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更大的云山出现
大妮嫁给了泉生，尽管刚开始是不愿意的，但幸好世上还是好人多，在漫长日子里的相处探索中，大妮像是慢慢的寻觅到了宝藏，她也就从抗拒慢慢的接受了，永生匆忙了半辈子到头发现手中空无一物，他所挚爱的和他拼命守护的都离自己而去，巧云爱上了永生，奈何命运总是坎坷曲折，她在一生中经历了从平稳中牢牢的抓住幸福，又在动荡中患得患失，幸好在最后她有了一个令自己无法忘怀的一天，最后她埋入了云山，和山成为了陪伴，在每一个野百合盛开的时候，在花丛中等着自己的丈夫，二凤死了，她宁死也不低头。
自由究竟是什么？
我最后一次回到云山，见到了永生哥，他已经不再年轻，山也不再年轻，他们似乎已经被人遗忘，山上的路在没有人后开始疯狂的恢复原貌，路早就已经看不见了，再也不会有人下山也不会再有人上山了。
永生见到我很是高兴，从他衰老的身体中我似乎找不到那个曾经的永生哥了，我更无法想象我眼前的这个衰老的老人竟然曾经那么的勇敢少年过，他住在一座陈旧的房子里，房屋上长满了狗尾巴草，院子的角落处早已经被野草占据，他也没有清理这些，或许是因为他已经不会去和这些野草争取生存的环境了吧，毕竟山很大，容得下它们。
永生把我迎进屋子里，他的屋子很简陋，只有一口锅一个土灶一张床，我不知道他一个人生活在这深山老林中是否会感到孤独或者害怕，但他还是像一个熟人般热情的款待了我。
夜晚我就住在他家里，他用木板给我搭了一个简易的床，我俩就这样面对着面开始了畅谈，刚开始我们聊的很轻松，其实我知道这些轻松的是我不想知道的，因为这些我都看得见，我一直把我想知道的藏在心里，生怕我直接问出来会显得唐突，还是他看出了我的窘迫，主动开口说：
“这些年在外面过的怎么样？”
我苦笑了一声，摇了摇头。
“不是很好，也不是很差，总之没有小时候那样过的轻松。”
“你们这代人啊，年轻的正是时候，赶上了好的时代，这样就够了。”他现在像是一位老者，在宽慰着我。
“永生哥，我想听听你以前的事情……”
永生愕然的停顿了一下，然后缓缓的开口：
“有什么好听的，这么些年了，你们这一代人几乎就是听着这些事情长大的……”
“是的！”
我们确实是听着永生的事情长大的，小的时候听永生哥的故事总会被人当做反面教材讲给我们听，慢慢的我们长大了便开始觉得永生哥很勇敢，直到我们长大后有了自己的思维逻辑，我们除了觉得那些把永生哥当做反面材料的人才是真正的坏人。
永生哥就这样给我讲着以前的故事，我们两个就在山里的夜晚里一直聊着，到最后他注视着窗外，眼角明显湿润的说了一句:
“这种事情以后再也不会有了……”
“没有，这样的事情一直存在着。”我叹了口气说出了这句话。
讲真的，我离开云山的十年里，我总以为永生的悲剧是因为云山的封闭才造成的，其实并不是……
“现在总比以前好了吧，那个时候人都穷，结婚都凑不出钱。”永生哥说道。
我对永生哥说：
“其实都一样了，外面的世界虽然大家过的都挺不错，可是对于婚姻还是束手无策，彩礼在云山是一个阻碍，在外面同样也是一个阻碍，山里以前要几百块，现在外面要几十万。”云山哥听了我说的有点惊讶，似乎他不理解外面丰衣足食的人为什么还对彩礼这么看重。
“至少你们都可以读书嘛。”他换了一个世情，企图找寻到外面与云山的不同的地方。
读书确实是每个人都可以去的，可读完的又有几个呢？对于女性我见过读书时被家里人中途退学回去匆匆结婚的，甚至阻挠她们去考试升学的，对于那些读完书后的那些女性，他们的父母把这些年供她读书的钱最后全部算进了彩礼里面。
云山里的人是在卖女儿，外面的人又何况没有是在卖女儿呢？其实都一样。
我说的这些永生听后显得有点错愕，他突然觉得自己有点不理解这个世界了。
其实这些并不是最可怕的，最可怕的是外面的女性似乎也喜欢把自己按照最高的价钱给卖出去，并且高呼着她们站起来了，可以自己做主了。
爱情是她们卖自己时的筹码。
“这很乱啊！”永生半天吐出了这么一句轻飘飘的话。
我知道他的内心肯定是非常失望的，外面的人其实和云山的人一样，只不过他们卖女儿的方式更高明罢了。
外面的世界存在着自由的恋爱，不存在所谓的自由婚姻。
“永生哥，带我去看看巧云姐和二凤姐吧。”
永生点了点头。
最后我告诉永生，明天去看看巧云姐和二凤姐后我就要离开了，永生哥还想留我在待一天，可他终于还是没有说出挽留我的话，我们就在各自的床上躺下睡觉了。
夜晚山里的风很大，窗户被风吹的吱吱作响，我感觉外面似乎有一个魔鬼要撞破窗户冲进来，我忐忑的在被窝里躺着，我转身看了看永生，他已经睡着了，似乎他已经习惯了这种夜晚。
躺在床上我又回忆起了刚才我和永生的对话，我突然有点后悔，不应该那么直接的告诉他的，我说的那些无非就是在证明着一点，那就是二凤巧云彻底的死去，她们所追求的东西不再是现在外面人的追求的了。
我想二凤在临死前想着的是，以后的人会越来越自由吧，不用为了争取自由而牺牲生命，可现在她甘愿为之付出生命所追求的自由，已经有人很乐意牺牲自由去换取一个金丝编织的牢笼。
