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梦醒
良晌,四周的修士像是得到了什么命令,放弃远程攻击,动作齐整划一地向他们靠近。
少年脸上血色全无,一身白衣被染红,额前的碎发挡了眼睛,因身子在微微颤抖,碎发稍稍移开些,露出那双盛着星河的眼眸。
“我可是要带她一起出去的,你们,谁又能拦得住我?”
声音沙哑,不复清亮,透露出刻骨的寒意。
他又看向昭璃,嘴角渐渐漾开一抹笑来。
“说好的,要带你去我的家乡天天吃桂花糕,我们,还一次都没吃过呢。”
少年周身灵光狂闪,双目变得赤红一片,冰蓝色的灵力也变成了红色,遥遥勾动着秘境之核,暴闪着耀目灼光。
四周修士见此情形,急急扑身上前阻止他毁掉秘境。
“咔嚓——”
是幽青色圆核破裂的声音。
霎时间,山洪喷涌,大地开裂,整个秘境都开始崩碎。
少年伸出手,用尽最后的力气将她抛出秘境。
强大的推力让昭璃腾空而起,疾疾向后飞着。风声在耳边呼啸,她的眼瞳里倒映出的血色衣袍越来越远,最终和整个秘境一起消失。
昭璃摔进一个寒潭,潭水寒意刺骨,拼命往耳朵鼻子里面灌,在快要窒息的时候,潭水急速退去。
她醒了。
哗啦一声响。
是茶杯落地摔碎的声音。
昭璃睁开眼睛。
她似乎做了一个很长的梦,梦里的一切她都不记得了,只有一抹血色身影深深地刻在脑海里。
有冰凉的水滴划过脸颊,昭璃伸手擦过,怔怔望着指尖上的泪珠出神。
她怎么哭了?
这时,有一道朗润的嗓音传来。
“醒了么?”
茫然地撩开薄云轻雾似的帐幔,布置极为精巧繁复的房间映入眼帘,一应摆设全是镂空雕花酸枝红木,床边的博古架上,也都放着鎏金花瓶、翡翠玉盏之类的摆件。
玄衣少年坐在窗旁的桌前,脚边是一个摔碎的茶杯,神情疲惫,看到她出现时,面色一松,眉宇舒展开来,仿佛整个人都有了精神。
穿透窗棂的光线撒在他的眼睫上,映得那双眼里似有一汪春水,要将她卷进去。
意识逐渐回笼,昭璃睁眼坐起,起身的动作太大,扯动了肩胛骨处的伤口。
好疼。
疼得不是肩胛骨,而是脑袋。
身上的外伤逐渐愈合,肩胛骨的两个血洞也已结痂,一看就知道被好好处理过了,只是献祭灵根的后遗症难以消退,虽已不是直击灵魂的炸裂,但还是仿佛有个小钉子一下下地扎着脑袋般隐隐疼。
这断灵诀后劲好大啊。
抬手揉了揉额角,昭璃蹙起眉,心中的空洞与血色身影如正午的露珠般散去,再找不见踪影。
抿了下嘴唇,她忽然想起来昏迷之前发生的事。
眼前的少年是七曜山庄的少庄主,萧奕辞。
小时候,陆钦邀请七曜山庄庄主来帝国加固阵法,萧奕辞随父同往,与她相识。
他们只见过三次,但在她贫瘠的童年生活中,萧奕辞已经算得上她的玩伴了。当年得知他要走的时候,自己难过了好一阵。
可是这么多年不见,实在有些陌生之感,昭璃一时间不知道该如何称呼他。
在心中打了会儿腹稿,昭璃斟酌着语气,礼貌地问,“多谢萧公子相助,不知这里是何处?”
其实不用萧奕辞回答,她也能猜到自己此时一定在帝国的领地——这暖阁里又是鲛鮹薄纱,又是琉璃玉翡的,除了天启帝国外,其他修仙圣地都不爱这一套。
只不过是时隔多年,她不知道该对他说什么话罢了。
而萧奕辞在听到这句话时,眉头轻蹙起来,那双落满了阳光的眼睫也跟着抖了一下,衬得他眼眸深处亮晶晶的,“这里是昌平城的一家客栈。”
“你不必与我这般客气,”他语速轻缓,抬眸对上她的视线,“你睡这么久,定是饿了吧,想吃什么?”
