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一章:争吵
宁煜琰来时,三人已经醉得趴在石桌上,连云和碧桃正愁着怎么拉她们三人回寝殿,一听李扬全的声音,她们纷纷转头,紧张起来,狨湖就慌里慌张的跑去迎接:“奴婢见过皇上。”
他静默不语缓缓走到苏楚儿身后,看着桌上空了的几壶酒和醉酒的三人,原本平淡的面色立刻阴沉下来,眼神冷如冰窖,拳头紧握。
苏楚儿双手搭在石桌上,头埋在胳膊上,赵晴儿靠在她的肩上轻轻打着鼾,刘语蓉则与她一样的姿势。
宁煜琰语气冷淡:““姑姑就是这样照顾皇后的吗?”
狨湖跪在地上,双手放在膝前:“请皇上息怒,奴婢有罪,奴婢认罚。”
宁煜琰的面容冷硬如石,没有一丝表情,双眸冷厉:“姑姑想必是年纪大了,做事愈发不稳当了,朕不是说过了,不许皇后与她们来往,姑姑是怎么当差的,这脑袋是不想要了,嫌自己命长了?不如……朕先送你上路?”
他的语气平静得可怕,最后那几个字说得风轻云淡却带着威严的震慑,他微微侧过头,微眯双眸凝视着已经有些年老的狨湖,眼神冷漠,仿佛能够直接穿透人心,让人不寒而栗。
连云吞咽着口水,控制着自己的呼吸,急忙把苏楚儿为何与她们一起喝酒的事情解释了一遍。
听到她是因自己而醉酒,脸色稍稍缓和了一些,双眸冷冷一瞥:“这次朕饶你一命,若还有下次朕必将你千刀万剐!”
狨湖是个在生死边缘徘徊过多次的人,对于宁煜琰的话,她处事不惊,脸色未有一丝变化,不卑不亢的:“奴婢多谢皇上不杀之恩。”
宁煜琰又看着醉酒的赵晴儿与刘语蓉,明明说过了,不允许和苏楚儿来往,她们真是胆大,淡淡道:“刘贵妃与赵妃蛊惑皇后,即日起禁足宫中一月,往后不得与皇后来往,若违抗,立即斩杀。”话音一落,宁煜琰似嫌弃般甩开赵晴儿的手,将苏楚儿抱起来。
苏楚儿醉眼迷离,挣扎了几下伏在他肩上,他用力将她稳住,低头看着她,眼中满是宠溺与柔情,迈着稳健的步伐,将苏楚儿抱回了寝殿。
“宁煜琰你个大坏蛋……总是骗我……骗人的人要遭天打五雷轰……”
才刚关上门,就听见她这样咒骂自己,宁煜琰无奈的笑了起来:“傻丫头,是有多恨我。”
苏楚儿喝得酩酊大醉,意识模糊,娇躯无力的靠在他的身上,突然一阵恶心涌上心头,一个没忍住直接吐了出来。
酒气熏天的秽物溅得宁煜琰满身都是,狼狈不堪,他微微皱眉,还从未有哪个女人敢吐在他的身上,宁煜琰有些哭笑不得,轻轻把她放在床榻上,给她盖好了被子。
苏楚儿发觉有人在动自己,眯着双眼,熟悉的脸庞映入眼帘,她以为自己是在做梦,极其厌恶的伸手一推:“贱男人,滚远些!我迟早要离开你!”
说罢,她脑袋一阵天旋地转,又睡了过去,宁煜琰被她突如其来的动作直接推倒在地。
贱男人?离开我?宁煜琰眉头皱起,嘴角勾了勾,起身看着睡过去的她,难道是酒后吐真言吗?难道她就这么想离开我吗?他双手叉腰吐出一口长长的气,又气又无奈的走了出去。
“哟,皇上您这是……”李扬全看着宁煜琰领口上的呕吐物,微微有些嫌弃。
宁煜琰被苏楚儿刚刚那三个字气得不轻,瞟了李扬全一眼,面露不悦:“皇后醉了,命人给她把衣裳换了,再给她准备好醒酒汤。”接着头也不回的走了。
李扬全不明所以的跟在身后:“皇上咱们现在去哪儿?”
