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哥哥啊……
“哈哈哈——”笑声被无限拉长，在无数的惊叫声中显得如此突兀。
过山车如狂怒的长龙在天上肆意地飞奔，男孩和女孩在上面放声大笑，玩得如此尽兴。
在轨道下方，陈风萧坐在长凳上，翘起二郎腿，优哉游哉地吃着冰淇淋，看上去倒像个混不吝的。
他的瞳孔微微转动，扫视着四周的场景，整个游乐园里，目前只有过山车在运转，除了过山车以外，四周连个鬼影都没有。
他稍稍提高了一些警惕心，不过还是有些忍俊不禁，莫名地笑了一下。
“你在这儿啊。”他看着天上疾驰的过山车，“真是搞笑，你心里的世界组成的‘彼岸’里，居然还有游乐园这么幼稚的东西，我该说你是童心未泯还是怎么呢？”
随后他淡淡地舔了一口冰淇淋，眼睛一动不动地盯着过山车。
瞳孔却骤然一缩。
远处的过山车脱轨了！
他还没来得及反应，第一道解体的巨大钢轨狠狠地撞上他，连一句惊叫都没有，他瞬间被撞穿，血肉横飞，骨骼泼溅。
精确到像是什么人有意为之。
远处如长龙般的过山车脱轨而飞，仿佛要愤怒地撞向天上的红日。
轨道如旋钮般扭曲裂开，化为一道道致命的钢轨，有的向天空追去，有的又向地面坠去。
地面被无数钢轨刺穿，每一根钢轨都像蛮横生长的钢铁刺树，狰狞地咬住大地。
“哥哥。”林玥不笑了，轻轻地开口，“你小时候给我说要给我建一个游乐园，就叫‘皓玥’，现在我来了，但它马上就要倒塌了。”
“真抱歉啊。”林皓月的声音藏在风里，那么微弱。过山车的头部已经向地面坠去，带着狂暴的风吼。
“没什么抱歉的，”林玥轻轻抬手，敲了一下他的头，“你已经猜到了吧，现在和你说话的才是真正的我。”
林皓月还想开口，但没有时间了，过山车头狂怒地撞击在地面上，他已经完全可以想象自己被碾成肉饼的模样，所以他闭上了眼，不想看见妹妹与他死亡的模样。
“干嘛闭上眼呢？”死亡居然没有降临，取而代之的，是林玥突然间肃重的声音，“我们还有时间。”
他睁开眼，看见眼前的一切都似乎是被按上了定格键，紧随在身旁身后的钢轨也都停了下来，连一点点的挪动都做不到。
他回首望去，林玥坐在一旁，歪头看向他。
“这个游乐园要倒塌了啊，”她的声音又变得不那么肃穆了，反而是慨叹似地开口。
“因为在你心里，我早就死了吧，它之所以还存在在这里，只是因为你还留有一点点希望，对吧？对墨城的希望。”她轻轻地开口，又接着之前的话说。
“是啊，但现在你出现了，我就知道不对了，”林皓月直视着她的眼眸，“我应该是你复活的吧。”
“是啊。”林玥点点头，一点也不避讳。
“你要走了？”林皓月沉默了一会儿，轻轻开口问。
“为什么这么说？”林玥噙着笑，反问道。
“我现在没有权柄，不可能让这个游乐园倒塌，但现在权柄应该在你那里吧，你命令这个地方毁灭？”他缓缓说。
“是我。”
“你想告诉我什么呢？把我这个一直在心里为你建造的东西摧毁？”
“我不是要走了。”林玥轻笑着说，“你不要自欺欺人嘛，你看出来了吧，我明明就是要死了。”
“……我明白了。”林皓月沉默了一会儿，泄力了一般，幽幽然说，“你说话的变化真大啊，简直就像是从人变成了龙。”
“呵呵，哪里是从人变到了龙？”林玥轻笑了一声，“明明是变回我们本来的样子。”
“我们本来的样子？”林皓月有些疑惑，轻声问道。
“这么想知道？”林玥瞥了他一眼，调笑似地问道。
“想啊，现在不问，以后就没机会了。”林皓月说。
“那就问吧，有什么想问的就全问了吧。”林玥淡淡地说，不知何时她已经点上一支云烟，抽得那么清淡。
她淡漠的脸包裹在缭绕的烟云里，一瞬间恍惚误入人间的仙子。
