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无所事事的冬日
在我的记忆里面,新海市已经很多年没有下过雪了,至少在附近的区域里面,什么大气变暖啊,什么城市热岛效应啊,专家们分析的一堆头头是道的结论,也都在印证着这个事实。
“呃啊啊啊啊……好~无~聊~啊——”
但说实话,即便今年下雪,我也大概没什么兴趣去观赏;这种属于这一代新海市青少年的奇观,对于小时候生活在外省的我来说实在是习以为常。
“很吵的,夏辉,别这样喵。”
遭到小家伙无情吐槽的我,此时此刻正宛如废人般躺在房间的床上来回打滚,提不起来一点劲儿,也不知道该做什么,只是就这样继续翻腾着,让她无可奈何。
“要是没有事情做的话,就去楼下帮学生辅导辅导喵?正好是寒假,也是本职工作喵?”
“话是这么说没错,就是老秋他新找了个助教来帮忙,似乎也没我啥事了……”
说的这件事其实也就是上个星期发生的,因为学校放寒假,不知道是继续准备走艺术生路线还是单纯想来学个兴趣班的缘故,反正画室来了很多很多学生,而且要比往年都多得多,结果凭我和秋先生两人完全照顾不过来,只好又聘请了一位助教来。
“难道不是因为夏辉的名声也打出去了的缘故吗?”
“我想这应该和画室没啥关系吧?”
对于矢车菊她歪着脑袋提出的猜想,虽然我也不是没有想过,不过真要说起来的话,也许只是单纯的出名后,给原本就挺有名声的秋艺画室又增添了一份色彩,尽管和美术本身完全没有任何关系就是了。
“而且说到底,我也就算业余往上的那种,和那些真正以此吃饭的专业教师比完完全全就是甘拜下风,大概是不想让心理落差太大,所以才请了个新的老师吧?”
如果这样解释,那倒是可以理解;新来的助教说是助教,但其实论能力上就连秋先生都连连称赞,说是完全可以自立门户的级别,甚至于还只是一名高中生?
这得是什么级别的天才啊?被美术之神眷顾的孩子。
“嘛,世界之大,无奇不有嘛,矢车菊倒是觉得像夏辉这样混迹地下长大的也不多见就是了喵……”
“我就当你是在夸我吧……还有你能不能不要读我的内心了,给孩子留点隐私罢!”
对于这种情况,每次谈起我都不禁会捂住额头叹息,因为按照小家伙的话来说,这玩意儿似乎算是被动技能,而且也不是对谁都可以准确得到意图的,但至于条件是什么,我也不知道。
“话说你不是之前也夸过那个老师吗,说她又可爱又温柔,教的也非常好,为什么不去楼下和其它同学一起学习啊?”
“那是因为……”
对于我随口换话题的疑问,矢车菊她突然表现的有些犹豫不决了起来,然而我没有像她那样的作弊能力,只能亲自从小家伙的口中听到答案:
“因为矢车菊想和夏辉待在一起,在画画的时候,不可以吗?”
对于这个说法,我一时竟感到有些莫名的欣慰,转而看向她在刚刚已经完成的画作,贴在画板上的白纸已然被涂抹成了一幅还算不错的风景画,就这点上来说,我感觉小家伙的天赋也非常高了。
说起来,对于矢车菊画的画作里面,几乎全部都是风景画,速写和人像我都没有看见过,而且这些风景还让我感到有一股莫名的熟悉感,隐隐约约有些头疼。
“倒是没什么问题……唉,那我就下去看看吧,有事的话就来喊我,明白了吧?”
