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疯了
“王上如今身边有王后娘娘陪着,不再需要妾了,妾贱命一条,死不足惜,可上天有眼,不忍看妾的父亲白发人送黑发人,妾才捡回一条命,妾只希望王上能为妾做主!”说着,柳云烟豆大般的泪又掉了下来。
宁煜琰听见她提到柳相邦,眉头微蹙,心中不悦,却没有表现出来,冷静的说道:“碧桃办事不力,掌嘴三十,至于下毒一事还得调查清楚再说,即日起,王后禁足凤仪阁内,任何人都不能探视,待事情查清楚了再说。”
他又看向榻上的满脸泪痕的柳如烟:“今日孤就在这陪你,李扬全,送王后回宫。”
跪在地上的苏楚儿被狨湖搀扶起来,她挺直了身子,端庄的走了出去。
凤仪阁内,碧桃跪在院中,天寒地冻,狨湖撸起袖子,毫不犹豫的伸出手掌。
碧桃闭着眼,咬着牙,指甲深深的嵌入肉里,响亮的耳光噼里啪啦的,苏楚儿于心不忍,别过头去。
狨湖并没有下狠手,很快三十个巴掌打完了,但碧桃还是觉得脸被火烧了似的疼,眼泪忍不住的掉了下来。
狨湖上前扶起她:“碧桃姑娘别怪我,我给你准备了药,一会抹了,明日脸上的红肿就会退下去。”
碧桃泪流满面,瘪着小嘴:“多谢姑姑。”
“疼不疼?”苏楚儿忙走上前,玉手停在半空中,不敢触碰她的脸蛋,关心的看着她。
“疼,呜呜呜。”碧桃放声大哭起来,苏楚儿心疼的搂住她。
“娘娘,我真的没有说谎,真的是有人撞到了我。”
“我知道,我知道你没有说谎。”苏楚儿拍着她的后背,轻声安慰着。
狨湖取来药膏后,递给碧桃,问道:“不知姑娘可否还记得那名宫女的模样?”
碧桃点头:“记得,就算她化成了灰我也认得。”
这就好办了,狨湖取来纸和笔,让碧桃把那位宫女的长相说出来。
“我记得她脸小小的,眼睛也小小的,鼻梁微塌,对了,她的鼻子上有一颗痣。”
狨湖听完她的描述后,低头在书案上画出女子的长相,半晌,她拿起画相:“碧桃姑娘你看看,可否是这样?”
“对对对,一模一样。”碧桃激动的点点头。
一模一样?苏楚儿用余光瞥向狨湖,一个宫女,竟然有如此好的画功,看来这个狨湖真是不简单,不仅后宫佳人要给她面子,连这些东西她也是捏手就来。
狨湖收起画像,行了个礼:“娘娘,奴婢一会就把这幅画像给宫里的人认一认,只要能找到这名宫女,就会真相大白。”
“那就有劳姑姑了。”
“娘娘先歇着吧,奴婢就先退下了。”
狨湖退下后,苏楚儿想了很久,究竟是谁下的毒,是谁要害她。
“娘娘,喝口茶吧。”连云递过茶杯。
看着苏楚儿有些闷闷不乐,她开口安慰“只要能找到那名宫女,就可以还您一个清白了。”
“对,娘娘您别上火,都是奴婢不好,办点事也办不好,害您被冤枉,还被禁了足。”碧桃越说越觉得愧疚,眼泪又不争气的掉了下来。
苏楚儿秀眉微紧锁,‘啧’了一声:“怎么又哭了,本宫没有怪你,禁足而已,又不是要砍我的头。”
“啊!”碧桃惊愕,“难道会砍您的头吗?这,要砍也是砍奴婢的头,是奴婢办事不力……”
原本还不太高兴的苏楚儿和一旁的连云被她这副模样逗得眉开眼笑。
连云无奈的看着她:“没有说要砍头,瞧你那样子。”
苏楚儿知道她今日被吓得不轻,便让她先下去休息,只留了连云在身边伺候。
“连云,你说究竟是谁要害本宫。”
连云思考了一番,摇摇头:“娘娘入宫不久,对宫人一直都是温柔和善的,虽说王上宠爱娘娘,难免招人嫉妒,可之前听后宫佳人的那些话,王上往日似乎很少踏入后宫,赵修仪入宫都两年了,也才见过王上次不过三五面,服侍最多的也就是宸妃。”
“宸妃……对啊,从前陪在王上身边最久的就是宸妃……”苏楚儿眨着明亮的眼睛,嘴里喃喃说着,似乎在思考着什么。
“娘娘,您是怀疑宸妃贼喊捉贼吗?”
