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三峡激战
一轮暗淡的月牙悬挂于三峡的夜空之上，满天星斗在江面上倒映出了朦胧的星光。
悠远，宁静。
然而，远方隐隐约约传来的碰撞声与破风声，却如同石子投入水面一般，将这份平静激起了阵阵涟漪。
此刻三峡大坝的上空，三个快到模糊的人影正在不断交错，沉闷的碰撞声与尖锐的破风声便是由此传出。
正是罗夏、玄枵和帽子男！
战斗虽然激烈，却仅仅持续了数息便进入了尾声。
最终，他们都从半空中急坠而下，只不过一个从容，两个狼狈。
玄枵此时的状态实在称不上好，他血迹斑斑的衣衫破碎不堪，手臂上十几处伤口深可见骨。
他背后的湛蓝色滑翔翼早已消失不见，只剩下几缕丝线在极速下坠中飘飘摇摇，平日里坚不可摧的护身黑傀，几分钟前就被轰成了碎片，散落在了江水的粼粼波光中。
玄枵看了一眼旁边因为失血过多而陷入昏迷的帽子男，咬了咬牙，拼尽最后一丝力气甩出木偶线将其拉住。
刚才罗夏的一击风刃，差点将帽子男整个剖开。
罗夏此刻就在玄枵头顶上方几十米的位置，他驾驭着气流俯冲直下，黑色的风衣在空中呼啦啦展开，像是一只紧盯猎物的黑色猎鹰。
“罗夏，你就不想知道我们这次行动的目的吗？”玄枵大喊道。
“玄枵，别妄图拖延时间了，你们俩今天一个都别想逃走！”
“呵呵，罗夏，你当真不好奇为什么我们明明已经抢到了摆渡人的灵晷，却还是要顶替摆渡人上那趟航班吗？”
罗夏沉默不语。
“难道你就不好奇，你们局里那块号称可以预测天机的破铜碑，明明已经十几年都无法获得我们的信息了，却为什么偏偏在昨天传出跟我们相关的灾启铭文吗？”
罗夏心中一凛，这确实是他这两天脑海里挥之不去的疑问。
玄枵口中所说的“破铜碑”，其实是牧誓局中枢「天机阁」所掌握的一件上古灵晷，名为「灾启卜碑」。
这块铜碑出土于四川广汉的三星堆，其来历早已无从考证。
三星堆目前共挖掘出了八个祭祀坑，然而普通人不知道的是，在这现世的八个祭祀坑之外，还存在着一个不为人知的零号坑！
只因零号坑里发掘出的物件太过惊世骇俗，因此在其问世之初，便被局里严令封禁了消息。
而灾启卜碑，便来自于这个不为人知的零号坑！
据说，灾启卜碑上的青铜纹饰会随着日月星光不断变幻，而天机阁的一些天赋异禀之人，能够从变化的纹路中窥见一丝未来的信息，这便是「灾启铭文」。
在绛星社最活跃的那段时间，天机阁几乎每个月都会有与他们相关的灾启铭文，那也是局里最忙碌的一段时间。
但是，在巴蜀那场灾变之后，灾启卜碑便再也没有出现过一星半点关于绛星社的铭文。
据天机阁的阁老推测，绛星社应该是找到了某种蒙蔽天机的方法。
不过就在昨天，时隔近二十年，灾启卜碑再次出现了绛星社的铭文！
看到罗夏陷入了沉思，玄枵眼中精光一闪，就欲有所行动。
“砰！”
一记空气重锤结结实实地砸在了玄枵的胸膛上！
殷红的血雾顿时从玄枵口中喷出，他的胸膛凹陷出了一个惊人的幅度，三根肋骨在这次重击中彻底断裂。
“多谢你的提醒，不过这些问题，等你到了局里再好好回答吧！”罗夏冰冷的眼神看得玄枵心中一阵发毛。
“该死，这家伙难道就一点破绽都没有吗？”再次遭受重击令玄枵在空中彻底丧失了平衡。
“再这样下去，今个儿可能真就折在这儿了！”
头顶不远处，罗夏双手食指与中指并拢向前，如同枪管一般瞄准了玄枵的手脚关节。无数气流汇集指尖，四枚几乎凝聚出实体的风弹缓缓成型。
玄枵瞳孔微缩，因为他知道，这四记风弹将会令自己彻底丧失抵抗能力！
罗夏面无表情地注视着玄枵，心中轻喝一声：
“去！”
四枚风弹骤然发射，速度之快，其后飞行的轨迹甚至出现了短暂的真空！