为了缓解这种感觉,我只好起身用冷水冲了冲脸,接着想着去楼下教室外转一圈;而小家伙她则是沉默着点了点头,又开始接换纸张,似乎准备画下一张了。
顺带想来,也差不多是时候出门吹吹风,接着去接打工下班的沐了。
是的,尽管遗产纠纷案结束后,沐也依然过的和从前差不多,在放假的时候也没有选择去读书或是玩乐,而是继续打工赚钱。
虽然理论上说,她父母留下的那笔财富足以让她这辈子吃喝不愁,但是也许出于倔强,也许出于在意,总而言之直到事情结束后,我才明白沐并没有怎么动用过那笔钱,而是一直依靠打工来养活自己。
也正是因为如此,在中枪后需要大额消费住院的时候,她不得不拿出遗产来填补,才导致了那帮混账感到“自己”的钱要被花掉了,气势汹汹地要来闹着划分遗产,而在此之前大概还是想着软磨硬泡就是了。
我想,大概这是一种属于她自己的“证明”吧?为了证明自己不是只能依靠他人施舍的孩子,沐才选择了去用自己的双手拉起自己来,非常的单纯,也非常的让我感到心酸。
因为我经历过那样的时期,并且混的更加艰难危险,所以才会懂得这样做需要多么大的勇气和毅力去坚持,也为此需要牺牲多少本应有的时间和精力。
不过说到底,我还是希望她能够更加关注学习方面一些,有些事情可以日后在做,而有些事情只有一次的机会,虽说可以复读,但是真到了那个时候,我估计她也不会选择这么做,对此我颇有预感。
“唉?夏辉先生啊,是有什么事情吗?这个时间下楼?”
正继续想着,突然轻声的问话把我来回了现实来,让我不禁猛地一愣神,看着手拿水杯和袋子的新助教老师推开教室的玻璃门巧合地走了出来,正视着我微笑道:
“如果是要来看学生们作业完成情况的话,我已经帮忙检查过了哦,不通过的也都要求晚上放学前再拿来看了,这方面你和秋先生都不用担心的。”
“这样啊,还真是谢谢你了,夏老师,抱歉什么都麻烦你来干,这本应是我的职责才是……”
看着眼前这位身高不足一米五的矮小女生,顿时让我感到有些尴尬起来,而对于我的表现,她只是笑了笑表示不用在意,接着就继续说道:
“对了,夏平学长他最近旅游回来了,给我带了好多特产,我自己也吃不完,就拿来给学生们分了些;如果不嫌弃的话,这份夏辉先生也请收下吧。”
话落,她从袋子里面掏出了一盒手工饼干递了过来,硬要说其实我不太喜欢吃饼干,但是毕竟是人家的一片好意,我还是道谢收下了。
详细来说,新助教老师的名字叫做夏罂粟,和我同姓,但是后面的俩字就有些奇怪了;今年和沐是同年级的高三学生,说是寒假出来打工赚钱,而本人的学习成绩极为优异,完全不用担心会因此退步或是跟不上的那种。
简而言之,就是完完全全的优等生,会被当作“别人家的孩子”那种典范的存在,而即便是我,一想到世界上怎么还能有这样开了挂似的家伙,也不禁感慨命运的不公了。
而至于她口中的“夏平学长”,好吧,我并没有见过本人,单听来说似乎是高年级的学生,然而夏罂粟她本人都已经快毕业了,那所谓的“学长”到底是年级上的意思还是某种调情说法我就不得而知了。
还有让我不得不吐槽的一点是,为什么他们俩加上我都姓夏啊?这种满大街批发般的劣质感让我不管几次听来都绷不太住,却也不太好意思说出来,那样就没啥礼貌了。
说起来,因为这个的原因,秋先生现在喊“小夏”都有可能引来误会,为此他不得不在我俩同时在场的时候喊我“夏辉老师”了,毕竟不管从年龄还是身高上,夏罂粟她才更符合“小夏”的昵称。
“没关系的,像是夏辉先生这样值得尊敬的人,如此微不足道的礼物反而让我不好意思呢。”
“尊敬”吗?听到夏罂粟她对我的评价,内心却依然感到非常的矛盾,甚至于有些害怕如果自己在地下干过的事情被曝光的话,现在所得的一切还会安然无恙吗?
“怎么了,夏辉老师,看你无精打采的样子,是有什么心事吗?”
“嗯?”
