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不要走
林雨歌终于在一条小巷里找到了林母。
“娘，娘，是你吗？我是雨歌啊！”
她小声地呼唤着。她几乎能凭借那黑色的身影确定那就是她娘，但是那身影丝毫没有停顿依然向前走着。
林雨歌快步追上前去，拉住林母的手。林母的手冰凉，她身上只穿了一件单薄的衬衣，林雨歌赶紧把外套递给林母“快穿上娘，我给你拿了外套。”
“雨歌，我的孩子，娘的命好苦啊……”
林母接过外套一把搂住林雨歌，泣不成声。在这个漆黑冰冷的夜里，她没有归处也没有依靠，她想离开可是她又舍不得她的孩子们。
林母搂着林雨歌哭了一会，突然听到远处传来脚步声
“娘，别哭了，有人来了。”
林母立即了停止哭泣，她拉着林雨歌的手往前走去。
后来一个男人吸着烟在她们面前经过，烟头的火光在黑夜里一闪一闪，离她们越来越近。男人身上的烟酒味浓郁，当她们擦肩而过的时候，男人突然停下脚步回头望了一眼她们。
林雨歌害怕地抓紧林母的手，林母也是加快脚步，拉着林雨歌的手向前走去。直到后来感觉男人的脚步声离她们越来越远，林雨歌的心才慢慢放松下来。
“娘，咱们回家吧，姐姐和爸爸在家呢……”林雨歌不知道家里现在怎么样了，父亲是不是还在耍酒疯。
“陪娘走一会儿吧，家里没事，你爸他除了跟我闹，他跟谁也不闹，”林母苦笑一声。
娘说的没错，林雨歌也不明白父亲喝了酒为什么要和娘打架，是因为每次回家娘总是不给父亲好脸色，说气话气父亲吗？林雨歌也想劝劝娘，让娘对父亲好一点，他喝酒回家的时候依顺他一点。如果对他好一点那样他是不是就不会闹了？
可是林雨歌这个时候不敢说，娘的眼睛都被父亲打肿了，她一定很恨父亲。她现在什么也不能说，等以后吧，等娘不生气的时候，她再劝劝娘。
林雨歌跟着娘一直往北走，慢慢她们眼前变得明亮起来。小巷的尽头是镇上的商业街，东西方向的柏油马路，路两旁是一排二层的小楼，一楼都是商铺，有卖菜的卖杂货的……这些白天营业的店铺早已关上了门，现在还亮着灯的一般就是酒馆饭店之类的店铺。马路两旁各立着一排路灯，柏油路上时不时有轿车，货车在马路上穿梭经过。
走到巷口的时候，林雨歌有些犹豫，她停下来望着林母
“娘，咱回家吧。”
“回家？哪里是我的家？”
林母也停下来，从巷口射进来路灯的灯光照在林母一半的脸颊上。
林雨歌看到娘脸上苦涩的表情，凌乱的长发随意地扎着，满脸泪痕，眼睛红肿。而自己也是顶着一头乱糟糟的头发，眼睛同样红肿不堪。林母理了理林雨歌的短发，又把自己的头发用手梳理了一下，她拉着林雨歌的手走出巷子，顺着人行马路一直朝西走去。
路上零散的还有散步的人群，有小情侣拉着手慢悠悠散步的，还有一些年轻男孩女孩在马路上打闹嬉戏的……林雨歌感觉自己和娘和这个世界有些格格不入，那些行人看上去那样的放松快乐，而自己和娘这狼狈的模样，似乎只适合隐藏在黑暗里。娘似乎没注意到这周围的世界，她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她目光无神，漫无目的地慢悠悠地一直往西的方向走着。
路过的行人满眼好奇地望着这对母女。林雨歌深深地把头低下去，她不愿让别人看到她们的狼狈，她只期盼不要遇到认识的人。而林母似乎并不在意别人的眼光，她拉着林雨歌往前走，似乎一直往前林母就能走出难过，就能慢慢好起来的。
她们走了好久好久，前面路两旁的路灯和店铺房屋慢慢少了起来。林雨歌回头看了一眼，她发现她们已经离家好远好远了。她们一路无话，林雨歌就这样一直陪着林母不停地走着。再往前走几乎就没有房子了，路灯也没有了，只有一条渐渐变窄的柏油马路。林雨歌感觉周围慢慢变得荒凉阴森起来，她有些害怕，抬起头问林母：“娘，我们要去哪？”
“娘也不知道去哪？娘在这没有亲戚，你姥姥家离这很远很远……”
林雨歌能感觉到娘的难过与失落。她从小没见过姥姥一家人，她听说娘的娘家在很远很远的南方。
