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两个年轻女人
成飞以为自己的人生会永远禁锢在这座大山之中,没想到,命运的转折点指向了他。
今天又和平常一样,成飞祖孙俩在山中挖着野货,只挖了一会,成飞便让胡氏去休息。
胡氏边干边拒绝:“我不累,都已经习惯了。”
成飞不依,他无赖似的把胡氏拉坐到一截树墩上,然后又把胡氏怀里的筐子拿走。
“阿婆,您只管好好休息,我长大了,以后我干活养您。”
看着外孙这么懂事孝顺,胡氏心里乐开了花。
她刚想夸成飞越来越懂事,被“砰”的一声枪响打断。
胡氏的脸色变得十分难看,她扯住成飞的手臂急忙往家赶。
成飞百思不得其解,他被胡氏扯得一趔一趄,他不断回头张望。
他不知道那声“砰”的声音来自哪里,他想看看是什么东西发出的声音。
成飞年纪小,又没有走出过大山,他什么都不懂。
但是胡氏可是70多岁的老人,真应了那句话,老人吃过的盐都比年轻人吃过的饭多。
胡氏最后一次听到枪响是在20年前遇到成飞父亲那年。
成飞的父亲被人追杀,被她相救,她将成飞的父亲带回家。
她对小女儿爱上成飞父亲这件事毫不知情,直到发现女儿怀孕了,直到女儿生成飞时难产死亡。
她看着女儿带着相思的遗憾离去,那一刻,她痛恨自己的多管闲事。
如果不救成飞的父亲,就没有俩人的相识,就没有女儿的难产,就没有她一个白发人送走三个黑发人的残酷现实。
她发誓,以后再也不会多管闲事!
她扯着成飞急匆匆的回家,疾走的小碎步差点摔倒在地,幸亏被成飞扶住。
胡氏用粗糙又泛黄的双手扶住成飞,此刻她双目通红,满脸的皱纹隐约颤抖。
成飞明显感觉到外婆的手指骨在逐渐收紧,好似在压抑着什么。
“那是枪声,远远的就能打死人,我们赶快回家!”
“哦,原来那就是枪声啊”
胡氏不顾成飞细细回味,一把将成飞的身子按蹲在地。
“你背着我,快回家,快,快!”
其实成飞并不怕,但他看到外婆这种严肃状态,他也不敢耽误,背起外婆撒腿就跑!
直到回到破旧的家中,胡氏那颗紧绷的心才稍微落下。
成飞不理解外婆为什么会这样心神不宁,他以为外婆是被吓到了。
于是他站直身子,用右拳怼怼自己的左胸,不假思索的说:“阿婆别怕,如果有坏人,我会打倒他们,我不会让他们伤害您。”
听到成飞的保证,胡氏并没有安心,她反而更紧张了。
她用力抓住成飞的胳膊,成飞能隐隐听到外婆手指骨骼作响的声音。
他看到外婆因恐惧而哆嗦的嘴唇一张一合:“飞飞,你答应阿婆,不管遇到任何人任何事,都不要管,一定不要多管闲事!”
成飞愣住了,他看着精神有点恍惚的阿婆,不知道作何回答。
难道阿婆不记得曾经对他说过的话了吗?
“学武不只是为了自卫,还可以救助弱小,保护别人!”
胡氏见成飞低头不语,她心烦意乱的低吼又重复了一遍:“说话啊,你有没有听到我的话啊!”
