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章 犹豫摇摆的内心
不想要见到阴霾，然而天色却并不尽人意，格外昏暗的一天似乎让所有人都有些打不起精神，尽管在新海市这么多年以来我也没见过几个所谓“活力四射”的家伙就是了。
“纯手工制作的香囊，带来好运保平安！买一送一啦！童叟无欺！”
倒是最近身边会有这么一位，留有黑色短发的猫耳女孩，没错就是墨菊那家伙。
充沛的精神驱使着她在这无人问津的小摊位上卖力吆喝着，令坐在一旁帮忙照看的我都不禁感慨起来：
“手工艺品真的不赚钱啊，一上午才只卖出去两三个，大概捡瓶子都不止这个数了。”
“确实啊……和以往的打工相比能感到明显的艰难……”
似乎是同意自己说的话，墨菊她也有点疲惫的意思，舒展几下身体后拿起一个香囊观察了起来，眼中闪烁着不解的意味。
“明明做工很不错的说，有很好闻的气味，价格也不贵，但就是很难卖，到底是为什么呢？”
“大概是成本问题，还有现代人很重视的实用性问题吧？”
伸了个懒腰，我从椅子上站了起来，看着街对面车水马龙的光景，近乎是喃喃自语似的说道：
“我虽然不是什么市场分析的专家，但如果放在一个消费者的角度看，这种香囊一点用都没有，除了‘祝福’这种比较情绪化的东西，别说配搭在身上，能不随便回家一丢然后忘掉就算很难得了。”
“是这样吗？”
“差不多就是吧，因为这东西没有什么用……就算我真的需要，选择流水线生产的廉价品也更合算也更方便……”
同样拿起一个香囊，正如墨菊所说的没错，它确实是手工缝制而成的产品，那朴素的针线很像是母亲会做的东西，不过记得她在世的时候倒也没怎么弄过这些。
“……我想如果把这上面的‘出入平安’改成‘逢考必过’说不定还能卖的好一点……”
“呃，人类的孩子过的都这么高压吗？我看沐姐姐似乎并不是这样啊……”
“沐是沐，其他人是其他人，但话又说回来，平时不努力的话，光靠一个求神拜佛也没啥用就是了……追求心灵上的安慰，往往也只能得到安慰而已，并不能解决问题……”
看着歪起脑袋满脸疑虑的墨菊，我叹了一口气，苦笑着隔着兜帽揉了揉她的耳朵，试图把话题重新扯回去：
“好啦，小孩子就别多想了，那都是大人应该考虑的事情，你就乖乖地听话别惹事就行了，争取早日把脖子上的项圈摘下来，重回‘自由’的行列吧。”
“唔……！夏、夏辉你这样的说法好奇怪……还有我才不小呢！”
“是吗？踮起脚尖才能碰到我鼻子的小家伙说自己不小还真是有说服力呢，哈哈哈……”
所以为什么当初我会脑子一抽把手环套在她的脖子上呢？想到如此就不禁眼角抽搐起来，恨不得甩一巴掌清醒清醒，至少以后别再做这么蠢又容易引起误会的事情了。
“不知道姐姐会不会喜欢这些……我想自己买一个带回去送给她呢……”
然而在短暂的放松后，接下来直到傍晚，卖出的香囊也依然屈指可数，以至于墨菊她在昏暗的灯光下看着存货，不由自主地诞生了些许想要帮忙消费掉的意思。
“虽然是无所谓，但是你们不是姐妹吗？而且还可以解读‘情绪’，按理说不应该很清楚对方喜欢什么讨厌什么才对么？”
“嗯？那当然是不可能的啊？”
像是看待一个傻子似的，墨菊她不可思议地盯着我，那副模样怎么感觉都像是刻意报复我的意思，甚至有些轻蔑地笑了起来，让自己十分不爽。
“唉……夏辉不是可靠的大人吗？怎么连小孩子都摸不透呢？为什么呀？为什么？”
“……我投降……”
自己并不会读出“情绪”，这单纯只是不想要和她争辩罢了，有时候太过于认真也会显得有些没有人情味，对于墨菊这样的小家伙来说以退为进效果更好。
“哼嗯……倒也没什么特别的理由……不过姐姐和我的能力对于彼此来说效果并不很好，像是确定位置和动作之类的能够做到，但是对于心声和情感上就有些微妙了……”
