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怀抱
第二天，苏盈一直睡到中午才起，边洗漱边盘算着晚饭要准备什么菜式，恰逢圣诞节，要不要洋派一点做个西餐，再来瓶红酒？得了，还火鸡呢，学不像样到时还弄巧成拙，贻笑大方，还是正儿八经做顿家常菜，选自己最擅长的几个精耕细作，入味入心即可。
苏盈又想，阮立君这样的人，平时没少应酬，吃的都是雍容华贵的大餐，但觥筹交错，你来我往地尽是些场面上的交际应付，吃得浮光掠影的，不然她怎么会看到他的办公室茶几下曾放着与他身份极不相称的桶装方便面呢。她要做个小家碧玉的私家菜，让他卸下一切防备，吃得踏实、温馨、妥帖。苏盈料想阮立君平常家里未必开火，夫妻俩都各忙各的，他老婆属于学究型知识分子，想来不会太擅长家务和厨房之事，一般就靠学校食堂大锅饭对付。
想着想着，苏盈对阮立君生出心疼的感觉，她恨不得把自己最好的东西拿出来给他，让他享受到细致入微的照顾和女人至真至纯的柔情。可是，她又扪心自问，有这个资格吗，人家又是否需要你这样越界的付出呢？苏盈想起一首流行歌曲《恋人未满》，里面的歌词简直就是她和阮立君的真实写照，只不过，她无法要求在这个状态下再往前多走一步了，她更应该克制自己，最终退回到友情的位置，然后转身、放下，寻找真正属于自己的篇章。
收回浮想，苏盈赶紧出门买菜，回来简单给自己下了碗面条，早饭中饭合在一起笼统对付掉了。下午三点不到，她就换掉宽大笨重的家居服，换上了黑色针织打底衫和加厚羊毛打底裤，外套一件米白色羊绒无袖束腰连衣群。围起围裙，她就开始洗菜切配，清水浸泡后将排骨洗净，切蒜末姜丝葱白，拌入备好的排骨里，再加入一点盐、淀粉、花椒、芝麻，孜然粉、酱油、料酒进行腌制。四点一过又烧水汆猪肚，捞出猪肚切条，另一边用砂锅炖起半只土鸡，半小时后放入猪肚条，转成小火慢炖，边炖边剔基围虾虾线。
五点左右，阮立君如期而至，手里还提了一盒进口车厘子，一小篓稻草捆扎的大闸蟹。苏盈心下欣喜，看得出来阮立君很重视这次晚餐，用心对待，可她嘴上却说：“拿东西干什么呀……“
阮立君有点不好意思，赶紧将大闸蟹递给苏盈，说：“晚上尝尝这个吧。”
苏盈接过大闸蟹，随口叫他去书房坐一会，就一个人躲进了厨房，关上移门，开始做菜。接近六点，眼见着大功告成，苏盈关掉油烟机，将两只切成四瓣的大闸蟹装进蒸碗，放入三勺豆瓣酱，半勺白糖，少许姜丝，架在蒸锅上用大火蒸。一边解了围裙，把做好的菜端到餐桌上，猪肚鸡、香煎仔排、油爆大虾，百合芦笋、笋片炒苏州青五个菜，香气扑鼻。
苏盈走到书房门口，轻声唤他：“可以吃饭了。”
阮立君走到餐桌旁，看了看菜，眉眼一弯：“做得有点多了，两个人吃不完。”
“好歹也是过节嘛——喝点什么，我这里只有红酒，单位发的，另外有饮料，橙汁和雪碧？”
“都不喝了吧，热乎乎吃点饭最好了。”
“好。”
苏盈转身去厨房盛了两碗饭，看大闸蟹蒸得差不多了，就关了火。两个人安静地吃起来，过了差不多五分钟，苏盈又去厨房把大闸蟹端了出来。
“不错啊，这么香。”阮立君看了一眼说。
“没有黄酒，没有‘蟹八件’，要纯手工剥哦。”
“哪那么考究，把吃螃蟹说成风雅事，我觉得都是文人附会出来的。不是说吃蟹分‘文吃派’和‘武吃派’吗，我肯定倾向于‘武吃派’……能吃到肉，尝出鲜，就够了。”阮立君耸耸肩膀。
“红楼梦里的螃蟹宴，程序这么繁琐、讲究，大概也是有闲阶级用来打发时光的一项消遣，配合着公子小姐们赏花喝酒、吟诗作画。——里面平儿专要团脐，为了里面的蟹黄，你喜欢吃团脐还是尖脐？”
