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灵视
“复仇！！！”
“复仇！”
“复仇——”
“复——”
仿佛有滔天的声音在悲怒地呐喊，回荡在空旷寂寥的天地。
这片空旷的旷野之上，一座中世纪的钟楼静谧地伫立着，只有一声声单调的指针漠然地响着。
一声，又一声。
“咔嗒。”
时钟的指针终于指向最后一秒，似乎是卡住了半晌。
却又自下一秒开始凶猛地倒退，逆时针疯狂地转了一圈又一圈，擦出了一道道刺眼的火星。
浇筑在天穹之上。
而时钟之下的钟楼又随着时间的迅速倒退而拆解。
破碎的机巧飞向四周，时钟本身也逐渐从精巧的机械零件回归成了最普通的旧时日晷。
太阳起落，潮汐涨退。
时间一点点地回到最开始的地方，一片漆黑之中，无数双金色的瞳孔如星光般曳烁，又振翼飞远，把金光拉成一道道长弧，一直到最远的地平线。
“咔嗒。”
时间又一次暂停，黑色的双翼自西方张开，遮天蔽日地带来海的尖啸。
祂的双目缓缓睁开，那如烛阳一般的金光在一瞬间代替了太阳，照彻世间，无形的领域疯狂扩张，向臣民们下达“皇帝”的指令。
世界定格在这一瞬间，白发的男人站在沙岸的尽头，迷惘地注视着迎面而来的千丈巨浪。
“这……是我的灵视么？”他梦呓般呢喃着，几乎是下意识地拨动了时间。
时间又一次旋转起来，世界沧海桑田般变化着，要把他送回真正的灵视之野。
他的灵视之处。
“吼——”狂暴的怒吼响彻世间，几乎是要震碎这个世界。
他下意识地停下了时间。
那一条瑰丽的龙躯在他的眼前定格，流淌着蓝紫色的朦朦微光，无数块厚重的鳞甲被血污染尽，狭长又密集的伤口在全身布满。
他轻轻走上前去，怜惜一般将脸贴在了细密的鳞片上，不嫌弃血污，不发出声音。
只是缓缓地呼吸着，似乎这能够给予他莫大的安慰。
“这是我的灵视。”他用肯定的语气轻声说道。
又拨动了时间。
却不再是往回，而是向前以常速播放着，似乎要让男人观看一遍这场大戏。
蓝紫色的巨龙一瞬间飞远，狂怒的雷霆八方蔓延。
祂飞向了远处的一扇通天彻地的血门，血门呼吸着，似乎有生命。
那上面雕梁画栋般纂刻着巨龙的腾飞、世界树的崩塌、无数的血色纹路勾勒出古奥繁复的铭文，叙述着那血腥杀戮的远古。
巨龙撞开了血门，一瞬间落入远处的血池。
男人一瞬间换了视野。
他就是那条巨龙，沉重地喘息着，几乎被滔天的愤怒控制了神思。
祂仰天怒吼，身后血门缓缓关上，将祂从千丈的巨龙寸寸压合成了赤裸的男人。
他半跪在血池里，又一点点站起，把破碎的骨骼和撕裂的经络一点点扣合粘接，迈步向前走去。
血池的表面荡开一圈圈涟漪，宛如盛放的玫瑰，娇艳地吮吸着血液与死亡。
眼前那封大门依旧死死扣合着，他的一呼一吸都只能被自己听见。
血池之上是环绕四周的石壁，血红色的烛火忽明忽暗，每一盏烛火都插枝在一具半朽的尸体上，压抑得让人窒息。
他缓缓走到血池边沿，巨石做的阶梯承载着权力与血腥。
他重新踏上这个阶梯，就像是重新握住了权力，和那段血流漂橹的历史。
呼吸愈发粗重了，无边的怒火在他心里焚烧。
血池中央升起了一个祭坛，像是无数骸骨组成的圣坛。
“伪……劣……”他嘶哑着喉咙，身上翻涌出暗紫色的鳞片，骨骼疯长刺破皮肤，像在身体里封印的恶魔终于复苏，誓要毁灭世界。
高亢的龙吟声响起，从他的喉咙深处，爆音也接踵而至。
他将双手放在血腥的门上，又缓缓推开，手上已爬满暗紫色的细鳞，骨骼外翻，刺出鲜血淋漓的爪尖。
“于血之世，吾将君临。”念诵出诗句般的词语，他的声音又重归于清越，像是放荡不羁的少年郎。
头上伸出螺旋扭曲的犄角，坚硬又黑暗。
“骸骨为基，血涂吾翼，
焚心煮骨，怒火不熄。
旦兮旦兮，士难离兮，
吾将沉寂，换汝去兮。”
他悠扬地念诵着，一步步向前走去，低徊的声音一点点远去，照亮血色覆盖的战场，不止焚烧的黑王，慢慢远去的奥丁，四色笼盖的天地……
他也张开了双翼，向天空飞去，那漩涡般的寂暗倒映在他的瞳孔里，一点点张开。
他冲了进去。
霎时，浓厚的乌云被剥开，像神明的巨手拨开云雾欲见日。
但他没看见太阳，只看见汹涌的狂风与火焰、踵踵陨星如天谴。
这狂猛的天灾，似乎要让一切都归于寂灭。
但他依旧没有停下，直直地向天飞去，任由天灾一寸寸碾碎自己的身躯。
雷鸣声响彻万里，撕裂开一切的黑暗。
他看见，云上有道孤立的人影。
但他的身体又如沙石一般，缓缓崩散成灰。
他挥舞着扭曲破碎的龙翼，妄图接近那道人影……哪怕一尺！
虽然不知为何而生，但那怒火是如此滔天，让他几乎想要撕碎眼前的人的背影。
让我看清他的脸……让我看清！！让我看清啊！！！
但他终究是飞不去了，只能无力的崩出怒火，似是要烧毁天穹。
人影却似乎是察觉了他的目光，淡然地转回头来，神色淡漠，不带感情，就像是苍天之上的神明俯瞰人间，对蝼蚁的行为毫不在意。
“废物。”人影淡淡吐出一个字，“滚。”
言出法随一般，巨龙的身躯突然膨胀开来，不过半秒便像一个气球般炸开，化作漫天血雨，淅淅沥沥。
人影扭回头去，仍然端坐空中。
那空中正在飘飞的血雨仿佛与他毫无关系。
是啊……如果人踩死蚂蚁，难道还会去认真观看吗？
…………
远处的血门又缓缓打开，露出内里的血池
男人痛苦地跪坐于其中，白发散乱地浸泡在血池里，头痛欲裂。
各色光线交织成不同的场景，时钟疯狂地来回波动。
一次又一次，男人被崩碎于天穹，轮回着，永无休止。
他一次又一次地看清那天人的脸，但似乎是难以置信般一次次地冲去，带着质询的怒吼。
空间紊乱于时间之中，似是要把他困囿于此。
“路——！！！明——！！！非——！！！”
地上的巨龙发疯般怒吼，却又霎时转为狂笑。
笑得天崩地裂，笑得痛彻心扉。
却不知是在笑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