苏楚儿不确定的点点头后,又摇了摇头:“本宫不确定,若她真想害本宫,何必拿自己性命做 赌注,随便找一法子也能害我。”
连云点点头表示赞同。
“罢了,想必不过几日就会水落石出了,我也累了,宽衣吧。”苏楚儿越想越心烦,实在想不出来究竟是谁。
狨湖拿着画像走访了各宫各处,无一人相识这名宫女,她仔细看着画像,又继续向下一个地方走去。
第二日,没有结果。
第三日还是没有结果。
碧桃和连云都有些慌了,已经三日了,倒是苏楚儿不慌不忙的坐在书案前看起了书。
“娘娘,您怎么不着急呢,已经三日了,没有人来传信,王上也不来,就连狨湖姑姑也不知道在哪。”碧桃着急上火的看着她。
苏楚儿只着一件红色云衣,安安静静的看着书,脸上未施粉黛,似清水出芙蓉,红颜天生。
碧桃见她不语,急得跺了跺脚:“娘娘,您怎么还有心思看书啊。”
她表面在看书,实际上一个字也没看进去,她当然慌,但她是王后,不能自乱阵脚,否则碧桃她们只会更慌。
她抬起眼眸,笑得温柔:“急什么,该来的总会来。”
见气定神闲的,倒是碧桃急得在屋里团团打转,心里隐隐不安,总觉得会有什么大事发生。
连云脑袋都被她转晕了,拉住她:“行了,娘娘都不急,你急什么,看样子应该是还未找到那名宫女,不然早就有消息了。”
“那,那怎么办,找不到那名宫女,就不能证明娘娘的清白。”
“若真的没有找到人,那现下没有消息便是最好的消息。”苏楚儿手指翻动着书页,淡淡的说道。
碧桃半天才理解过来这句话,可话是这样说,她还是很着急,就怕会有什么对苏楚儿不利的。
福阳殿内,气氛凝重,宁煜琰阴沉的看着眼前的人,一名年逾半百,身着黑色官服的男人站在堂下,此人便是相邦柳大人。
“舅父说的这些,孤明白。”
“明白?”柳相邦蹙起眉头。
“既然王上明白,就不应该沦陷如此!王上忘了吗?就是因萧氏一族,你母后才突然横死,臣殚精竭虑,只为了你能坐稳王位,不要忘了,你娶王后的目的是什么。”
话音落下,狨湖走了进来。
柳相邦微微抬眼:“王上有事,臣就先退下了。”
他转身离开,行至门口时,又道:“小女不懂事,让王上费心了。”
凝视着他离去的背影,宁煜琰一言不发,心里五味杂陈。
狨湖走上去,低头在他耳边说了一句话。
“死了?”宁煜琰眉目微拧,心里明白了个大概。
淡淡道:“孤知道了,去给王后回话吧。”
“是。”
狨湖去给苏楚儿回了话。
“死了?!”碧桃一脸震惊。
“好好的人怎么说死就死了?”苏楚儿放下手中的书,难掩眼中的震惊。
“今日在西边的一道侧门角落里发现的,是活活冻死的,看样子死了有三日了。”狨湖回道。
苏楚儿眨着双眼,眉头紧紧的拧在一起,默默算了算时间:“这么说,她在撞倒碧桃那日就已经死了,姑姑,那接下来怎么办?”
