离开这颗星球，看样子也并不简单。
“小行星墙？那是否代表就算修好飞船，我们也无法离开这里？”
“不，我所在的这艘战舰拥有本世代最强大的性能，凭借它的能力，完全可以逃离这颗星球。”33号有些自豪地道。
“既然如此，那群海盗为什么不选择修好战舰之后再离开。”王埕感觉自己抓到了漏洞，忙问道。
“因为凭借这颗星球的资质，我们不可能完成修理，这是一颗没有智慧文明的荒星，经过我的扫描，未在这颗星球的地表上发现任何的智慧生物，所以他们必须向外求救。”
“呵呵。”王埕冷冷一笑：“那他们也太傻了吧，居然不留一部分人在飞船中等待救援，反而全员出动。”他用有些嘲讽的语气道。
机魂不能欺骗人类只是一句空话，这是试探，也是质疑。
“首先，我想你可能对宇宙飞船的运行有很大的误解，类似无诛丙号此类隐形战舰建造的目的就是为了渗透，侦查，她不可能像移民飞船一样携带大量的人口，事实上这艘飞船的乘员包括我在内也不过才3个人。第二，我再次强调，人类联盟的法律已经承认机魂同样属于人类的一员，所以他们并非没有让人留守，那个人就是我。”33号的声音严肃中带着一丝伤感。
王埕实在无法和33号共情，星际海盗对于33号来说或许是像家人一样的存在。可对于自己来说却是恶人，既然人已经死了，他也不想再纠缠。
“谢谢你的解答，既然如此，我想我们就一别两宽吧，你别入侵我的手机打扰我的生活，我也不妨碍你继续求救，你看怎么样？”
“好吧。”33号的声音有些失落，他传输了一张图片过来：“不过我仍然认为你可以过来看看，这个箱子里面有我们从各个星球带来的一些作物种子，它们能很好的帮助你在这颗星球上生存下去。”
叮咚。
王埕的手机接收到了这张图片，里面大概是无诛号的某处机舱，里面乱糟糟地堆放着很多物品，王埕一眼就看见了散开大包小包的箱子。那些箱子具有明显的地球风格，显然它们才是星际海盗们此行的目的，自己当真只是一个意外。
“嗯，我考虑一下。”
嘟嘟嘟嘟。
那边的声音终于消失，王埕原地等待了很久也再没有一个电话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