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囚禁
刚从狗洞钻进宫,苏楚儿拉着碧桃走得很快,经过冷宫时,就见着许多宫人手里提着灯笼或举着火把,好像在焦急的寻找什么,苏楚儿内心涌上一股不好的感觉,匆匆行至永宁宫大门时,只见宁煜琰的轿辇停在那,李扬全神色焦急的在门外徘徊着,四处张望,苏楚儿知道宁煜琰来了大惊失色,心脏疯狂跳动,李扬全终于盼来了她,一步作两步的走上去:“哎哟喂,娘娘您可算来了,您怎么偷偷跑出宫去了,您不知道您这一走,整个后宫差点就乱起来了,您快些进去吧,皇上正在里面发脾气呢!”
苏楚儿心中不安,暗叫不好,越过李扬全快步跑了进去,刚穿过正殿,跑到院子的回廊中,只见宁煜琰直直站在院中角落,背对众人,高大的身影阴沉而神秘,整个永宁宫的宫人都跪在地上,每个人都沉默不语,惶恐不安,狨湖脸色苍白的与宫人跪在冰冷的地上,她悄悄抬眼,又将眼睛闭上,今夜注定是个不眠之夜,院中的气氛异常沉重,压得人透不过气来。
“臣,臣妾见过皇上。”苏楚儿来不及整理仪容,直接跪在地上,颤颤巍巍的打破了这份死寂。
月光将宁煜琰的影子拉得很长,几乎笼罩着苏楚儿,一股无形的压迫感随之而来,他转过身,面色阴沉,气息冰冷沉重,目光如炬,紧盯苏楚儿半天,才缓缓开口:“皇后这是去哪了?”他的嗓音犹如丝绸一般柔和,语气一如往日,让人捉摸不透。
苏楚儿紧张咽下口水,不敢直视他阴冷的目光,额头上冒出冷汗,思绪像被恐惧的巨浪吞噬,支支吾吾半天,才语无伦次的将出宫的事说出来。
宁煜琰眯着眼睛,不怒自威的气势让人望而生畏,他在永宁宫已经等了一个时辰,当他发现是连云假装苏楚儿时,立马下令搜宫,逼问了好半天,才从连云嘴里听到实话,知道她偷溜出宫,怒火中烧。
差一点,就差一点他就要下令封城了,,他伸出用力的捏住她的下颚抬起来,双眸里闪烁着冷意,宁煜琰不明白,自己对她那么好,为何她还想着离开,居然还偷溜出宫,几乎是咬牙切齿的:“为什么,为什么不听朕的话,好好待在宫里养病!”
他缓缓蹲下来,微风徐徐,鬓边的发丝扬起,眉头紧锁,眉宇间流露出一股复杂的感情,面目狰狞,双眸猩红,目光冷冽如冰:“你就那么想离开朕吗?你不是说好了要一直陪着朕吗?为什么要跑出宫!为什么!”
他愈发用力的捏着苏楚儿的下颚,为什么失忆前她要用自尽的方式离开,为什么失忆后她还想着跑出宫,难道自己就那么不配她爱吗?
从未见过他这般疯狂的模样,苏楚儿被吓得身子不停颤抖着,双手紧紧握住,指甲深深嵌入肉中,呼吸急促,下颚的疼痛使她勉强回答着他的质问:“皇上,臣,臣妾只是闷在宫中太无聊了,才,才壮着胆子偷溜出宫,臣妾绝对没有想过离开您。”
“呵呵!”宁煜琰冷笑一声,松开手,起身俯瞰跪在院中的宫人,又将目光移到碧桃与连云的身上,哼,主仆情深,朕今日就要看看是如何情深!
“永宁宫宫人,疏忽职守,杖责一百,逐出宫中,碧桃不守宫廷之规,怂恿蛊惑主子,偷跑出宫,连云假作皇后,以下犯上,即刻施以膑刑,流放边境。”他话语低沉有力,每一个字都充满了威严与决断。
苏楚儿瞪大双眼,嘴巴微张,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她知道膑刑是一种极其残忍的刑罚,受刑者会被剔去膝盖的骨头,生不如死,好好的姑娘若受了这种刑罚,这辈子都要毁了。
她跪着上前几步,双手颤抖的合上,眼中流露出深深的哀求与恐惧,神情恳求,带着哭腔:“皇上,皇上千错万错都是臣妾的错,臣妾求您了,不要这样惩罚她们,碧桃已经不能说话了,连云又正直青春年华,如此刑罚,岂不是毁了她们后半辈子,皇上,臣妾求您了,您要罚就罚臣妾吧,您不要,不要迁怒于她们!”