再次回过神来的时候,已经是在黄昏时刻,陪着沐推着打工用的自行车散步在临海沙滩外的步行道上了;她满脸疑惑地哈着气取暖,在等待着我的回答。
“也没什么事情……就是感觉最近啥事都没有发生,突然一下子好像回到了在救下小家伙之前的生活,不知为何感觉有些浑浑噩噩……”
“这难道不算是好事吗?”
面对我的真心话,沐略显无奈地叹了一口气,接着放慢了脚步起来,一边继续走着,一边开口道:
“生活不就是这样稀疏平常的吗?像是之前夏辉老师你和‘猎狐’拼命的时候,或者是帮我解决遗产纠纷的时候,那些才是少见的情况吧?难道对此你不满足吗?还想发生些什么大事?”
“呃,我倒不是那个意思……”
很清楚沐是在调侃我,因此自己也就没太把她的话放在心上,只是看着远处被日落染上一片金灿灿的海洋,内心感到莫名的苦闷起来。
“只是感觉太无聊,画室那边有了新的助教,小家伙她也成长了不少,也不用我时时刻刻都去照顾她,警方那边也是风平浪静……唉,就是这样的意思,好像自己突然没什么用了……”
“是这样吗?”
也不知道沐到底有没有明白我的意思,她只是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也没再继续多说些什么,留给我自己思索的空间,继而继续开口:
“说来也是奇怪,大家明明是这么的相安无事,可是却让我想的越来越多;手上明明无事可做,心里面却一直放松不下来,似乎被什么堵住了一样难受……”
“嗯,我知道了,夏辉老师就是吃饱了撑的,闲得慌是吧?”
这话听起来有些辛辣,但是当我回头看向笑嘻嘻的沐时,却不得不承认她说的很对,只好苦笑着挠了挠头说道:
“那应该就是这样没错了,也许只是突然闲下来后一时间不适应而已……等再过几天差不多就好了吧,抱歉让你担心了,沐。”
“是吗?我以为夏辉老师,你会想着去做之前想做的事情来着……”
“想做的事情……吗?”
将自行车停在一边,此时此刻的我和沐坐在了路旁供行人休息的椅子上,不经意间开始聊起了天来,不过只是些可有可无的琐事罢了。
“你看,夏辉老师,这附近是那天你追赶矢车菊那孩子的出发点,也是这一切一切事件的开端,想来半年的时间,就发生了那么多的事情,如今好不容易闲下来,不也是很好的事情吗?”
一边用手指撩着自己的发丝在玩,沐她一边三分认真七分玩笑地说着之前的事情来;而想到当初我话都没有解释清楚就把自己弄到了医院里面的情况,顿时有些不好意思了起来。
“我以为那些只是普通的混混,后来和冬警官谈这件事的时候,才知道那些都是穷凶极恶的打手,而那时的我们谁也没有想到冬警官会是这一切的幕后黑手,现在看来也真是夸张呢。”
“就像是在做梦一样……对吧?夏辉老师?”
说到这里,沐和我都忍不住笑了起来,似乎是在回味过去的种种事件,似乎是在感慨现实也能如此的不讲道理,同时也不得不承认,这样一聊下来,自己的心情确实放松了不少。
“先不说我的事情,沐你想做什么呢?高考也就半年的时间,一眨眼就过去了,在那之后你想干什么呢?”
“在那之后啊……可能继续读大学吧,如果没有考上,就出来打工过活……未来的事情似乎有些遥远呢,但是听夏辉老师你这么一说,好像又近在眼前……”
天色渐渐暗淡了下来,城市的灯火也自背后亮起,在这一刻的我们似乎处在一个模糊的边际线上,各自为自己的将来做着打算,却也互相拿不定主意。
“那你呢?夏辉老师?你有什么样的打算吗?”
“我吗?我的话——”
起身慵懒地活动着关节,那个原本在我心中若隐若现的想法,似乎现在变得尤为清晰了起来,在这无所事事的冬日里,寒风呼啸于耳边的宁静,促使着我肯定地回答道:
“我,想离开新海市,回家去看一看自己的父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