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定契
共死契？
昭璃只听说过同生契，定契的一方须得无条件保护契主，在契主受到致命伤害时，自动分匀自己的生命力为主续命。
定契条件苛刻，极为少见，只存在于传说中。
同生契已经够离谱，居然还有更离谱的共死契？
她想说什么，话还未出口，耳畔就传来少年的声音，“想好了再开口。签了共死契，也许你能活，若是不签”
少年未尽的话语里透着森寒。
若是不签，他真的会杀了她！
“我签。”
昭璃捏紧了拳头，她签。
她的运气一向如此糟糕，好不容易发一次善心救人，居然救了个小狼崽子。
不过是多保护一个人罢了，她签。
“我未听说过这个契约，怎么签？”
少年不语，周身红光闪烁，有种玄妙的气息浮动。
很快，以他们为中心，脚下铺开赤色阵盘，整个山洞都被照得红光熠熠。
一个个古老符文从赤色阵盘升腾而起，那人并指为刃，倏地划向昭璃心口，“现在，立誓。”
昭璃眼睁睁看着他划破自己胸膛，奇怪的是，没有血液溢出，心口的伤口牵引着符文钻进去，一阵酥麻感传来。
“我愿立下共死契，与”
昭璃卡住，她还不知道要与她定契的人是谁，“你叫什么名字？”
那人沉默了一瞬，答道，“云夜。”
“好。”
云夜是吗？
她记住他了！
“我愿立下共死契，与云夜生死与共，如违此誓，永堕无间。”
昭璃咬牙，从嗓间挤出这段定契誓词。
随着她的话语，昭璃左手无名指，隐有光晕浮动。
见契将立，她心一横，快速补了一句，“时限，在出试练塔之前！”
她不想此生，就此莫名其妙地多背负一个责任。
话落，光晕化红线，缠绕在她手指上。
誓成！
昭璃伸手摸去，那不是线，而是深深刻在指上的红痕。
身后之人没把剑放下，看来是不太满意她加的期限。
昭璃小心翼翼地安抚道，“云夜，我是和羲，接下来这段日子里，我们就可是同伴了。”
“同伴？”云夜的嗓音中带着些冷意与嘲讽，“你配吗？”
面对明晃晃的羞辱，她也不恼，轻声细语，继续顺毛，“不论配不配，你我都已经定契，我是绝对不可能背叛你的。”
不知道哪个词刺激了少年敏感的神经，他的身体倏地紧绷，握着剑的手微微发颤。
心中一惊，昭璃轻轻抬手，稳住云夜的手，缓慢而用力地向外推去，“现在，可以把剑放下来了吗？”
在少年怔愣的瞬间，昭璃看准时机，推开他的手，把脖颈从剑下抢救出来。
一步跃出，落地时又快走几步，与他拉开距离。
见她毫不留恋地逃开，云夜身形一僵，目色骤暗，嘴角却勾起个讥嘲的弧度。
听声辨位，找到少女的方向，云夜扬手，将铁剑凌空一抛。
踏地跃起，昭璃侧身避过铁剑锋芒，抓住剑柄，轻身落地。
“这把剑不适合你，”云夜蓦地开口，眼神茫然地寻找她的方向，“你的剑呢？”
昭璃有些诧异少年的“好眼力”，看向手里的铁剑，这是在掌柜储物袋里找到的，其他的法器她都送给了萧奕辞，只有这柄铁剑品阶低，她能够勉强驱使。
这柄剑，偏宽、偏长、偏重，她使起来确实不顺手。
“这就是我现在用的剑，”昭璃抬手挽了个剑花，一剑入鞘，“你与其担心我剑不好用，不如帮我把闭元穴解开呀？”
对面的少年扶着墙壁站起来，语调毫无起伏，“该解开的时候，自然会帮你解开。”
昭璃扯扯嘴角，形势比人强，不和他一般见识。
方才她仔细观察过云夜，他腰侧那道抓痕，伤口颇深，流了不少血，少年的脸色也因为失血而苍白。
深吸一口气，纵使心有余悸，昭璃还是重新朝云夜的方向走去。
共死契已立，在离开试练塔之前，若是云夜死了，她真就完了。
眼翳的毛病她也没办法，但失血过多的问题自己可以帮忙解决。
走到少年身边，她从储物镯里取出装着落英丹的玉瓶，倒出一颗丹药，递到他面前，“你流了这么多血，吃了会感觉好些。”
云夜没动，昭璃以为他误解自己下了毒，刚准备自己咽下，少年偏过头望着她的方向，两指一捻，准确地拿起丹药，喉间一滚，丹药便咽了下去。
“你自己炼的？”
丹药下喉，少年仔细感应了一会儿，这丹药炼制得颇为生涩，但所用方法却很老练，看起来像师父手把手带着初学者炼制而成。
昭璃搞不明白这是夸奖还是批评，“是啊。”
为了让云夜放心，她当着他的面倾斜玉瓶，又倒出来一颗自己吃下。
落英丹可以固本培元，增补气血。
当初炼的那炉得了十二颗，这月余的赶路中，她吃了九颗，眼下又去两颗，玉瓶中还剩下最后一颗。