宁煜琰冷冷看着她,面容冷峻刚毅,没有任何表情,话语冰冷犀利,似一把利剑,狠狠插入人心中:“楚儿,她们蛊惑你,是她们的错,朕不怪你,朕知道你与她们主仆情深,可犯了错,总要有人受罚,不是吗?”他微微扬起眉目,眉梢染上一丝得意。
此话一出,苏楚儿内心完全被恐惧占满,双手无处安放,扯着宁煜琰的衣角求情:“皇上臣妾求您了,不要这样,不要这样,您罚臣妾吧,臣妾有罪,别这样对她们,皇上……”
宁煜琰不为所动,平静的低下头看着她,可眼中似带有焰火般的占有欲像要把她吞噬。
苏楚儿脸庞失去往日神采,眼中光芒暗淡下来,为这件事感到深深的后悔与懊恼,都是她贪玩,害得连云与碧桃要受此残忍的刑罚,害得永宁宫上下都被她牵连,不论她怎么哀求,宁煜琰就是不肯松开。
苏楚儿只能不停的磕头求饶,可宁煜琰内心依旧毫无波澜,直到侍卫拿来刑具时,苏楚儿的额头也磕破了,伤口处渗出丝丝血迹。
宁煜琰心里一阵纠痛,他怎会舍得苏楚儿这样伤害自己,把她扶起来,轻轻的吹着她磕破的额头,又温柔的笑起来说道:“楚儿,听话不要这样,瞧你这样,我心都要碎了。”
说罢,他抬头的一刹那,脸上的笑容瞬间消失,他微微动嘴:“行刑。”
四名侍卫将挣扎着的碧桃与连云固定在辖床上,将她们四肢与头部锁住,又有两名侍卫拿起大刀,锋利的刀口让人害怕,俩人止不住的浑身哆嗦,泪流满面的看着侍卫手里扬起的刀子。
苏楚儿的泪水夺眶而出,捂着胸口,觉得快要呼吸不过来,仿佛那把刀是割在自己身上的肉,惊声尖叫:“不要!”
刀深深的割开她们的一层肉,鲜血直流而下,钻心的疼痛让碧桃嘴里发出呜咽声,身体不断的扭曲着,连云则大哭大喊,表情痛苦,苏楚儿心如刀绞,宫变那日的场景又模糊浮出,头痛欲裂,像是失去所有的支撑,跪在地上崩溃大哭,无法控制住自己的情绪。
宁煜琰低眸冷冷凝视苏楚儿,她哭声急促,仿佛连呼吸都成了一种负担,喉咙里发出嘶嘶的声响,他嘴角边扬起一丝满意的笑容,又抬起冰冷的眸子看向一脸痛苦的连云和碧桃。
“可以了!”宁煜琰叫停侍卫,侍卫立刻住手。
宁煜琰在她身后缓缓蹲下,身子微斜,侧头看着她,伸出手拭着她源源不断的泪水:“乖,别哭了。”
他又用双手抬起她的头,稍微用力,她就反抗不了,只能直视着眼前的一幕,在她耳边温柔细语却带着一丝疯狂的感觉:“楚儿看清楚了吗?她们都是因为你才受的罚,若下次你还再做出这样的事,朕一定不会放过所有人。”
苏楚儿撕心裂肺的声音逐渐小了下来,她激动又颤抖:“皇上,是,是臣妾的错,您别怪她们,臣妾下次不会了,再也不会了、”
宁煜琰松开她,将她身子转过来,轻轻吻着脸上的泪痕,心满意足的浮起笑容,将她稍微有些凌乱的秀发整理了一下:“朕不怪她们了,楚儿你别怕。”
他希望苏楚儿听话,不要动逃跑的念头,他离不开苏楚儿,更不许苏楚儿离开他。
他又抬头看着众人,淡淡开口:“朕念你们二人侍奉皇后多年,刚才的那一刀就是给你们二人的教训,若以后再发生这样的事,立即处死。”
他的语气虽然淡淡的,但让众人都为之一颤,碧桃和连云死里逃生,颤抖着身体,一同开口:“奴婢多谢皇上不杀之恩!”