“先去更衣,再去琉璃宫。”
宁煜琰走的步子极快,李扬全只能小跑跟在他屁股后面,他想不通,来时还好好的说要陪皇后,怎么现在又气冲冲的要去琉璃宫。
晨曦初照,苏楚儿自醉梦中醒来,酒意已消,她缓缓坐起身,轻轻揉了揉太阳穴,疲惫的神情中透露一丝淡淡的忧郁。
她不记得自己怎么回来的,也不记得昨夜究竟喝了多少,嘴里还有未消散的酒气,扯着沙哑的嗓子:“连云,连云。”
连云听到呼唤,推门而入:“娘娘,您醒了,奴婢给您熬了醒酒汤,这就去给您端来。”
苏楚儿点点头手,她嘴里发苦,正想吃些有味道的,连云端来醒酒汤,她咕嘟咕嘟喝了一碗,一股暖流从喉咙直抵心底,让胃部和整个身体都得到了舒缓。
她把碗递给连云,问道:“昨夜本宫是如何回来的?刘贵妃她们又是何时走的?本宫是不是醉得很厉害?怎么一点印象也没了。”
昨夜宁煜琰阴沉得可怕的脸色,让连云现在还有些后怕,她低着头:“昨夜您与刘贵妃赵妃喝了太多酒,醉倒在院中,后来皇上来了,是,是他将您抱回的寝殿,您还因为醉酒吐了他一身。”
苏楚儿很诧异,她一点儿也没印象了,也不记得自己又吐过,蹙起眉仔细回想起昨夜的情景,什么也不记得了,轻咬嘴唇:“皇上何时来的?又是何时走的?还有贵妃她们怎么回去的?”
“皇上丑时来的,您吐了他一身后,他不知怎气冲冲的就去琉璃宫了。”
又去琉璃宫,苏楚儿此时觉得昨晚赵晴儿她们的话说得真对,自己真是不值得,她装作不在意的样子:“走了便走了吧。”又想起醉酒的赵晴儿与刘语蓉,“对了,昨夜贵妃她们陪我喝了那么多,本宫得去看看她们。”
她刚掀开被子就被连云拦住,连云道:“娘娘还是别去了。”
“为什么?”苏楚儿不解的问。
“昨夜皇上来时发现刘贵妃和赵妃与您醉了酒,不太高兴,说禁足她们一个月,以后不许和您来往了……”
“凭什么!”苏楚儿一掌拍下,这宁煜琰可真搞笑,他能带陈青瑶出宫游玩,她就不能和宫中姐妹喝酒了?
连云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只能将头低下。
苏楚儿越想越气,一边穿鞋一边说着:“不成,本宫得去金华宫找他,他凭什么这样做!”
刚穿好鞋,就听见宁煜琰的磁性的声音传入耳边:“皇后这是要去哪啊?”
苏楚儿抬头见他满面春光的模样,想必又与陈青瑶风流了一夜,脸色骤变,秀眉紧锁:“臣妾见过皇上。”
“怎么,皇后不欢迎朕吗?”
“不欢迎,皇上还是请回吧。”苏楚儿连看都不想看他一眼,直接不满的说出来。
宁煜琰微微尴尬,从前苏楚儿可从未这样过,他走到她身后,仔细嗅了一下,身上已经没什么酒味了,他刚伸出手想要搂住她,苏楚儿直接向后退了一步。
宁煜琰的手停在半空中,尴尬的缩了回去,他还没有开口就听到了苏楚儿的质问:“皇上为何要禁足刘贵妃她们,又为何不给她们与臣妾来往。”
宁煜琰原本还想问问她昨晚是不是酒后吐真言,自己没开口她就先发制人了,不过想想昨日她醉酒都是因为自己,柔声细语道:“楚儿听话,朕不让你与她们来往,是为了你好。”
又是这句话,苏楚儿听了无数遍为她好,已经厌烦了:“皇上总说为臣妾好 可臣妾没有看出来有哪一点好,您能与陈贵人出宫游玩,为何就不能让她们陪陪臣妾,您这样做未免有些过分了!”