“娘娘别担心,王上一定会给您一个清白的,您就安心的待在宫内。”狨湖依旧平淡的说着。
可碧桃按耐不住了,她往外跑去,被连云拦了下来。
“你这是干嘛?”连云拉住她,不解的问。
碧桃朝着急得差点跳了起来,说道:“你别拦我,现在死无对证,娘娘这下毒的罪名肯定落实了,我这就去向王上认罪,就说毒是我下的,与娘娘无关。”
“胡闹!”苏楚儿轻声呵斥她。
“没有做过的事为何要承认!我相信王上定会给本宫一个清白。”
苏楚儿从来不是一个遇事慌张的人,虽没有经历过什么大风大浪,可她到底是云朝的公主,下毒这等下作的事,她才做不出来。
“娘娘就先好好歇着吧,奴婢先退下了,有什么消息,奴婢会来告诉您的。”狨湖行过礼后,退了出去。
碧桃看到苏楚儿这般坚定的样子,心里倒没有那么害怕了。
“娘娘,若是……”碧桃话说一半住了嘴。
“怕什么,身正不怕影子斜,又没有真正落实这个罪名,我们只安心的等着就是。”
一天的时间很快就过去了,夜半时分,秀堂阁内,柳云烟心满意足的靠在男子怀中。
宁煜琰任她往自己怀里靠,漠然不动,看着她娇滴滴的样子,有些厌恶。
柳云烟衣领微敞,洁白的肌肤露了出来,媚眼如丝,轻咬嘴唇。
“王上,妾许久不见您,妾想您。”说着,她的玉手开始变得不安分。
宁煜琰一把捏起她的手腕,推开她的身子,眼神锐利如刀:“你闹够了没有。”
柳云烟心里一颤,妩媚的笑着:“王上这是何意?”
宁煜琰不说话,甩开她的手,起身背对着她。
见他起身背对着自己,柳云烟吸了吸鼻子,黯然神伤:“王上觉得妾在闹吗?妾已经有好久都没有见到王上了,妾如此钟情于王上,可王上呢?”
“所以你就想了这种法子来害王后?”他的声音没有一丝起伏,平静得让人害怕。
她轻轻一笑,泪水夺眶而出:“自五岁入宫我便与你一同长大,我一直爱慕于你,可你呢?对我避之不及,我费了那么多心思,终于能在你的身边,我的父亲为了你费尽心力稳住朝堂,你要我放弃后位,我答应了,只要你高兴我做什么都可以,可是自从苏楚儿入宫,你与她夜夜缠绵,形影不离……”
柳云烟越说越失望,身子随着哭泣颤抖起来:“我过不了我自己,我只能想了这个法子来见你,宁煜琰,十五年了!那么多年你从未正眼看过我,你说你的心里只有江山,没有美人,可现在呢,你难道真的没有对她动情吗?”
“够了。”他声音低沉,眼角眉梢染上冷意,紧紧握着拳头。
柳云烟失望的看着他,心如死灰,泪珠从眼角滑落,没了往日骄傲的神采:“从前都说我陪伴你的时日最多,可只有我自己知道,多少个日夜我独守空房,宁煜琰,你为了你的江山社稷,害了萧氏,害了萧涟漪,毁了萧淑寒,如今你也要把我毁了……”
听到那个藏在心底的名字,宁煜琰心头一颤,想起了她的模样,想起了埋藏在心里的那一段时光。
“以后你就当个闲散王爷,我就做你的贤内助,相夫教子。”
“这个王位对你就真的那么重要吗?”
“我们的孩子就叫瞻淇,好不好?”
“我不怪你……”
……
柳云烟抹去脸上的泪,高傲的笑着:“怎么?还是忘不掉她吗?我原以为你的心里现在装着的是苏楚儿,没想到啊,你还是一往情深。”
话音刚落,宁煜琰转身狠狠的捏住她的脖子,牙齿咬得咯咯作响,面容如冰雕般冷峻,冰冷的目光仿佛能凝固一切。
柳云烟无所畏惧的看着他,嘴角扯出笑来,她天生媚骨,哪怕这副模样也是风情万种。
见她脸色红胀喘不过气来,他才松开了手。
宁煜琰决绝的转身离开,独留她一人在房里,失望的大哭大笑。
“娘娘,您怎么了,娘娘!”秀禾紧张的跑进去。
柳云烟流着眼泪,疯狂的大笑着,嘴里喃喃念道:“他真的不爱我,他真的不爱我……”
“传旨,宸妃争风吃醋,欲害王后,内心过意不去,精神错乱,已疯疯癫癫。”
“是。”李扬全不敢多嘴,主子说什么便是什么。
“对了,把这枚玉石交给相邦大人,他会明白的。”他把镶嵌腰带上的那颗晶莹剔透的玉石直接扣了下来。
柳相邦收到宫里传的旨,老泪纵横,李扬全拿出玉石:“大人,您别太难过,王上要奴才把这个给您。”
柳相邦颤颤巍巍的拿起玉石,心中幡然醒悟,他似乎早已猜到这番结局。
这枚玉石是宁煜琰周岁时,他送的礼物,宁煜琰从小就带在身边,柳相邦深知柳云烟的德行,便与他约定过,若有朝一日,因小女冒失,需得处置,便以此物为信。
柳相邦朝着东边王宫的方向跪下,行了一个大礼,高呼一声:“臣谢王上对小女的不杀之恩!”