宁煜琰给了李扬全一个眼神后,把苏楚儿抱起来走进寝殿,温柔有力的放在榻上,轻言轻语的安抚着她。
苏楚儿还没有从刚才的恐怖的场面缓过神来,身子依旧还在颤抖,完全听不进宁煜琰的一言一语,直到手腕处传来痛感,才如梦初醒般看向他。
宁煜琰眼神坚定而锐利,直勾勾的看着她红肿的眸子,言语间都是浓烈的占有:“楚儿,你听话下次别在这样了,朕很担心你,担心你不在,担心你离朕而去,你乖乖的在永宁宫待着,哪也不要去。”
苏楚儿被吓得不轻,她完全不知道宁煜琰是如此疯魔的人,无论是从前还是现在,无论她是云朝的公主,还是宁朝的皇后,都从未真正了解过宁煜琰。
她语无伦次的:“不会的,不会有下,下一次了,臣,臣妾绝不会离开皇上,请皇上放心。”
这句话就像一颗定心丸,宁煜琰扣住她的头,狠狠地吻下来,一种失而复得的感觉让他的吻越来越激烈,她的气息颤抖,慌乱地迎合着他,贪婪的吸吮,使她无法逃脱。
半晌,宁煜琰才依依不舍的松口。
他抚摸起苏楚儿娇嫩的脸庞,温柔似水,眼神里充满贪婪的迷恋,倒让人有些不寒而栗。
苏楚儿被他的这一吻,吻得意乱情迷,小脸娇红,如盛开的芍药般迷人,垂下眼眸,不敢直视他,这个男人令她着迷又让她害怕。
宁煜琰牵起她的手走到窗边,从身后抱住她,将头轻轻搭在她肩上,苏楚儿耳边响起他暧昧的情话:“楚儿,你知道吗,朕今日一来见你不在宫中就慌了神,知道你偷偷跑出宫,朕心急如焚,楚儿,朕刚才不是故意的,你相信朕,朕真的好怕,好怕你突然离开,朕离不开你,朕希望你永远带着朕身边 朕会好好对你的,朕好爱你,好爱好爱你……”
他真挚深情的言语并没有将苏楚儿心中的恐惧抚平,苏楚儿身子微斜,不想靠在他怀里,闭上略微红肿的双眸,难道把她关在这永宁宫就是他口中的好吗?就是她口中的爱吗?
子时的钟声在耳边回荡起来,宁静的夜空中,孔明灯仿佛一颗颗宁静而神秘的星星,悄然升腾。它们的形状各异,有的像是大大的红灯笼,有的则像是精心绘制的彩色灯笼,点缀着夜空,宁煜琰轻声道:“楚儿你看,朕为你准备的惊喜。”
苏楚儿缓缓睁开眼睛,孔明灯在黑夜中缓缓上升,光芒温暖而柔和,照亮了周围的黑暗,灯光透过薄纸,散发出一种朦胧的美感,就像是梦境中的光影,随着微风,孔明灯摇曳生姿,在夜空中悠然自得地飘荡,
孔明灯的光芒在黑暗中显得格外明亮,苏楚儿有一种温暖和希望的感觉,惊呼着:“皇上,这是……”
“朕知道这段时日你闷在宫里无聊,中秋节朕也不能整日相伴,所以特地为你准备了这个惊喜,喜欢吗?”