宁煜琰面不改色,并不想与她因为这些事而争吵,又好声好气的哄道:“朕说了为你好就是为你好,朕知道昨日带陈贵人出宫,你心里不高兴,可你要相信朕,朕的心里只有你一人。”
苏楚儿轻轻抬起下颌,神情傲然,没好气的道:“是吗?臣妾怎么没看出来呢?皇上与陈贵人出宫时怎么不想到臣妾,与陈贵人榻上缠绵时怎么不想到臣妾。”
宁煜琰心中无奈,他现在对陈青瑶好全都是假的,可又不能直接说出来,微微叹息,依旧耐心的哄着她:“楚儿乖,朕向你保证绝对不会对陈贵人动心,朕对她只是逢场作戏罢了。”
“逢场作戏!”苏楚儿冷笑一声,在她看来,这四个字不过是宁煜琰用来又是这句话搪塞她的,他的所作所为可不像逢场作戏,“皇上莫忽悠臣妾了,您对陈贵人的宠爱可不像逢场作戏,臣妾知道您如今整个人的心都在陈贵人那里,臣妾比不上她,没有她年轻,也没有她会唱曲儿,更不会讨好您,臣妾这永宁宫地方小,留不住您也不想留您,您还是快去陪陈贵人吧!”
听着她喋喋不休的说着,宁煜琰耳朵嗡嗡的响,他不想与她因为这些争吵,伤了感情,默默拿起桌上的茶品尝起来,淡淡道:“说完了吗?”
看着他这副无所谓的态度,苏楚儿想不到他还能有心思喝茶,双手紧握成拳,杏眼圆瞪:“皇上还是快些去吧,臣妾不送了。”
宁煜琰眼中流露出深深的无奈,实在是不想纠结这些问题,只想赶紧哄好苏楚儿:“楚儿!朕要怎么说你才能相信朕,要怎么做你才能开心?”
苏楚儿将头一撇,阴阳怪气的:“皇上多陪陪陈贵人,臣妾就开心了。”
他上前温柔的抓住她的玉手,微微倾身,气息温暖而湿润,嘴角微微上扬,勾勒出一个深情的笑容,语气温和:“楚儿!别无理取闹了行不行?朕错了,别生气了好不好?”
苏楚儿挣脱开,向后又退了几步,原本温婉的眸子里此刻闪烁着愤怒的火光:“皇上是天子,天子怎么会犯错,您现在都嫌臣妾无理取闹了,是,臣妾知道自己样样都比不上陈贵人,陈贵人善解人意,得您欢心,您还赖在这干嘛,还不赶紧去琉璃宫!”
宁煜琰看着她这副模样,嘴角微微下垂,苏楚儿可从未这样与她争吵过,也从未这样能说会道过,他又无奈又觉得好笑:“什么无理取闹,什么善见人意,楚儿!你何时是这副不可理喻的模样了,跟那些市井泼妇有什么区别?”
苏楚儿不可置信的瞪着他,手指攥着衣角:“臣妾不过就是发了几句牢骚而已,就是不可理喻了?在您眼里还成了泼妇!呵!若皇上觉得臣妾是个泼妇,那不如将臣妾送出宫去好了,臣妾这后位不要也罢!您也能落得个清净,还能与陈贵人长相厮守!”
她随口的一句出宫让宁煜琰立刻紧张起来,深邃的黑眸凝视着她,脸色铁青,肌肉紧绷,显然是在努力压制着自己的怒火:“这些话是谁教你的说的,是刘贵妃还是赵妃?”
苏楚儿似乎与他犟上了,换作是往日她早就闭嘴了,但今日她就要与宁煜琰理论理论,她双眸毫不畏惧的对视着他,语气冷淡:“没有谁教臣妾说,都是臣妾自己的想法,您自从得了陈贵人以后,心思全都在她身上了,臣妾如今比不上她在您心中的位置了,既然如此,倒不如放臣妾出宫,让她来做这个皇后!”
“楚儿!”宁煜琰呵斥一声,“朕当你还没有酒醒,这些话以后别再说了。”
他知道苏楚儿是在吃醋是在生气,但他听不得苏楚儿一句要离开的话,他克制着自己,不想冲她发火,转身想出去静静。
苏楚儿以为他又要去琉璃宫,自嘲一笑:“呵,皇上真是只闻新人笑不闻旧人哭,凭什么您就能与陈贵人夜夜笙歌,凭什么赵妃她们只是陪臣妾饮酒就要被罚,凭什么您的心都不在臣妾身上了,也不愿意放臣妾走!这未免太不公平了!”
