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让贤
酉时，太子府朝阳殿内灯火通明，却静得出奇。
赵宗承身披朝服冠冕，端正地坐在中堂当中，竹宁嬷嬷携一众仕婢跪在院子中。
姬无患姗姗归来，看着跪了一地的仕婢，又瞥见中堂肃杀的身影，心中一沉。
“臣妾有罪，请太子殿下责罚。”姬无患跪在地上虔诚地祈求着。
“无患啊——”赵宗承深深地叹了一口气，悠悠地说道，“孤坐在这里许久，每过一刻钟便要让一个人跪在院子中，我想如果你在下钥前还不回来，那么我便把这朝阳殿的人全杀了。”
姬无患望了望赵宗承瘦削冷峻的面庞，心底的恐惧悄然而生，她终于意识到自己犯的最大的错误就是高估了自己在赵宗承心中的位置。她把自己错误地放在妻子的位置，而她现在醒悟可能也有些迟了……
“是臣妾的错。臣妾任性妄为，失了正妻的分寸，实在难以担当女子表率。”姬无患道，“自请除去太子妃的头衔。”
赵宗承冷眼看着姬无患许久，缓缓开口道：“你本就不屑于做我的女人，对你而言做妻与做妾重要吗？”
“太子哪里的话？臣妾何曾说过不屑做您的女人？后位对臣妾而言当然重要。”姬无患道，“太子不惜割舍二座城池作为聘礼，难道只是想要我来做妾的吗？你若想娶神都帝姬，开始便去娶好了。何必费尽周折惹得无数条无辜性命因我而断送呢？”
赵宗承看着姬无患微蹙的眉头，心中隐隐作痛，他肃然道：“你若是不回来，还会有更多的人因你断送性命。至于后位，你若有本事，便自己取回来。”
姬无患眼圈微红，哽咽地说道：“后位怎么自取？踏着别人的血肉去取吗？这里是华国，一切都有您做主，雷霆雨露都是对臣妾的恩赐，臣妾接受便罢了……早知今日，华国使臣求亲之时，臣妾便该一死了之。那样，夏侯家不必被满门抄斩，我也不必因为曾有婚约而被您厌恶……终究是臣妾配不上太子殿下。”
赵宗承见姬无患委屈，心中也是百般无奈，只是母后苦苦哀求，他也不愿意让母后伤心。
赵宗承道：“无患言重了，孤也未曾厌恶过你，快起来吧。”
长离见太子脸色稍稍和顺些便问道：“院子中那些人闲的久了都没有人来伺候茶水，太子您看——”
“让他们该干什么就干什么去。”赵宗承冷冷地说道。
他走到姬无患身边将她轻轻地扶了起来，面无表情地说道：“腰牌还我，以后没我的允许不可私自出去。”
姬无患爽快地交出腰牌，默默地低着头不愿去看赵宗承。
“父王病重，可能……”赵宗承顿了顿说道，“等我回来。”
华王薨逝于除夕夜，赵宗承顺位灵前称王，尊其母为太后，待先王出殡后，便举行登基大典。
只字未提立后事宜，惹得太子府一众姬妾议论纷纷，只有姬无患心知肚明——赵宗承需要她陪着演一出让贤的大戏。
果不其然，先帝出殡以后。
朝臣纷纷上书立后事宜，朝廷中议论纷纷……朝会过后，赵宗承留下几位近臣商讨立后事宜。
“中宫无子，社稷不安。便是普通人家也会因正妻无子废而续弦，更何况王室呢？”太史赵铎说道，“况且太子妃乃二嫁之身，实在有损国体。”
东方远厉声道：“太史大人，当初我是奉先王之命，以二城为聘礼求来的这门亲事。若不封太子妃为后，岂不是辱没先王？”
赵宗承深深地看了一眼东方远，依旧沉默不语。
赵铎深深叹了一口气，悠然说道：“小臣近年来频频接触荣国人，隐约听到过太子妃一些传闻……”
赵铎看了赵宗承一眼，赵宗承点了点头道：“王叔但说无妨。”
赵铎朝前迈了一步，低声说道：“臣听闻太子妃降生那日，荣国都城天降陨石，砸死了很多人，同日内黄河决堤荣国豫州一带被淹……当时有一术士推算荣国王室之内必有阴物降生，将来必将祸乱国祚。而当年荣国王室只降生了一个女孩，就是太子妃。后来荣王不忍心除掉太子妃，才将她养在夏侯婴家……夏侯婴的下场，相必各位都是知道的。”
“哼！真是荒谬。”东方远嗤笑一声，“天降陨石自古有之，黄河每年都会决堤，夏侯婴功高震主，却不知收敛，迟早都会被打压，这天灾与人祸关一个女子什么事？大王，先王英明定不会引火上身，先王看中的是神都武王血脉，荣国的实力和嫡长公主的才情——望大王明鉴。”
周靖性子直，听了东方远的话觉得很有道理便道：“大王，若不立太子妃为后，岂不是对先王的不敬？”
赵铎扑通一下跪在赵宗承面前，道：“大王，老臣并无不敬之意。当初大王为您求娶荣国嫡长公主，老臣也是反对的。天地可鉴老臣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华国。”
赵宗承连忙把赵铎扶起来，道：“王叔不必多礼。王叔只是把别人不敢说的说出来罢了。只是王叔，孤与梓潼伉俪情深，孤不愿辜负她。况且若不立太子妃为后，也会与荣国交恶……我们好不容易与中原诸侯建立的联系恐怕要破裂的啊！”
赵铎听了赵宗承的话，急得老泪纵横。
“大王，臣妾有事启奏。”姬无患身着素衣披着洁白的狐裘，未施粉黛的面容好似无瑕的凝脂，周深散发出淡泊且从容的神韵，得到赵宗承的允许后，姬无患款款地朝殿内走来。
“王叔有礼。”
姬无患朝赵铎盈盈一拜，随后对赵宗承说道：“大王容臣妾一言。妾与大王虽是结发夫妻，但妾的身子不易有孕，实在愧对于列祖列宗。臣妾自请下堂，望大王恩准。”
“不可！”赵宗承斩钉截铁地拒绝了姬无患的请求。
姬无患双目炯炯，樱唇微启，不急不慢地说道：“前天使臣给臣妾递了折子，说父王怜我无子，特去神都求天子赐婚。神都帝姬乃是武王嫡系子孙，身份比臣妾尊贵许多，臣妾若位分高于帝姬便是辱没僭越了先祖。请大王怜我无子，迎娶我族妹神都帝姬为后——”
“梓潼，你这是何苦呢？”赵宗承用怜惜的目光看着姬无患，连忙去搀。
姬无患并未起身，而是深深地叩首，道：“大王若不答应，妾便长跪不起。”
大殿内顿时鸦雀无声，众人各怀心事，周靖疑惑地看着眼前的一切，频频拉扯东方远的袖子，东方远叹了口气似是惋惜着什么，赵铎目光逐渐柔和心中隐隐有些愧疚。
良久，赵宗承打破了殿中的宁静，“孤便依爱妃的意思办。孤虽不能立你为后，也不会委屈了你。与其他妃嫔不同，孤免你对王后的晨昏定省之礼。且王后之下只有你一个贵妃，位同副后。”
姬无患泪眼婆娑地看着赵宗承，朝着赵宗承深深一拜。
“谢大王。”
“孤累了，你们都退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