“没啥大区别吧，无非是那点蟹黄蟹膏的区别，我都可以。”
“我各蒸了一只，一人一半，都尝尝。”
“好。”
吃了一会，阮立君像是好奇又像似夸奖地问：“你怎么这么会烧饭做菜？一般高学历女子，都不擅长家务活和厨房事的。“
“没城里姑娘那般有养尊处优的条件呀，只要把书读好就行。我们从小就得帮着家里做事了，父母没那么重视孩子的学习，何况家里还有个弟弟……“
“你是80后吧，那时候国家都要求计划生育了，一般都只生一个了。“
“农村还没那么严格吧，好像头胎是女儿，只要一定间隔就可以生，反正我跟我弟弟相差了八岁，也没罚款嘛，有的人家倒是罚了款的，家里电器都被搬空……你呢，你是70后吧，应该都有兄弟姐妹吧？”
“嗯，我有个姐姐。”
两人又陷入沉默，低头吃起饭来。苏盈不敢“武吃”螃蟹，也无意做作，只是轻手轻脚地掰开蟹壳，细细地小口咬着，连蟹脚都留了下来。也不知道为什么，在其他男性朋友和同学面前，苏盈毫不在意自己形象，放任自流，甚至有些假小子的爽利劲儿，一到阮立君跟前，她就不由自主地收起豪放做派，自动切换成淑女模式。倒是阮立君，状态松弛，尽兴地将两个半只螃蟹悉数吃进，连说味道真不错。
吃完饭，苏盈快速收拾了一下餐桌和灶台，将油渍的碗筷用热水浸泡在水槽里，又去洗手间洗了一把脸，整理了一下自己，就走到书房里继续跟阮立君一起整理资料。
两人默契十足，比前一天效率高很多，才个把小时就完成了大半工作量。苏盈想起来该去泡杯热茶，晚饭比较浓油，此时也有点口渴，便站起身来。哪料她的羊毛裙一脚被电脑椅的把手钩住了，她没注意，整个人打了个晃悠，身子没稳住，直接扑进了一旁阮立君的怀里。
阮立君本是坐着的，看她起身，也就站起来让道。没想到刚起来，苏盈就哎呦一声栽进了怀中。苏盈蓬蓬的头发戳着阮立君的脸颊，额头抵在了他的下巴，上半身整个地靠在了他的胸膛。阮立君下意识地抱稳苏盈，这一刻感觉整个房间的空气都凝固了，时间也凝固了。他们彼此感受着温热的气息，好像惊魂未定，又好像有所贪恋，反正好一会，两个人才慢慢分开，苏盈红着脸匆匆地跑出了书房。
苏盈在厨房待了好一会，与其说她在沏茶，不如说，她在努力平息自己的心潮。好一会，她才从碗柜里取出两个马克杯，放了茶叶，添了干桂花，冲上热水，满心羞涩地走回了书房。
“喝杯茶吧，晚上的菜味道有点浓，容易口渴。”
“好，谢谢。”
阮立君也突然感到有些不自然，接了苏盈递过去的茶杯，有意无意地转动着手里的茶杯看杯上的图案。苏盈一下又红起脸来，这两个马克杯是情侣款的，白色釉身，上面就单独一只黄色轮廓的简笔画大肥猫，放在一起就是一左一右，相向而卧。
“我泡的是红茶，暖胃。太晚喝绿茶，据说容易失眠……”苏盈赶紧解释，也想转移开他对杯身的注意力。
“嗯，挺香，桂花香。”
“桂花是我自己采摘自己晾晒收藏的。”
苏盈坐回书桌前，两个人不约而同地低头喝茶，又不约而同地放下杯子，继续配合着整理资料。大约半小时后，所有的资料都整理完毕，苏盈电脑上的文件全部打包拷贝回阮立君的电脑。
阮立君关上电脑，装进电脑包，站起来，苏盈也跟着站起身。两个人的身高足足差了一个头，苏盈不敢抬眼看他，只感受着来自他的低头俯视。
“这两天辛苦你了。——画展元旦就开始了，反正持续好几天，你有空的话，可以过来看看，地点就在汀湖美术馆。”
“嗯，好。”
“那我先走了。你早点休息。”
“哦。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