听着她一句又一句的离开,宁煜琰回过身,眉间透露出一股不可抑制的怒意:“你就这么想离开朕吗?”
她身姿笔直,明亮的眸子中闪烁着倔强的光芒,坚定而执着:“对,臣妾就是想要离开你!你把臣妾禁锢在这个牢笼中,臣妾出也出不去,只能日夜守在这牢笼中,你根本就不知道这些年臣妾过得一点儿都不快乐!是你将我囚禁在这宫中,是你允许我自由出入,却不允许我与她们来往,这样的日子臣妾真是过够了,臣妾巴不得现在就离开你!”
‘啪’的一声,重重的巴掌落在苏楚儿的脸上,此刻空气仿佛凝固了起来,俩人都愣在原地,默不作声。
半晌,她捂着脸抬起头,眼中是不可思议的失望,紧紧咬着下唇,不让自己的泪水滑落,轻轻一笑:“看来皇上真是对臣妾变心了……”
宁煜琰也没想到自己会那么冲动,居然打了她一巴掌,他明明不想的,可一听苏楚儿那样坚定的说要离开他,他顿时就害怕了,他站在原地像犯了错的小孩一样手无足措的。
这时听到声响的李扬全和连云几人走进来,谨小慎微的问道:“皇上,娘娘,你们这是怎么了……”
“滚出去。”宁煜琰淡淡的吐出这几个字。
李扬全他们不敢多嘴又赶紧默默退了下去,将门关好。
“楚儿……”宁煜琰伸出手试图抓住她,看向她的眼神带着一丝自责。
苏楚儿退到窗边,默默的凝视着眼前的男子,眼中的泪水闪烁着微弱的光芒,眼泪悄悄滑落,嘴角边泛起一丝苦笑,声音哽咽:“明明是你叫臣妾在宫中好好等你回来,明明是你说的要带臣妾去郊外骑马的,可你不但食言了,还说变心就变心,看来臣妾是留不住你了。”
她深深吸着鼻子,走从妆奁前,从小盒里拿出那枚玉佩和那支绿簪,当着他的面递过去:“这玉佩与簪子,臣妾就不留了,您拿去吧。”
宁煜琰不明白她怎么会突然拿出一枚玉佩,修长的手指只拿过了玉佩,上面刻的小字清晰可见,‘青青子衿,悠悠我心’。
他的脸瞬间沉下来,怒气在他眉宇间凝聚,仿佛下一秒就要爆发出来,他反手紧紧握住玉佩,指节发白,怒气在他胸中翻涌,紧紧捏住苏楚儿的手腕,苏楚儿吃痛的哼了一声。
宁煜琰丝毫不手软,愤怒又失望的看着她,他一直没有想到苏楚儿居然还留着这枚玉佩,哪怕失忆了也未曾丢过,她瞒得可真好,看来自己真是比不上林长洛。
苏楚儿的手腕发烫,她挣扎着扯出手来,白皙的皮肤被他捏得发红发烫。
他冷幽幽的冒出一句:“楚儿你太不听话了。”
“怎么,皇上禁足了刘贵妃与赵妃,难道又要将臣妾禁足吗”
宁煜琰抬眸看向她轮廓分明的脸庞,线条优雅,皮肤白皙如玉,透出一股清冷的气质,她的嘴角微微上扬,勾勒出一个倔强的笑容。
她抹去脸上的泪痕,又道:“皇上想要臣妾如何听话?臣妾做错了什么?错在吃醋?错在说了真心话?还是错在臣妾对您动了心……”苏楚儿不明白自己究竟还要多听话才能让他安心,她贵为皇后,可这几年她有哪一刻真正活得像个皇后?
自陈青瑶入宫后,宁煜琰跟丢了魂一样,莫说陪她,连关心都少了,她愈发觉得自己不过是他养在笼中逗趣儿的鸟儿罢了。
听到她说动心,宁煜琰愣住,身形僵硬,低垂下头,沉默不语,没想到自己的一时兴起竟然给她带来了这样大的伤害。
“楚儿,你好好歇息吧。”
“臣妾恭送皇上。”直到门关上,苏楚儿缓缓蹲下,靠在冰冷的墙面上捂着嘴哭泣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