宸妃失心疯的消息传遍了后宫,几家欢喜几家愁。
愁的人正是苏楚儿。
柳云烟如此高傲的人怎么可能说疯就疯了,不过短短三日而已,活生生的人就这样疯了。
肯定是有人把她逼疯的,这个人会是谁?宁煜琰?只能是宁煜琰!宫中根本无人敢得罪宸妃,能让宸妃失心疯的只有宁煜琰。
可终究是青梅竹马长大的,宁煜琰真的会如此狠心吗?他是为了什么?
苏楚儿越想越害怕,忍不住打了个冷颤。
“王后在想什么?”熟悉的声音响起。
苏楚儿被吓了一跳,她想得太入神,都不知道宁煜琰何时进来的。
“妾见过王上。”
看出她的忐忑不安,宁煜琰双手搭在她的肩上,亲昵的搂住她:“王后是在想宸妃的事吗?”
“妾在想,在想宸妃怎么会突然疯了,好好的一个人,若不是,不是有人……”
“不是什么?你觉得是有人逼疯的她吗?”身后的男人声音平淡,却从他的语气中听出了一丝冷意。
苏楚儿身子止不住的颤抖起来,虽然被他抱着,可只觉得身上涌起一股寒意。
她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妾的意思是……”
“孤为你解决掉这个麻烦不好吗?”他的声音依旧平淡,没有一丝起伏。
苏楚儿不可置信的回头看他:“为什么……”
宁煜琰贪婪的吸了一口她身上的清香,轻轻吻住她的耳垂,声音低沉嘶哑:“孤说过,绝不让你受一点委屈。”
男人的话让她半天缓不过来,任由他将自己抱上床榻。
苏楚儿不敢直视他的目光,她只觉得这个男人真的可怕。
“楚儿,看着我。”
“楚儿,看着我。”
见身下的美人儿没有动静,他一只手撑在床榻上,一只手捏着她的下颚,把她的脸转了过来。
“你很怕孤吗?”
苏楚儿不语,身子止不住的颤抖,深深的看着他。
“别怕,孤不会伤害你。”
经此一事后,苏楚儿连着好长一段时间没有休息好,她下意识的有些抵触宁煜琰。
但宁煜琰对她越来越好,日日与她在一起,知道她思念家乡,甚至亲自学做云朝的食物,只为讨她欢心,能缓解思乡之情。
可他越是对她好,她心里就越不安。
苏楚儿也有偷偷的去看过柳云烟一次,柳云烟如同疯妇一般,衣衫不整,头发凌乱,坐在角落里痴痴的笑着,可笑着笑着就哭了起来,嘴里总喃喃的念着什么。
自那次见过柳云烟后,她总是睡得不安稳。
经常做梦,梦到林长洛,梦到出嫁时,梦到那晚与宁煜琰在梅林的时候,又梦到宸妃疯疯癫癫的模样。
每次梦醒时分她总是大汗淋漓,多少个夜晚,她总细细的盯着身旁的男人。
从最初的陌生,到朝夕相处的点点滴滴,她从没有想过宁煜琰会对她这样好,不顾旁人,独宠她一人,甚至为她种下梅林,连她喜爱什么颜色的衣服,喜欢吃什么都记得一清二楚。
这世上除了父皇,他便是对自己最好的男人。
可他是君王,能坐上这个位置的人都不简单。
她也怕,怕自己就是下一个宸妃,虽然宁煜琰对她好,但她一直感觉不到他是否爱她。
时光荏苒,很快就到春天了,春暖花开,万物复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