炼化了这些落英丹后，她被陆昭菀抓走采血那几年的气血亏损，基本都补回来了。
云夜伤的不重，吃下一颗后，脸上逐渐有了血色。
“你的眼睛”昭璃斟酌着词句，“是在秘境里受的伤吗？”
不像是天生盲，倒像是中毒而致盲。
“你很关心吗？”
少年刚问完，不等昭璃回答，又自言自语着，“也是，你和我定了契，自然怕我不小心死了。”
兄弟，这不是明摆着的事情么。
假装没听见少年说什么，昭璃仔仔细细地观察少年眼眸。他的眼睛生得很好看，此时却暗淡着，就像永夜的天幕失去了星光，“是毒障吗？”
她想起来自己刚刚进入绿雾时，眼睛有一阵刺痛。若无千叶菩提护体，长时间直接暴露在毒障中，很有可能失明。
云夜没有说话，似乎并不想理会她。昭璃也不自讨没趣，看了眼玉简上的数字，上面写着“壹拾陆”。
这意味着，在剩下的十六个时辰里，她得要再搜集九十九颗内丹。
时间不等人。
转过身，昭璃打算回林中找妖兽，却被云夜一把攥住了手腕。
她以为云夜是担心外面的毒雾，“我有千叶菩提，一会儿我们出去的时候，你挨我近一点儿”
没等昭璃说完，少年倏地用力，将她拽了回来。
“你干什么？红丹妖兽少见，我们得快些行动了！”
幽光下，少年垂着眸，看不清神色，紧紧扣住她的手腕，“别急。”
“时间真的不多了”
“轰隆——！”
她的话还没有说完，从山洞深处传来一阵山崩地裂之声，就好像什么可怕的东西苏醒了，慢慢顶破地面，从地底爬了出来。
“你看，我们等的红丹大妖，这不就出来了吗？”
五指一张，一柄透着寒芒的长剑赫然出现在少年手中。
冰蓝色光芒闪过。
昭璃猝然被摁在墙上，长剑出鞘，灼灼放光，横在她脖颈前。
这柄长剑，锋芒毕现，氤氲的光华仿佛要割伤她的眼睛，远比刚才的铁剑更令人心惊！
“听好，接下来，跟紧我，不要想搞什么小动作。”
“不然，”少年在笑，语调轻柔，眼眸深处却是冰寒，“杀了你哦。”
捏紧了指节，昭璃屏住呼吸。
这锋芒离得极近，只要她呼吸起伏大一些，就能自己往剑刃上凑。
两人立了共死契，但云夜是契主。
也就是说，云夜若死她必死，但是她死了对云夜没有半分影响。
从小她就对别人的恶意特别敏感，昭璃仿佛能够看到那些人身上散发的黑气。
云夜的杀意明明灭灭、断断续续，像出故障的照明法器。
一时间，昭璃也不明白云夜到底在想些什么，似乎是一会儿想杀她，一会儿又憋回去。
此时此刻，一身性命皆系与他手，昭璃沙哑着嗓音，克制内心翻涌，轻声吐出四个字，“我知道了。”
少年冷哼一声，甩开她的手，转身朝着声响发出的地方走去。
昭璃提剑跟上，始终和他保持着三步的距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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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夜走在前面。
身后哒哒地脚步声很轻，在他听来却分外清晰。
她在他身后走着，每一步都像一记鼓槌，敲在他心间。
眼睛看不见，他的感知却更加清晰，一切细节都在识海中放大，反而更不容易被表象欺骗。
比如，身后陌生面貌的少女，就是那个一剑捅穿他心脏的人。
上一世，六丁虚境坍缩后，他陷入了一片黑暗粘稠的混沌，恍惚间听到陆昭璃在唤他的名字。
他以为自己出现了幻听，小璃不应该出现在这里。
当时，幸存的修士都在追杀她，他毁灭了秘境之核，在天幕破开一道裂隙，所有人都随着秘境的坍缩而埋葬。
小璃明明已经被他提前送了出去，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他拼命拨开黑雾，真真切切地瞧见了小璃。
少女不可思议地出现在他面前，发丝散乱，面色苍白。还没等他想明白，心脏便豁开一个大口，所有的筋脉经络被一剑斩碎。
在他最后的视野里，小璃手持契白，把剑插进了他胸膛。
陆昭璃，与他一路生死相托的同伴，为了秘境里所谓的仙缘，杀了他。
再一次醒来时，时光倒流，一切都回到了他刚踏入修真界的那一年。
云夜握紧了手里的长剑，指节因为用力而捏得发白。
那是他第二次被信任之人背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