林父年轻时在南方当过兵，林父和林母是在林父当兵的时候认识的。林父那时很帅，人也风趣，林母被林父深深吸引，不顾家里人的反对，一个人来到北方找林父。后来她们在一起组成家庭，没有结婚证也没有举办婚礼，因为林父家很穷。林母没嫌弃林父穷，她一心跟着林父，过着艰苦的日子，还生了三个孩子。
日子虽穷，但是只要林父正常的日子里，林雨歌就会感觉无比的幸福。
走着走着，林母突然停下脚步。她转过头望着林雨歌两眼发光，表情也变得神采奕奕起来。
林母蹲下身来，她拉住林雨歌的小手捧在手心里，她温柔地望着林雨歌：“雨歌，娘带你走吧，娘带你去姥姥家好不好？”林母期盼地望着林雨歌，眼睛里闪着光芒。
林雨歌呆住了，她吃惊地望着林母：“娘！你要丢下我们离开吗？”
“不是，娘不丢下你，娘带你一起走，去姥姥家！”
“你还认识姥姥家在哪吗？”
“娘好久没回家了，记不太清了……”
“姥姥家好远好远，我们有路费吗？”
“……娘没有钱，我们可以不去姥姥家。只要你愿意，娘去哪都带着你好不好？”林母继续劝诱林雨歌“离开这里，你爸爸就再也找不到我们了，再也不会打娘了！”
“可是……哥哥姐姐怎么办？”
“是啊，我们还有哥哥姐姐呢……”林母抓着林雨歌的手缓缓松开滑下，眼里的光也渐渐暗淡下去了。
她缓缓地站起身，继续向前走着。林雨歌望着前面昏暗陌生的路心里莫名的有些害怕。林雨歌奋力地拉着林母的一只手：“回家吧娘，我害怕，我们回家吧！”
林母似乎下了决心，她不顾林雨歌的拉扯，奋力地向前挣扎想要离开。林雨歌力气不及林母，她用上两只手围住林母的腰阻拦她向前走，可是她单薄的身体依然被林母拖拽着被动地往前挪移，她的两只鞋底在水泥地面上磨出沙沙的声音。
“雨歌，跟娘走吧，娘留在这个家里不定什么时候就会被你爸打死的！如果你不想走，就放娘自己走吧，娘后悔了，不该背弃家人跑来这里……”
“不！不行！我不要！我想要娘，也想要爸爸。求你了娘，没有你我活不下去的！娘，我很快就会长大的，我会保护你的……”林雨歌抱着林母哭喊着。渐渐林母的身体软了下来，她转过身紧紧抱住林雨歌，任由林雨歌的眼泪浸湿她单薄的衣衫。
林雨歌和娘回到了家门口。是的，林雨歌这次又胜利了，她用她的眼泪又一次把她娘唤了回来。院子里静悄悄的，没有吵闹声没有叫骂声。林雨歌从远处向窗户里面望去看到大爷还在家里，和父亲分别坐在炕沿的两端，他们的手里都夹着烟，低着头沉默不语。
林母虽然跟着林雨歌回来了，但是走到家门口时她还是不想进屋，林雨歌推着林母走进家门，朝屋里喊着：“爸，娘回来了！”大爷林强和林父同时抬起头,林强首先站起来走到林母面前：“老四我已经教训过他了，他知道错了，这么晚了早点收拾一下让孩子们睡觉吧。”说完他抬肩整了整披在肩上的外套走了。
林雪看到娘和妹妹回来，忙凑到林母跟前。林雪的眼睛通红，她应该也是哭了好久了。林父坐在炕沿，手里的烟吧嗒吧嗒连吸了几口，然后把还燃烧着的烟蒂扔在地上踩灭。他脱鞋上了炕，招呼着林雨歌：“雨歌跟你娘说，不闹了，让她上炕来睡觉吧！”
林雨歌终是松了一口气，父亲终于是醒酒了，她来到外间堂屋林母跟前：“娘，爸爸喊你上炕睡觉了，你们别吵架了，进去睡吧。”
林母显然也很疲惫了，这次意外的她没有发犟，跟着林雨歌走进卧房。进屋还没上炕林母就拉闭了灯绳，她应是不愿见到林父吧。
灯灭了，林母上了炕摸索着扯过一条被子盖在身上。她没有脱衣服，把被子披在身上倚靠在离林父远远的一边的墙上，就那样靠坐着。林雨歌和林雪悄声地收拾了外面堂屋地上的碎玻璃渣，堂屋门上的玻璃碎了一块儿，有凉风从空荡的门框往屋里钻。门栓也坏了，林雨歌和姐姐没喊大人帮忙修理，她们都知道这是不合时宜的。她们找来一根粗长的烧火棍抵在门板上，这只是为了防止门被风吹开，有林父在家里没有坏人敢来她家的。
忙完这些，林雨歌望了一眼墙上的钟表，已经半夜十二点多了。她们要赶紧睡觉，因为无论今天怎样混乱，明天她们还是要早起去上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