苏楚儿将身子转过去,眉宇间透露着难以言喻的神情,此刻的意外和惊喜已远远超过了心中的恐惧和憎恨。
宁煜琰,你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
“还生朕的气吗?”宁煜琰问。
“没有,臣妾多谢皇上为臣妾准备的惊喜。”她心不在焉的答,心里紧紧牵挂着连云与碧桃的伤势。
宁煜琰不再说话,又将她搂得紧了些,与她一同欣赏起这满天明亮的孔明灯。
后又在她耳边再次唱起那首秋别绝,苏楚儿静静听着他动听的歌声,这熟悉的调子在提醒着她,那些记不起来时日,她有多迷恋宁煜琰。
……
一番酣畅淋漓过后,苏楚儿好不容易等到宁煜琰睡熟了,蹑手蹑脚的爬起来,偷偷溜去碧桃她们的屋子里。
屋内很暗,什么也看不见,苏楚儿摸黑进去,听到动静的连云有些惊慌,忙问是谁,苏楚儿小声应着,连云艰难的爬起来,膝盖上的伤口使她痛得龇牙咧嘴。
烛火点亮后,苏楚儿愧疚的抱住连云,说着对不起,又蹲下关心的查看连云的伤口,看见那血肉模糊的膝盖,苏楚儿自责的流下眼泪:“连云,对不起,都是我一时任性,害你们受那么大的罪。”
“娘娘,别这样说。”连云抿着嘴,眼含泪光。
苏楚儿又小心翼翼的看了看碧桃的伤口,碧桃睡得很沉,她不敢大声说话,只能把嗓音压至最低:“一定很疼吧,我也没有药给你们,等明儿天一亮我就立马传太医来给你看看。”
连云摇摇头让她不必担心,又说:“狨湖姑姑已经给我们送来了药。”
苏楚儿这才想到狨湖,不知她今日处境怎样,又问连云今日究竟怎么回事,宁煜琰怎么会来得如此早。
“您出去后大约一个时辰的时间,狨湖姑姑就急急的回来了,说是皇上往永宁宫来了,当时奴婢被吓得六神无主,狨湖姑姑拦不住皇上,皇上一进殿中发现是奴婢穿着您的衣服假扮您,大发脾气,叫人搜宫,闹得鸡犬不宁的,一直逼问我们您去哪了,他得知您是得了狨湖姑姑的令牌才出的永宁宫,就狠狠罚了狨湖姑姑,又,又将今日早上嚼舌根的那两个宫女杀,杀死了。”
“什么!杀死了。”苏楚儿难掩惊恐,捂住嘴站起来,万万没有想到宁煜琰居然如此心狠,不过就是因为自己从那两名宫女口中得知溜出宫的方法,就这样活生生杀了两条人命,这个男人深不可测又心狠手辣。
连云筹措着,想说什么又将嘴边的话咽了回去。
算着时间,宁煜琰快要醒来了,他每日寅时都会准时醒来,然后在院中练武,这是他自小的习惯,苏楚儿不能久留,关心了连云的伤势后,又嘱咐了几句才匆匆离开。
第二日,天亮时,宁煜琰在床榻前看了苏楚儿很久才去上朝,经历昨晚的事后,永宁宫的宫人全部换了一批,之前的宫人包括看守的侍卫通通被斩杀,宁煜琰调来了一批暗卫看守永宁宫,又命人仔仔细细检查宫中各处年已失修的角落,重新修整。
经此过后,他对苏楚儿的占有欲愈发强烈,他害怕这样的事还会发生,做了一个决定,叫李扬全拟了圣旨宣召后宫。
苏楚儿接到圣旨的时候,没有任何表情,一句话也未说,只是拿着圣旨愣在原地很久很久。
谁也没有料到这道圣旨一下来,苏楚儿一待就待了整整三年。
三年的时间,让她渐渐的从当时活泼开朗的女子变得郁郁寡欢,她整日待在殿中,一步不肯踏出,不论是连云她们如何想办法逗她开心,她却始终开心不起来。
经常在书案前一坐就是一天,或在窗前静静发呆,每每看见天空中飞过的鸟儿,她心里就会浮起一丝波澜,她多么希望自己是天空中的鸟儿,自由自在,无拘无束。
三年的囚禁,三年的调教使她变得沉默寡言,愈发乖巧,每每见到宁煜琰她便使尽浑身解数来讨他的欢心。
宁煜琰每次见到她,心里那股占有欲就被填得越来越满,他要江山也要苏楚儿,这三年里他也一直独宠她,从未踏入过其他女人的寝宫。
但为了他的江山社稷,为了尽早征服边境的那几个小国,为了得到民心,为了证明给天下人看,他废寝忘食,勤于政务,来陪伴她的日子也越来越少,这如地狱般的囚禁终究是在苏楚儿心里扎下一根狠狠的刺。
她记不起往事,又看不到未来,只能每日迷茫的看着殿外四角的天,期盼着宁煜琰能来陪陪她。
后来,民间百姓都知道了国母因病禁于宫中,一时间众说纷纭,宁朝的史书上也留下沉重一笔。
元德元年,皇后苏氏,于中秋之日,病情加重,幽禁于永宁宫,无召不得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