林皓月看了她一眼，开口：“我是什么？算了……换句话说。我这具身体……是什么？”
“这就是你本来的身体啦，哥哥，这个历史的尘埃里的身体。”她轻轻地笑了。
“什么意思？”
“呼……”林玥轻吐了一口烟，眼神晦暗不明，“哥哥，我们是第五位龙王啊，雷霆与怒之龙王，我执掌雷电的权柄，而你执掌怒的权柄。”
“是……么？”林皓月轻轻说，“那你现在要死了，是要我把你吃了么？如果我不吃你，是不是你还能活？”
说到最后，林皓月还是忍不住了，声音颤抖着，他抬头看向自己的妹妹，她和他只隔着一层薄薄的烟幕，却仿佛隔了一座远山。
“不是啦。”她失笑道，“哥哥啊，是你已经把我吃啦，现在你的身体，只需要最后的一点权柄补完，就能慢慢恢复到鼎盛时期。”
“什么意思？”林皓月声音微微有些抖，“你不是现在就在我面前么？怎么会已经被我吃了呢？”
“是啊是啊，所以你要杀了我才能出去。”林玥淡淡地笑了一下，眼神那么空洞，却折射出悲哀的光。
“我是来救你的啊……”林皓月看着她的脸，感觉心那么重，重到根本跳不起来。
“你救不了我的，只能杀了我，杀了我之后你就补完了，‘彼岸’困不住你。”她的声音淡淡的，似乎真的不带一丝私情。
“别这样……”林皓月呢喃着，“别这样……”
“哥哥啊，为什么你现在变得如此优柔寡断呢？你可是攻无不取的王啊。怎么能被我的情感耽误？”
“是么……”林皓月低下头，梦呓般呢喃。
“哥哥，无论是《德雷斯顿抄本》中还是《楞严经》里，他们都提到了地火水风的苏醒，一切都将会毁灭。”说到这里，她顿了一下，似乎是在酝酿情绪。
“但没有一样提到过雷霆。一切可追溯的历史资料里，雷霆都被归为天怒，像是……雷就属于天。”她压抑着自己齿间的怒意，眼神里有了光，燃烧着世间的愤怒。
“杀了我，补完你，你去，拿回我们的东西。”她又冷漠下来了，静静地抽了一口烟。
“那为什么……不能杀了我，补完你？”林皓月抬起头，眼神里流淌着质询的色彩。
“……”林玥沉默了，似乎是不知如何回答他。
“别装了，妹妹。”他轻声说，“你远没有那么冷漠，你不愿意杀了我，补完你么？”
“……”还是沉默。
“那我也不愿意。”他一字一顿地说。
“你将不得不那么做的。”林玥似乎是笑了，“是啊是啊，我是没有那么冷漠，但是你会有。”
“我不会。”
“你会的，有人会让你会的。”林玥笑着，似乎有什么让她高兴的事情。
“……”林皓月沉默了，不知道这有什么让她高兴的。
“杀了我，很简单的。”林玥的左手举起，缓缓握紧，又缓缓松开。
随着左手的五指缓缓张开，时间终于开始流动。
从天而坠的钢轨仿佛神明降下的天钉，要惩治邪恶的恶魔。
林玥的身体在林皓月面前破碎，红色的血液仿佛绸缎一般美丽。
“就这么简单，哥哥，生命就是这么脆弱，很简单的，我就死了。”她静谧地笑着，那么轻柔。
过山车头一瞬间碾碎了他们的身体，林皓月连一句告别都来不及说。
但林玥的声音没有消失，远远地回荡在高空中。
“哥哥啊……你还是那么聪明，我差点就装不下去了……”声音重新变得那么温柔，带着一点点的，不舍。
“再见了，哥哥，我们是……废品啊……”林玥轻声说，刚才她其实是在骗他，他们其实都并不冷漠，只是因为太不冷漠，才输在了历史里。
所以她要让他冷漠，她想让他不要再输。
“但我请你刺穿我的心脏，吞食我的血肉……”
“也永远……不要再为我低头了……”
温柔的呢哝声如呓语般飘荡在天地，这才是真正的她啊……
那个——
因温柔而死去的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