急切的情绪让胡氏看上去有些狼狈,成飞心疼的替她擦了擦额头上渗出的汗水,不言不语咬住下唇重重的点了下头。
看到成飞点头应允了,胡氏才长舒一口气,但这一口气仿佛是她刚才焕发的精神气。
随即,她变的筋疲力尽,萎靡不振。
她松开成飞,扶着墙壁颤颤巍巍的走到床边,死气沉沉的说:“我有点累,休息一会。”
“好,那我去做点饭吃。”
成飞离去后,胡氏空洞的眼眶里才流出两行泪,她70多岁了,长年累月的生活重担,让她的身体越来越差。
而成飞的身材长相越来越像那个忘恩负义,没良心的杂种了,她现在只要一看到成飞,一接触到跟之前有关的事物,总是控制不住的回想后悔。
她清楚人只有活不久的时候,才会对以前的事情念念不忘。
现在的她在这个世上只有一个牵挂,那就是成飞。
她担心自己就像村民背后议论的一样,克子克女又克夫,她不想再加一个克孙的名声。
而成飞又是女儿的孩子,她得替女儿把成飞抚养长大成人。
所以这些年,她不让成飞下山接触旁人旁物,只想把他放在自己的眼皮底下。
但是人终归会长大,长大了就会有自己的思想。
她能看出来成飞偶尔的闷闷不乐,她知道成飞想走出这个大山,她也知道成飞下山准备挣钱的事,因为那时她远远的跟在成飞后面。
但是因为她,成飞好像妥协了。
她含泪苦笑一声,她希望成飞一生健康平安,却不自知自己根本无法照顾成飞一生。
成飞将饭做好端进来,依旧是白米饭配青菜,山里打的野味拿去卖了,换一些生活必需品。
成飞大口咀嚼,他跟往常一样吃的津津有味。
胡氏有些惭愧:“飞飞,以后再有野味不要都卖了,自己留点吃。”
成飞却摆摆手:“我不吃肉不要紧,还是得把钱省下来给您买药。”稍一停顿,他又试探着说:“听说在县里做建筑工一天能挣一百嘞,您看我身强力壮的,不去做建筑工是不是可惜了。”
胡氏叹了一口气,并没有直接拒绝,而是给成飞夹了一棵青菜:“先吃饭吧。”
凌晨两点多的时候,成飞被一阵急促的拍门声和狗的狂叫声吵醒,他急忙起身查看,却发现胡氏已在院里子。
“阿婆,有人在敲门。”
胡氏将食指放在唇边,先是嘘了一声,然后她靠近门透过缝隙借着月光看到了两个年轻女人。
其中一个女人好像受伤了,倚坐在地上,她轻声问:“你们是谁?”
门外女人回答:“你好,我们是从外地过来游玩的,我们迷路了,能不能借宿一晚呢?”
胡氏不信女人的话:“我们这边是荒郊野岭的大山,从来没有游客过来玩,你说谎。”
受伤的女人这时答话了,成飞第一次听到一个女人的声音这么好听,虽然有气无力,但是清灵悦耳。
“阿婆,我们本来是去其他地方,但是迷了路,所以才来到这荒山野岭的,因为天黑路滑,我们对路状又不了解,所以我摔倒后受伤了,希望您能收留我们,我们会给您回报的。”
成飞见状,立马打算去开门,却被胡氏拦住。
他着急的说:“阿婆,你做什么,人家都受伤了。”
胡氏低声喝道:“你懂什么,见到姑娘就不知南北了。”
一句话将成飞臊的面红耳赤的,他嗫嚅的解释:“阿婆,我我不是那个意思。”
胡氏也有点后悔刚才的急躁,她这才想起成飞都已经21岁了,是个男人了,她怎么能用话臊他呢。
她给成飞细细分析:“白天我们刚听到枪声,晚上就有人来敲门,谁家好姑娘,大晚上的去敲别人家的门?”
她又示意成飞透过门缝看看那两个人:“你看那坐在地上的姑娘,分明不像摔下山的伤势,她的腿和手臂一点也没有受伤,但是她又站不起身子,说明是身体上受了伤,我们对这两个人毫不知情,,,,”
胡氏的话还没有说完,只见成飞“唰”的拉开了门栓。
她眼疾手快挡住门,怒声道:“你做什么!”
成飞一边往后扯胡氏的胳膊,一边说:“你担心什么,我一个七尺男儿还对付不了两个姑娘吗?再说了,万一人家姑娘不是坏人呢?”
胡氏满脸无奈,果然男人对漂亮姑娘都没有免疫力的。
就在他俩争辩之时,院门被一股大力猛烈撞开,成飞身手敏捷的将胡氏护在怀中,才避免遭到伤害。
他有些恼怒,刚想发作,被胡氏眼神示意忍下。
踹门的年轻女子身穿的白色衬衣已被鲜血染红,但她生龙活虎的样子,仿佛身体又未受伤。
她端持着手枪对准胡氏祖孙俩:“不好意思,我朋友受伤了,麻烦帮我们一些热开水,酒,干净的布和刀。”
随即一手掏出两沓厚厚的人民币,塞到胡氏手中:“之后还有重谢,麻烦请快些。”
接着又将坐在地上的女人扶进屋子里,躺在成飞的床上。
受伤女人因为失血过多,脸色如白纸般惨白,但她还是礼貌微笑一下。
“不好意思以这种方式对待你们,但我们不是坏人。”
胡氏面无表情:“你们不是摔下山受的伤,而是受了枪伤,对吗?”