玄枵想要躲避，但无论是那四枚快到离谱的风弹，还是全身无处不在的剧痛，都让这动作难如登天！
“「苍龙」，你他妈的再不出来，我们可就真栽这儿了！”玄枵怒声咆哮道，嘴角在极速下坠的过程中不断溢出猩红的鲜血。
风弹瞬息而至，玄枵双目圆睁，右眼从额头拉到脸颊的伤疤在此时显得狰狞可怖，他就这样等待着手脚关节被贯穿所带来的剧痛。
看见这一幕，罗夏突然莫名地心中一揪。
伴随着满天星斗洒下的点点星辉，有那么一瞬，他居然从玄枵的瞳孔深处看到了……一丝卸下重负的释然？
就在他出神之际，三峡上空的云海突然暴动了起来，本来晴朗的夜空变得星光遮蔽，伸手不见五指的天地之间不知不觉已经充满了氤氲的水汽。
一只肌肉虬结的手臂从黑暗中缓缓探出，硕大的手掌轻轻一握，四枚风弹便被生生捏爆！
金鳞岂是池中物，一遇风云便化龙。九霄龙吟惊天变，风云际会浅水游！
绛星四象，「苍龙」降临！
感知到风弹的溃散，罗夏神情变得异常凝重，他挥手掀起一阵大风吹散了乌云以及天地间的雾气，一个壮如铁塔的中年男子便在星光下渐渐显露出了身形。
罗夏目光一凝！
点点星光之下，一个如神似魔的怪物正静静悬浮在三峡上空！
他右半身依然维持着人的形貌，左半身却是一头异化的妖魔！
青色的龙鳞遮盖住了男子的左脸，其上暗红色的竖瞳正平静地注视着罗夏。
他的左手化为了一只布满龙鳞的巨大龙爪，在其身后，一对枯萎的宽大龙翼不断拍打，卷起阵阵气流。
此刻，罗夏感到面前仿佛有着一座悬在空中的大山，苍龙周身散发出的压迫之感令人有些喘不过气来！
“谁能想到，绛星四象之一的苍龙……居然是个怪物！”罗夏沉声说道。
苍龙右手如同拎小鸡一般提起了玄枵和帽子男二人，瓮声瓮气的声音缓缓响起：“我也没想到，当年巴蜀灾变时，那二十五人小队里唯一存活下来的小家伙，居然能够成长到如今这个地步！”
罗夏脸色逐渐阴沉了下来：“这么说来，你当时也在场？”
苍龙没有答话。
他收起了龙翼，整个人如同陨石一般向着地面重重落去。
“咚！”
地面顿时被砸出了一个巨大的土坑，一时间尘土飞扬。苍龙手里拎着的玄枵与帽子男二人，也在这粗暴的着陆中发出了一声闷哼。
苍龙抬腿准备向着山下走去，腿刚抬到一半却又放了下来。
他侧头望向半空中的罗夏，暗红色的竖瞳看不出任何的情绪：“罗夏，你们根本不了解蜀道之下埋藏着什么，巴蜀灾变背后的真相也绝非你所能想象。给你一句忠告，不想死的话，就不要再继续查下去。”
“哦？我这个人倒是一向怕死……既然如此，那我就只好请阁下来我们牧誓局启迪一下我会怎么死了。”
罗夏双手缓缓上抬，天地之间的风却出人意料地从暴躁转为了平静。
但仅有短短数秒。
苍龙耳朵微动，树木的爆裂声，江水的哗啦声，石头的碰撞声，像是一曲演砸了的交响乐，陡然间在其耳边炸开。
不多时，一条连接天地的千丈龙卷风便如同真龙一般咆哮于世间！
它搅碎了天上仅存的残云，裹挟着飞沙走石，拉扯着断裂的树枝，将苍龙困在了风眼当中，好似一条巨蟒俯视着自己缠绕的猎物。
苍龙左手龙爪探向风壁，顿时传来了一阵金石碰撞的声音。
高速环绕的气流中，罗夏凝聚的风针密密麻麻，它们如同游动的鱼群一般在这风壁之中不断穿行。
苍龙看着手里拎着的玄枵二人皱了皱眉，凭借着他自身肉体的强悍，硬闯出去自然是不成问题，但是这两个重伤濒死的拖油瓶可就不一定了。
不过他表情上却不见任何慌乱，反而对着空中的罗夏咧嘴一笑，未被龙鳞覆盖的右脸上流露着浓浓的讥讽。
“罗夏，你确定你的宝贝徒弟现在安然无恙吗？”
罗夏神情一滞，与此同时，一阵急促的嗡鸣声从他手腕上遍布刮痕的黑色手表中传出。
他轻触了一下表盘，一个令他心脏漏跳了半拍的画面便出现在了他的眼前。
天上炼狱，百鬼夜行！
这是罗夏看到画面的第一感受。