“这我还是头一次听说呢。”
想起来李博士对于这方面的研究几乎是陷入了瓶颈，记得在那之后每次带着小家伙去体检都没再见过他，结果现在随随便便就能从墨菊口中得到一些线索，实在有些戏剧化。
“怎么说呢……妈妈曾经教导过我们……因为同血脉的亲人之间的什么来着？我也记得不是很清楚，不过结果上就是我们察觉不到彼此的全部，甚至会对部分下意识的忽视掉……”
“忽视……吗？”
这个词汇使用的有点沉重，它代表着不经意间的伤害，而天真的墨菊显然并没有注意到这点，但即便是矢车菊的话，我也不清楚究竟了解多少。
她可以读取自己的“情绪”，近乎是达成读心的效果，可偶尔也会有失误，也不能够完全理解其中的内容，就像是真正的“家人”那样，被我影响了吗？
“啊对了，另外比较特殊的一个人是沐姐姐来着。”
“……沐？”
我有些诧异，但却并不感到十分意外，抛开墨菊她的想法来说，矢车菊那小家伙也曾读取过沐的“情绪”，仅有两次的经历，不过是彻头彻底的失败。
“是哦，我不是在之前误伤过沐姐姐吗？那个时候就感觉她非常特殊了……当时还以为是‘气味’来着，全部混杂在一起，就好像是被随意蹂躏过的糯米团子……”
“那是什么奇奇怪怪的比喻……我甚至觉得有些合适……”
“对吧？”
莫名灿烂的笑脸，在这件事情上墨菊倒是格外的迟钝，不过这也正符合我对她的心理预期，毕竟现在自己已经充分了解到了像矢车菊那小家伙般的早熟反而才是不正常的情况。
“哎呀……真是麻烦你们了……帮老太婆我看了一天的摊子……”
之后直到收摊，也没再有任何一名顾客，细算收入的结果相当难看，即便如此在原先的主人回来时我和墨菊也并没有任何抱怨，诚实地告知了对方生意情况。
“没事的没事的，我做这个就是闲得慌……能卖出去当然最好，卖不出去也无所谓……”
话虽如此，面对着这位看上去已经年过古稀的老妇人所说的话语，不管是自己还是墨菊，都莫名感到有些沉重，而这是墨菊她早就告诉过我的事情。
“打工的时候经常看见她在对街摆摊呢，偶尔我会路过聊两句，时间长了就认识了……这在以前从来没有过呢，人类偶遇似的经历。”
“我还以为你对‘人类’这个词依然抱有不太好的敌意呢……”
“夏辉你是小孩子吗？对一位淑女过去的黑历史紧咬不放可不是什么成熟的行为呢。”
“只是开个玩笑而已啦……”
这也是为什么我会选择帮忙摆摊的原因之一，不过似乎平时老妇人她都是坚持自己来的，也只有今天因为某些急事而没办法照顾摊位，所以才想到请墨菊来帮忙的缘故。
“结果我就欣然答应咯。”
当时的她表现简直就和想要得到表扬而帮父母做家务的孩子没什么两样，如果不是我知道那不属于人类的猫耳和尾巴也是现实的话一定会这样认为。
“真是辛苦孩子们了……坐这里一天累坏了吧？老太婆我也拿不出什么好东西，来吃点糖吧？还有这些荷包你们就拿走几个回家吧，来来来……”
“您太客气了……谢谢！”
墨菊高高兴兴地接过了老妇人从挎包里面掏出来的五颜六色的糖果，但说实话她的话听起来有些像人贩子，不过这样说实在非常失礼，所以我只会在心里面这样想。
而且墨菊也能够分辨善意和恶意的区别，就算真的碰到在糖果里面下药这种事情，对她而言大概也不是问题。
至于该不该接受这样的好意，答案是显而易见的。
“……婆婆，我可以问你件事情吗？”
“嗯？哦，小伙子你问吧，老太婆我如果知道的话肯定告诉你。”
城市的街灯亮起，在这差不多该短暂失去生机的时刻，我深吸一口气，于墨菊她那诧异的注视下，平静缓慢地开口：
“为什么要一个人来出摊卖这些东西呢？您看上去很孤独，也很疲惫……没有子女或者丈夫陪着吗？”
亲属、家人，这样的概念光是说出来就已经使我下了很大的努力，若不是实在无可忽视这样的情况，我大概是不会选择问出这么私人的话题来。