受伤女人惨白的脸上闪过一丝诧异,却又一闪而过,仿佛在想这个山村老太如何懂这些。
但她并不打算隐瞒,她实话实说:“是的,阿婆,我受了枪伤,但我不是坏人,请您相信我。”
胡氏眼珠乱转,她在纠结要不要救这个女人,女人的身材样貌气质言谈都不像是个普通人。
之前成飞的杂种父亲也是这般的好样貌,吸引了她那没见过世面的女儿,她发誓再也不多管闲事。
可是如果不救,这个女人受这么重的伤,必死无疑,她又不是那么无情之人。
她倒也不是怕持枪女人手中的枪,这些人都不是成飞的对手。
“水来了”,成飞端着一盆滚烫的热水火速赶来。
原来在持枪女人说要热水,在胡氏纠结要不要救这个女人的时候,成飞就开始准备了。
他虽然对受伤女人没有非分之想,但是21年来第一次见到这么漂亮的女人,他心里很满足,他只想把这个女人救活。
而胡氏完全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根本没有去注意成飞在做什么。
持枪女人赶紧将枪枝收起,利落的将水接过去:“还有刀,酒。”
成飞闻言一一准备齐全。
持枪女人将受伤女人的衣服小心翼翼的撕开,腹部中枪,伤口已是血肉模糊。
她让受伤女人咬住一块干净的毛巾:“小姐,忍住!”接着没有丝毫犹豫,冷静的将锋利的刀口划向女人的伤口。
女人闷哼一声,巨大的疼痛让女人额头皱成一个川字,豆大的汗珠也从额头滚落破旧的被褥上。
胡氏对这个受伤女人是又敬又畏。
过了一会儿,女人身体内的子弹落到地下发出“叮”的声音,持枪女人用手背擦了擦额头上因为高度紧张而渗出的冷汗,松了一口气。
但也只是松了一口气,紧接着她看到伤口的血液汩汩的往外冒,这一刻她的冷静消失了。
她慌张的拿着包扎伤口的棉布去堵伤口,死咬着下唇,双目有些泛红。
她不是专业的医生,她只是小姐身边的保镖,她以为取出子弹就能救活小姐。
她用求助的眼神望着胡氏祖孙俩,她也知道指望不上这个山村农妇。
成飞不忍心受伤女人这样死去,他替女人乞求胡氏。
“阿婆,你救救她,你救救她吧,我知道你有办法,前几年张阿婆的儿子被野猪刺伤,流了好多血,还是你帮忙止了血。”
成飞的话给了持枪女人希望,她“扑通”一下跪在胡氏面前。
“求阿婆救救小姐,我一辈子给您当牛做马。”说完竟是咚咚的叩起了头。
胡氏哪见过这种阵仗,她内心犹如万匹马在奔腾,但表面却是如湖水般平静。
换做平时她早就竭尽全力去救助一条生命,但此时,她有自己的计划。
“我一个老婆子还能活几年,用不着你给我当牛做马,再说了,我救的是她,不是你!”
胡氏看着床上的女人因出血过多而惨白的有些恐怖的脸色,在女人还有一点意识的时候,她说出了条件。
“我救你可以,但是你得答应我一个条件,哪怕这个条件是让你去死,你都得接受,如果你能接受,就点点头。”
她自信女人会点头,果然,女人虚弱的动了动脖子。
见女人答应,胡氏也不拖延,她从屋里端出一个带有黑色花纹路的老式箱子。
从里面拿出红蓝两个瓶子,递给持枪女人:“红色外敷,蓝色内服。”
持枪女人丝毫不敢耽误,按照胡氏的吩咐敷药喂药,汩汩外冒的血立刻止住了。
半个小时后,受伤女人的神志也稍稍恢复一些。
持枪女人用感激的眼神看着胡氏:“谢谢您,刚才用枪指您,冒犯了,对不起。”
胡氏有点自豪:“这个药是我家祖传的秘方,内外搭配,只要还有一口气都能把人给救回来。”
只是接着她愣了神,她看着受伤的女人发呆,这么好的药怎么没有救回自己的女儿呢?
此刻她明白了,人若无生存意志,再好的药也无济于事,她的女儿就是想寻死啊。