画面中显示的正是罗夏先前所在的机舱。
此刻的机舱内弥漫着红黑色的雾气，透过画面，隐约可以看到地板上人类的残肢断骸和已经凝固的血渍。
狰狞的恶鬼，幸存的人类，被分割在了机舱两头。
一个削瘦的少年伫立在机舱中央，他与地上血肉模糊的众多尸骸一起，成为了分隔人间与地狱的界碑。
维持着这诡异平衡的少年，正是林非！
“呼叫罗夏！呼叫罗夏！”之前操控飞机的女声此刻急促地从手表中传出。
“安雅，我是罗夏，你说。”罗夏深吸了一口气，勉强压抑住了心中的躁意。
“航班出现剧变！重复！航班出现剧变！乘客大面积出现鬼化现象！请速速支援，请速速支援！”
“安雅，冷静下来，给我说明一下现在机舱里的具体情况。”
“你去追击玄枵二人后，林非基本稳住了机舱的情况，但是玄枵二人没有带走抢来的扼灵铜棺，他们在上面动了手脚，烟斗喷出的红黑色浓雾让众多乘客都出现了鬼化现象！”
“林非呢？以他的能力应该能够稳定住局面才对！”
“机舱人员密集，而鬼化的人又位于乘客中间，这种混乱的情况根本就救不过来！目前机舱内已经出现了大量的人员伤亡，而且”
“而且什么，别婆婆妈妈的！”
“而且林非目前的状态也有些不对劲！我刚才已经调动了兮部的同事紧急增援，但他们过去恐怕就不赶趟了！目前根据定位，你的位置离飞机最近，是唯一能够赶上的兮部成员！”
“行，我这就过去！赶不上的兮部同事你让他们改道，和渡部的同事一起，封锁三峡大坝附近区域！苍龙和玄枵他们就在这儿！”
“好的！你也要注意安全，这次绛星社他们明显是有备而来。”
“这不用你说。毕竟十几年前的巴蜀灾变，我还历历在目。”
罗夏挂断电话，看向苍龙的目光冷冽如刀！
“苍龙，要是林非出现半点闪失，我就活剐了你们绛星社，我说到做到！”
苍龙冷笑道：“罗夏，绛星社等着你来活剐了我们！不过现在，你还是去看看你的宝贝徒弟吧，去晚了，可就不赶趟了。”
罗夏不再多言，抽身便向航班方向飞去。
临走前他转头望了望苍龙等人，眼里溢出的杀气令苍龙不由得心头产生了一丝寒意。
“看样子，绛星社这次多了个可怕的对手……”望着罗夏远去的背影，苍龙喃喃道，“「天市垣」，希望你这次的判断是对的吧……咱们玩儿完了事小，可别把整个人类都玩没了……”
就在出神之际，他手里拎着的玄枵突然动了动。
苍龙见状，将玄枵随意地往地上一撂，瓮声瓮气地说道：“醒了？醒了就自己走。待会儿还得向「天市垣」汇报。”
玄枵没有搭腔，只是躺着静静地望着三峡的夜空，仿佛身上的伤口与鲜血跟自己毫不相干。
半晌之后，他才缓缓问道：“罗夏已经走了？”
“走了，救他的宝贝徒弟去了。怎么，还要我带你追上去道个别？”苍龙嘲讽道。
玄枵没有回答。
他突然旁若无人地开始大笑了起来，表情夸张得像是一位正在表演的喜剧演员。
随后，他又发出了一阵剧烈的咳嗽，嘴角溢出的鲜血让他的面庞显得狰狞可怖。
“道别？不。我亲爱的好哥哥从来不会道别。”玄枵脸皮一阵变幻。
星光下，一张清秀的面孔出现在了苍龙眼前，其眉宇间与罗夏有着诸多的相似之处，只不过这张脸显得更加的年轻清秀。
“啧啧啧，真是好些年没看到你的真实样貌了。”苍龙饶有兴致地打量着玄枵。
“是呀，变化成了太多人的模样，我都快忘了自己本来是什么样子了。”
玄枵的面庞逐渐狰狞而扭曲，右眼上的伤疤也随之扭动了起来，如同一条爬行的蜈蚣。
“但这道疤，我可永远不会忘记，毕竟它可是这个好哥哥出蜀时留给我这个亲弟弟的临别礼物呢！”
玄枵摩挲着右眼上的疤痕，声音里透露着浓浓的恨意。
“这份恩情，就让我来慢慢还给我那亲爱的好哥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