一听这话,昭璃腹中饥感也涌了上来,挠心挠肺地饿。
她还没能辟谷,被陆昭菀囚禁的三年都是用些丹药吊着命,已经很久没吃过东西了,
还没等她回答,肚子就先咕咕叫了起来。
昭璃尴尬地瞄一眼少年,发现他正好整以暇地望着她,眼里染上些笑意。
她赶紧收回视线,装作无事发生,盯着自己的袖子,仿佛要看出一朵花来。
盯着盯着,昭璃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的衣服已经被换过,原本破布一样的衣服被叠好放在床头,身上穿的是一件簇新的月白色莲花暗纹广袖罗裙。
昭璃猛地偏头看向萧奕辞,“我衣服”
少年的侧颜像是被溪水细细磨过,棱角分明又温柔润泽,鸦青色长发披散在肩头,“衣服托客栈侍女买来换上的。”
“原来是是这样啊。”
昭璃扯过衣袖,捂住自己的脸。
好丢人
当然应该是这样,自己在想什么啊!
不过经这么一闹,心中的生疏感也淡去了不少,昭璃闭上眼深吸一口气,下床慢吞吞地穿好鞋子,走到桌子前坐下,“你点什么我就吃什么吧。”
萧奕辞:“那,还吃鱼吗?”
昭璃脸上倏地浮上些薄红,为难地开口,“除了鱼。”
鱼是她小时候吃得最多的东西,不是因为喜欢,而是因为不得不吃。
陆钦从不管她死活,放她在宫里自生自灭,如果不是下湖捉鱼充饥,她早饿死了。
萧奕辞笑着起身出门,唤来侍者吩咐了几句。
阳光正暖,晴日方好,窗外有一支桃花斜斜伸进来。
客栈的效率很高,很快便上好了菜。
奶兔糕、百合粥、南瓜羹并一碟荠菜,都是清淡好克化的食物。
捧起南瓜羹,昭璃顾不得烫,用小勺舀了一口,甜丝丝,暖洋洋的。
萧奕辞把奶兔糕推到她面前,“慢点儿吃,这是在旁边的店里买的,不知道你喜不喜欢。”
奶兔糕白嫩嫩,软乎乎的两小只,窝在盘子里,可爱极了。
拿起筷子,从下方戳进,昭璃稳稳抬起一整只,含入嘴中,奶兔清凉,微微中和了刚刚被烫到的舌尖。
微风轻拂,桃花摇曳,这甜从舌尖熨帖到心里,昭璃鼻子忽然一酸,不知为何竟升腾起来一股委屈之感。
眼前还有人在,昭璃握紧了指节,将这突如其来的感觉强压下来。
“能不能告诉我,发生了什么?”
少年嗓音清润,眼瞳倒映着点点光泽。
被这样的温柔的目光注视着,昭璃心里升起一阵暖意。
无关风月,晶莹又剔透。
可惜,她的事情细说起来,牵扯太大,不好让别人知晓。
她虽是公主,但却完全没有地位,父皇陆钦只疼爱姐姐陆昭菀。就算陆钦知道自己被陆昭菀囚禁三年之事,他也不会管的。
陆昭菀之所以没有将她明目张胆地囚禁在宫里,恐怕只是因为移植他人灵骨之事有些匪夷所思,怕因此泄露夺舍之事罢了。
昭璃抿了抿唇,咽下嘴里的奶兔糕,只能转移话题,“我睡了多久啊?”
陆昭菀伤得并不重,也许马上就能恢复,等回了皇宫一定会想办法搜捕她,到时候就麻烦了。
少年沉默了一瞬,答道:“三日。”
三日!
她竟然睡了这么久!
以陆昭菀的修为赶回皇宫也就两三日的功夫。
昭璃感觉脑袋更疼了,那人赶回皇宫后一定会想方设法抓她,必须得在搜捕令下来之前想办法脱身,尽快离去。
这童年玩伴的相救情谊只能容后再报答了。
心中下了决定,昭璃刚要开口时,却听到对面之人微微启唇,“跟我走吧,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