我一直觉得一个时代女性的崛起，永远都不是听别人的说法把自己卖一个好价钱，而是她们能够掌握自己的命运，去做自己想做的事情，去成为自己想要成为的人，一切都能按照自己的心意去做，做自己想要成为的妻子，做自己想要成为的母亲，她们不需要与男性对立，她们本身就很坚强，有勇气有担当去承担自己所做出来的决定，她们从来都不是一笔冰冷的钱，她们有着自己的炬火。
我听着外面呼啸的狂风，似乎像是什么东西在风中哭泣，可能是有人在哭吧……
第二天永生哥做了饭，我们俩个简单的吃完后就出发了，早晨的山里夹杂着露水，走不了多久我们俩个的裤腿处就已经湿了，后山的路已经铺上了草苔走起来很滑，距离后山越来越近路也越来越难走。
终于经过半个小时的长途跋涉，我们终于到了后山，这里什么都没有变，山还是那么安静的伫立在我的眼前，野百合也盛开的正好，周围只有鸟儿的鸣叫声，我跟在永生的身后，到了巧云和二凤的坟前。
两座坟堆就这样安静的伫立在一座小山上，这里视野非常好，能看见对面的大山和山脚下的溪流，周围开满了花儿，她们没有墓志铭连像样的坟墓的没有，只有一座小小的土堆，上面长满了杂草，看得出来周围还有纸钱和蜡烛，这应该是永生每年祭奠过后留下的，这里除了他，再也不会有其他人来了。
永生到了坟堆前也很平静，我知道他的眼泪早就在我看见的地方流尽了，这么些年了他可能到过这里无数次，掉落在地上的泪水数不胜数，只不过都过去了，现在的他已经不再年轻，他已经很老了。
永生佝偻着腰从兜里拿出蜡烛，香和纸钱，我们简单的清理了一下坟堆的周围，我把蜡烛点燃，点燃香深深的鞠躬，祭奠在她们。
我回头看见永生哥在折附近的野百合，他折的很费劲，在花丛中挑来挑去，再我看来这里的花儿几乎长的都一样，可他还是很认真，有一点残缺的他都没有动，恍惚间我竟然觉得永生还是那个年轻的永生哥，像是一位少年在花市场里为爱人挑选最美丽的花朵，他折了两堆野百合，又拉了几根草把花儿扎成了两束，快步的走到坟前。
他缓慢的低下腰，一束放在巧云的坟前，一束放在二凤的坟前，他做的很认真，我就在一旁看着他，我无法共情他此刻的感情，我知道他一直都是这样做的，并且做了很多年……
又起风了，永生哥头上仅剩的几根头发被风吹的竖了起来，他半眯着眼睛，缓慢的抬起头，看着两座坟堆，我想此刻如果没有我的话他肯定会像以前一样开始自己的诉说吧。
很久他说了一句话：
“这可能是我最后一次来看你们了。”
“我们很快就能见面了。”
我知道永生或许在不久的将来也会彻底离开这里，他的肉体会继续埋葬在这里，但他的灵魂将会以奔跑的方式离开这里去追赶自己巧云和二凤，毕竟他落后好多年了……
最后，我也要离开云山了，以后我再也不回来了，我回头看了看云山，永生哥在远处向我挥着手，示意我一路走好，山那么大就他一个人站在哪里，他看起来很孤独，他挥了挥手就转身走了。
我走在路上开始下山，这条路经过无数人的踩踏成为了人走过的路，现在终于也要还给野草了……
我知道，云山其实一直都在，它不只是存在于这里，这个世界上还有很多云山就伫立在我们看不到的地方，云山不会消失，它会换一种方是存在于这个世界上，我以为我走出了云山，其实我只是走进了一座更大的云山罢了。
杨老五也不会消失，他也一直存在着，只是换了一个人，二凤也应该存在着，只是换了一个云山，我想，像永生和巧云这样的人会越来越少吧……
我到镇上见到了大妮，她也已经衰老，家里面的事情也是她说了算泉生很听她的话，这样符合令一座云山里的情况，那是一个女性崛起的时代，男人不再掌握绝对的话语权，女性都话语权甚至在有些方面要强于男性，只不过曾经男性强势时会犯的毛病女性也会犯，一切都像是一个圈，尽管这圈里人的角色会发生变化，但其他的东西也还是存在这，或许用一种新面貌出现……
云山的自由花儿盛开着，就开在为追求自由而死的人的坟地上，也许很多年后我会忘记这里，但我会一直记得曾经在云山有人为自由甘愿付出生命，有人追求过最完美的爱情。
自由究竟是什么我想应该是婚姻自由，爱情自由，人生自由，他们不应该受任何势力的摆布，因为我们本来就在庞大的世界里显得贫庸，这已经是我们唯一的精神世界了……
我知道一共有两种可能，一种可能就是这个世界上所有的云山都会消失，自由的花儿会开满整个世界，他们自由的不受任何干扰，他们是清醒独立的在做自己想做的事情，去成为自己想成为的人，去点燃自己手中的炬火，还有一种可能就是云山会一直存在着，杨老五会一直存在着，云山里的那群人也会一直存在着，唯一不会存在着的，就是永生和巧云……
自由的花儿啊，开吧！开吧！
用你们坚强的生命把云山彻底的吞噬吧，让自由的灵魂在云山的坟墓上自由的慢歌慢舞吧！
我朝着眼前这座比云山更大更汹涌的山出发了，我知道我将会遇见新的杨老五，新的二凤。
但无所谓，我躲不了的，我知道:
“我可能也会被埋进这座比云山还大的云山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