“喂！夏辉！为什么要提这个啊？”
沉默往往代表着一些不太好的结果，兴许是注意到老妇人那微妙的情绪变化，墨菊轻轻用肘击顶了我两下，示意自己低下头去好听她的嘀咕。
“这种时候你教姐姐和我的那种‘氛围感’和‘尊敬’丢去哪里了？！”
“如果对方明确不愿意的话，我不会追问下去的……”
“重点才不是那个吧？！”
相较于沐或者矢车菊，墨菊她对我的态度应该更符合“旁观者”的理性，也许正是因为如此自己才能够清晰的认知到这点，并非所有人都围绕着自己而转。
“哎呀，我还是头一遭听到有外人这么问我呢……”
老妇人笑了起来，虽然活力相当有限，却也非常令人印象深刻，接着颤颤巍巍地放下了原本打算收起来的板凳，准备长谈似的坐了下来。
“我给你说吧，其实我老头子他头些天还跟我一起来的，那会儿他还整天念叨现在的年轻人怎么怎么样，我还说他总嘟囔，给人家买东西的都吓跑了……”
“……可是我从没有见过您的丈夫啊？”
“哦，那是去年的事情了……人老了脑子就也是不太好使了，你看我这说的都顺嘴了……哈哈哈……”
虽然嘴上这样说，但墨菊归根结底还是有所好奇，而老妇人则渐渐有了更高的兴致，像是对小孩子讲故事般继续说道：
“不过后来老头子他住院了，说是抽烟抽出的问题，我儿子那天急坏了，老头子人又犟，说是住医院就是浪费钱啊，让我去配点药吃一吃就好了。”
“但他后来还是去了？”
“那不去也不行啊，整天在屋子里面咳咳咳，夜里下个床都哼哼唧唧的……送去医院也不让人省心，骂这个骂那个的……嗐，说着说着就扯远了。”
掏出新的糖果来，就像是中场休息那样，这一次我也接过了几颗打开包装放进了嘴里，那是市面上随处可见的廉价味道，非常的甜。
“那等到他出院了，你们还会一起摆摊么？”
“老头子？他已经走了。”
“啊……？”
很简短的回答，很沉重的结果，而在注意到我惊愕的表情后，她便补充了下去：
“今天刚接到医院的通知，我儿子他给单位请假赶过来的，这会儿还在医院里面签什么文件，还不知道怎么给上大学的孙子说这事呢……摊子以后可能也不摆了吧。”
没想到居然是这样的情况，下意识的想要说些什么缓和氛围的话来，但是当如此现实的一幕摆在自己面前时，我才发觉自己说什么似乎都有些不太合适。
“小伙子你不是说想知道老太婆我为啥要摆摊卖这个吗？倒没啥特别的，就算闲啊……孙子在外地上学，儿子儿媳妇整天加班，一天也说不上几句话，又不能整天坐屋子里面看电视，就只能出来找点事做了。”
“所以……您就来摆摊了？”
“啊，一开始想的是去种地啊，找了几块地方翻了两年，后来人家要开发要盖楼，就给全推了……我儿子也说老老实实在家待着不好么？但实在是坐不住啊，就喊着老头子出去摆摊了。”
了解的越多，便越加不知道该说出些什么，也无可想象以秋先生的年纪来说，他的晚年是否会要好上些许，而我自己的未来也会是这样吗？
“夏辉？怎么了？是不是有点太焦虑了？”
矢车菊担忧地摸了摸我的额头，伴随着自己一起回来的墨菊似乎也多少受到了些影响，从进门开始保持沉默的样子真的很难不令小家伙她在意。
“我只是有点累而已……抱歉今天就不陪你画画了……”
思索的越多，便越加不知道该表达些什么，而沐的高考在即，墨菊和矢车菊她们也终有一日会回到母亲身边，届时自己就又会回到最初的模样，和秋先生一同走在路上。
“晚安，我先……睡觉了……”
疲惫不堪，得不出答案，小家伙她也并没有接话，或者说只是自己没有听到而已，在埋头闭上双眼的几秒内，我的意识就已经沉睡，回到那最为温暖的虚幻当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